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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王太尉大舍募缘钱 杜七圣狠行续头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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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待制回府,不来打断公事,问当日听差,应捕人役是谁,只见阶下一人唱喏,却是缉捕使臣温殿直。包待制道:“今日早期间在待班阁子里坐,见善王太尉说,昨日他在后花园亭子上饮酒。外面打一个弹子入来,弹子里爆出一个和尚,口称是五台山文殊院募缘僧。抄化他三千贯铜钱去了。那太尉道他是圣僧罗汉。我想他既是圣僧罗汉,要钱何用。据我见识,必是妖憎。见今郑州知州被妖人张鸾、卜吉所杀,出榜捉拿,至今未获。怎么京城禁地,容得这般妖人。”指着温殿直道:“你即今就要捉这妖僧赴厅见我。” 温殿直只得应诺,领了台旨,出府门,由甘泉坊迳入使臣房,来于厅上坐下。两边摆着做公的众人,见温殿直眉头不展,面带忧容,低着头不则声。内有一个做公的,当时温殿直最喜他。其人姓冉名贵,叫做冉士宿。一只眼常闭,天下世间上人做不得的事,他便做得。与温殿直捉了许多疑难公事,因此温殿直喜他。 当时冉贵向前道:“长官不知有什事,恁地烦恼?” 温殿直道:“冉大!说起来叫你也烦恼。却才太尹叫我上厅去说,早朝时白铁班善王太尉说道:昨日在后花园亭子上饮酒,见外面打一个弹子入来,爆出一个和尚,问善王太尉布施了三千贯铜钱去,善王太尉说他是圣僧罗汉。太尹道:他既是圣僧罗汉,如何要钱,必然是个妖僧,限我今日要捉这个和尚。我想他既有恁般好本事,定然有个藏身之所。他觅了三千贯铜钱,自往他州外府受用去了,叫我那里去捉他。包太尹又不比别的官员,且是难伏事,只得应承了出来,终不成和尚自家来出首。没计奈何,因此烦恼。” 冉贵道:“这件事何难,如今吩咐许多做公的,各自用心分路去,绕京城二十八门去捉。若是迟了,只怕他分散去了。”温殿直道:“说得有理,你年纪大,终是有见识。”看着做公的道:“你们分头去干办,各要用心。”众人应允去了。 温殿直自带着冉贵,和两个了得的心腹人,也出使臣房。离了甘泉坊,奔东京而来。殿直用暖帽遮了脸,冉贵扮做当值的模样,眼也不闭,看那来往的人,茶坊酒铺内略有些可疑的人,即使去捱查讯问。温殿直对冉贵说道:“他投东洋大海中去,那里去寻?”冉贵道:“观察不要输了志气,走到晚,却又理会。”两个走到相国寺前,只见靠墙边簇拥着一伙人在那里。 冉贵道:“观察少待,等我去看一看。”拈起脚来,人丛里见一二百人中,围着一个人,头上裹顶头巾,戴一朵罗帛做的牡丹花,脑后盆大一对金环。拽着半衣,系着绣裹肚,着一双多耳麻鞋,露出一身锦片也似文字。后面插一条银枪,竖几面落旗儿,放一对金漆竹笼。却是一个行法的,引着这一丛人在那里看。 原来这个人在京有名,叫做杜七圣。那杜七圣拱着手道:“我是东京人氏,这里是诸路军州官员客旅往来去处。有认得杜七圣的,有认不得杜七圣的。不识也闻名。年年上朝东岳,与人赌赛,只是夺头筹。”有人问道:“杜七圣,你有什本事?”他道:“两轮日月,一合乾坤。天之上,地之下,除了我师父,不曾撞见一个对手与我斗这家法。”回头叫声:“寿寿我儿,你出来!”那小厮剥脱了上截衣服,玉碾也似白肉。那伙人喝声采道:“好个孩儿!” 杜七圣道:“我在东京上上下下,有几个一年。也有曾见的,也有不曾见的。我这家法术,是祖师留下煏火炖油,热锅煆碗,唤做续头法。把我孩儿卧在凳上,用刀割下头来,把这布袱来盖了,依先接上这孩儿的头来。众位看官在此,先叫我卖了这一百道符,然后施逞自家法术。我这符,只要五个钱卖这一道。”打起锣儿来。那看的人,时刻间拥挤不开。约有二三百人,只卖得四七道符。杜七圣焦燥,不卖得符,看着一伙人,道:“莫不众位看官中有会事的,敢下场来斗法么?”问了三声,又问三声,没人下来。 杜七圣道:“我这家法术教孩儿卧在板凳上,作了法,念了咒语,却像睡着一般。”正要施逞法术解数,却恨人丛中一个和尚会得这家法术。因见他出了大言,被和尚先念了咒,道声“疾!”把孩儿的魂魄先收了,安在衣裳袖里。看见对门有一家面店,和尚道:“我正肚饥,且去吃碗面来,却还他儿子的魂魄未迟。”和尚走入面店楼上,靠着街窗,看着杜七圣坐了。过卖的来,放下筷子,铺下小菜,问了面,自下去了。和尚把孩儿的魂魄取出来,用碟儿盖了,安在桌子上,一边自等面吃。有诗为证: 莫向人前夸大口,强中更有强中手。 续头神术世间无,谁料妖僧窃魂走。 小儿如玉得人怜,魂去魂来不值钱。 戏耍万般皆可做,何须走马打秋千。 话说两头。却说杜七圣念了咒,拿起刀来剁,那孩儿的头落了,看的人越多了。杜七圣放下刀,把卧单来盖了。提起符来,去那小儿身上盘几遭,念了咒,杜七圣道:“看官休怪,我久占独角案,此舟过去,想无舟趁了。这家法宝卖这一百道符。”双手揭起被单看时,只见那孩儿的头接不上。众人发声喊道:“每常揭起卧单,那孩儿便跳起来。今日接不上,决撒了!”杜七圣慌忙再把卧单来盖定,用言语瞒着那看的人道:“看官!只道容易,管取今番接上。”再叩头作法,念咒语,揭起卧单来看时,又接不上。 杜七圣慌了,看着那看的人道:“众位看官在上,道路虽是各别,养家总是一般。只因家火相逼,适间言语不到处,望着官们恕罪则个。这番教我接了头,下来吃杯酒。四海之内,皆相识也。”杜七圣认罪道:“是我不是了,这番接上了。”只顾口中念咒,揭起卧单看时,又接不上。 杜七圣焦燥道:“你教我孩儿接不上头,我又求告你,再三认自己的不是,要你恕饶。你却直恁的无理。”便去后面笼儿内,取出一个纸包儿来,就打开搬出一颗葫芦子,去那地土,把土来掘松了,把那个葫芦子埋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词,喷上一口水,喝声“疾!”可霎作怪,只见地下生出一条藤儿来,就渐渐的长大,便生枝叶,然后开花,便见花谢,结一个小葫芦儿。一伙人见了,都喝采道:“好!” 杜七圣把那葫芦儿摘下来,左手提葫芦儿,右手拿着刀,道:“你先不成道理,收了我孩儿的魂魄,叫我接不上头。你也休想在世上活了!”看着葫芦儿,拦腰一刀,剁下半个葫芦儿来。 却说那和尚在楼上拿起面来,却待要吃。只见那和尚的头从腔子上骨碌碌滚将下来。一楼上吃面的人,都吃一惊。胆小的丢了面跑下楼去了,大胆的立住了脚看。只见那和尚慌的放下碗,起身去那楼板上摸一摸,摸着了头,双手捉住两只耳朵,掇那头安在腔子上。安得端正,又把手去摸一摸,和尚道:“我只顾吃面,忘还了他的儿子魂魄。”伸手去揭起碟来。这里却好揭得起碟儿,那里杜七圣的孩儿早跳起来。看的人发声喊。杜七圣道:“我从行这家法术,今日撞着师父了。” 却说面店吃面的人,沸沸地说出来,有多口的与杜七圣说道:“破你的法术,却是面店楼上一个和尚。”内中有温殿直和冉贵在那里听得这话。冉贵道:“观察!这和尚莫不便是骗了善王太尉铜钱的么?”温殿直道:“我也有些疑惑。”冉贵道:“见兔不放鹰,岂可空过。”冉贵把那头巾只一掀招,一行做公的大喊一声,都抢入面店里来。见那和尚走下楼来,众人都去捉那和尚。那和尚用手一指,有分教:鼎沸了东京城,大闹了开封府。恼得做公的看了妖僧,捉他不得,惹出一个贪财的后生来,死于非命。正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恼烦皆因强出头。 毕竟不知当下捉得和尚,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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