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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莫坡寺瘸师入佛肚 任吴张梦授圣姑姑(2)


  瘸师骑上那马,喝一声!只见曳曳地从空而起。良久,那马渐渐下地。瘸师跳下马来,依然是匹纸马。瘸师道:“那个大郎要?”吴三郎道:“我要学那个纸马儿法术。”瘸师就将纸马儿与了吴三郎。吴三郎谢了。婆婆看着瘸师道:“两个大郎皆有法术了。这个大郎如何?”瘸师道:“娘娘法旨,本不敢违,但恐孩儿法力低小。”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妇人走出来。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永儿。永儿与众人道了万福。向着婆婆道:“告娘娘!奴家教这大郎一件法术,请娘娘法旨。”婆婆道:“愿观圣作!”胡永儿入去掇一条板凳出来,安在草厅前地上,永儿骑在凳子上,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那凳子变做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这大虫怎生模样?有《西江月》为证:

  项短身圆耳小,吊睛白额雄威。爪蹄轻展似有翼,跳涧如同平地。
  剪尾能惊獐鹿,咆哮吓煞狐狸。卞庄虽勇怎生施,子路也难当抵。

  胡永儿骑着大虫,叫声“起!”那大虫便腾空而起。喝声“住!”那大虫渐渐下地来。喝声“疾!”只见那大虫依旧是条板凳。婆婆道:“任大郎!你见么?”任迁道:“告婆婆!已见了。”婆婆道:“吾女可传这个法术与了任大郎。”胡永儿传法与任迁,任迁谢了。婆婆道:“你三人各演一遍。”三人演得都会了。婆婆道:“你三人既有法术,我有一件事对你们说,不知你三人肯依么?”

  张屠道:“告婆婆!不知教我三人依什的,但说不妨。”婆婆道“你们可牢记取,他日贝州有事,你们可前来相助,同享富贵。”张屠道:“既蒙娘娘吩咐,他日贝州相助。今乞指引一条归路回去则个。”婆婆道:“我叫孩儿送你们入城中去。”瘸师道:“领法旨。”三个拜谢了婆婆。婆婆看着三人道:“我今日叫孩儿暂送三位大郎回去,明日可都来莫坡寺中相等。”三人辞别了婆婆、永儿。

  当时瘸师引着路约行了半里,只见一座高山。瘸师与三人同上山来,瘸师道:“大郎,你们望见京城么?”张屠、吴三郎、任迁看时,见京城在咫尺之间。三人正看时,只见瘸师猛可地把三人一推,都跌下来。瞥然惊觉,却在佛殿上。张屠正疑之间,只见吴三郎、任迁也醒来。张屠问道:“你两个曾见什么来?”吴三郎道“瘸师教我们法术来。你的葫芦儿在也不在?”

  张屠摸一摸看时,有在怀里。吴三郎:“我的纸马儿也在这里。”任迁道:“我学的是变大虫的咒语。”张屠道:“我们似梦非梦,那瘸师和婆婆并那胡永儿想都是异人,只管说他日异时可来贝州相助,不知是何意故?”三人正没做理会处,只见佛殿背后走出瘸师来道:“你们且回去,把本事法术记得明白,明日却来寺中相等。”当时三人别了瘸师,各自回家去。有诗为证:

  逍遥蝴蝶真成幻,富贵南柯亦偶然。
  怎似梦中齐授法,等间变化似神仙。

  当日无话。次日吃早饭后,三人来莫坡寺里,上佛殿来看,佛头端然不动。三人往后殿来寻婆婆和瘸师,却没寻处。张屠道:“我们回去罢!”正说之间,只听得有人叫道:“你三人不得退心,我在这里等你们多时了!”三个回头看时,只见佛殿背后走出来的,正是昨日的婆婆。三个见了,一齐躬身唱喏!婆婆道:“三位大郎何来甚晚,昨日传与你们的法术,可与我施逞一遍,异日好用。”

  张屠道:“我是水火既济葫芦儿。”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了葫芦儿口内倒出一道水来。叫声“收!”那水渐渐收入葫芦儿里去。又喝声:“疾!”只见一道火光,从葫芦儿口内奔出来了。又叫声“收!”那火渐渐收入葫芦儿里去了。张屠欢喜道:“会了!”

  吴三郎去怀中取出纸马儿来,放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喝声:“疾!”变做一匹白马,四只蹄儿巴巴地行。吴三郎骑了半响,跳下马来,依旧是纸马。任迁去后殿掇出一条板凳来骑在凳上,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那凳子变做一只大虫,咆哮而走。任迁喝声“住!”那大虫渐渐收来,依旧是条凳子。三人正逞法术之间,只听得有人叫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你们在此施逞妖术。现今官府明张榜文,要捉妖人,若官司得知,须连累我。”

  众人听得,慌忙回转头来看时,却是一个和尚,身披烈火袈裟,耳带金环。那和尚道:“贫僧在廊下看你们多时了!”婆婆道:“吾师恕罪,我在此教他们些小法术。”和尚道:“教得他们好,便不枉了用心。教得他们不好,空劳心力。可对贫僧施逞则个。”

  婆婆再教三人施逞法术,三人俱各做了。婆婆道:“吾师!我三个徒弟何如?”和尚笑道:“依贫僧看来,都不为好。”婆婆焦燥道:“你和尚家,敢有惊天动地的本事?你会什么法术,也做与我们看一看则个。”只见那和尚伸出一只手来,放开五个指头,指头上放出五道金光,金光里现五尊佛来。任、张、吴三个见了,便拜。

  三个正拜之间,只听得有人叫道:“这座寺乃朝廷敕建之寺,你们如今在此学金刚禅邪术?”和尚即收了金光,众人看时,却是一个道士,骑着一匹猛兽,望殿上来。见了婆婆跳下猛兽,擎拳稽首道:“弟子特来拜揖!”婆婆道:“先生少坐!”

  先生与和尚拜了揖。任、吴、张三个也来与先生拜揖。先生问道:“这三位大郎皆有法术了么?”婆婆道:“有了!”先生道:“贫道也度得一徒弟在此。”婆婆道:“在那里?”只见先生看着猛兽道:“可收了神通!”那猛兽把头摇一摇,摆一摆,不见了猛兽,立起身来,却是一个人。众人大惊。婆婆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客人卜吉。

  卜吉与婆婆唱个喏。婆婆道:“卜吉!因何到此!”卜吉道:“告姑姑!若不是老师张先生救得我性命时,险些儿不与姑姑相见。”婆婆问先生道:“你如何救得他?”

  先生道:“贫道在郑州三十里外林子里,听得有人叫圣姑姑救我则个。贫道思忖道乃婆婆之名,为何有人叫唤。急赶入去看时,却见卜吉被人吊在树上,正欲谋害。贫道问起缘由,卜吉将前后事情对贫道说了,因此略施小术救了他大难。”

  婆婆道:“原来如此,恁地时,先生也教得他有法术了?”卜吉道:“有了!”婆婆道:“你们曾见我的法术么?”和尚同道士道:“愿观圣作。”只见婆婆去头上取下一只金钗,喝声道:“疾!”变为一口宝剑。把胸前打一画,放下宝剑,双手把那皮贝就一拍,拍开来。众人向前看时,但见:

  金钉朱户,碧瓦盈檐。交加翠柏当门,合抱青松绕殿;仙童击鼓,一群白鹤听经;玉女鸣钟,数个青猿煨药;不异蓬莱仙境,宛如紫府洞天。

  众人却看了,失惊道:“好!”正看之间,只听得门外发声喊,一行人从外面走入来。众人都慌道:“却怎地好?”和尚道:“你们不要慌,都随我入来!”掩映处,背身藏了。

  看那一行有二十余人,都腰带着弓弩,手架着鹰鹞。也有五放家,也有官身,也有私身。马上坐着一个中贵官人,来到殿前下了马,展开交椅来坐了,随从人分立两旁。原来这个中贵官叫做善王太尉。是日却不该他进内上班,因此得暇,带着一行人出城来闲游戏耍。信步直来到莫坡寺中,与众人踢一回气毬了,又射一回箭。赏了各人酒食,自己在殿中饮了数杯,便上马。一行人众随从自去了。

  众人再到佛殿上来。婆婆道:“我只道做什么的,却原来一行人来作乐耍子,也教我们吃他一惊。”张屠,任迁,吴三郎道:“我们认得他是中贵官,在白铁班住,唤作善王太尉,如法好善,斋僧布施。”和尚听得,说道:“看我明日去蒿恼他则个。”众人各自散了。只因和尚要恼善王太尉,直被他开封府三十来个眼明手快的、伶俐了得的观察使臣,不得安迹,见了也捉他不得。恼乱了东京城,鼎沸了汴州郡。真所谓白身经纪,番为二会之人;清秀愚人,变做金刚禅之客。正是:

  只因学会妖邪法,断送堂堂六尺躯。

  毕竟和尚怎地去恼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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