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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八角井众水手捞尸 郑州堂卜大郎献鼎(2)


  女童入去不多时,只见走出那个跳在井里的妇人来,看着卜吉道个万福,道:“客长昨日甚是起动。”卜吉见那妇人,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骂道:“打脊贼贱人!却不叵耐,见你说脚痛走不得,好意载你许多路。脚钱又不与我,自走入宅里,跳在井中。教我被官司捉了,顶上带枷,臂上带杻,牢狱中吃苦。这冤枉如何分说?只道永世不见你了,你却原来在这里!”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且教你吃我一刀!”就身边拔起刀来,向前劈胸揪住便剁。被胡永儿喝一声,禁住了手,卜吉和身与脚都动不得了。胡永儿道:“看你这个剪手一路上载我之面。若不时,把你剁做肉泥。因见你纯善稳重,我待要度你,你却如此无礼,敢把刀来剁我,却又剁我不得。”

  婆婆起身劝道:“不要坏他,日后自有用他处,还要他们来助你。”婆婆看着卜吉脸上只一吹,脚便动得。这卜吉看着婆婆道:“小娘子是个唫〈口庶〉的人。”婆婆道:“若不是我在这里,你的性命休了。再后休得无礼。”卜吉道:“小人有缘,遇得姑姑。若救得卜吉牢狱之苦,出得井去,无事时回家,每日焚香设位,礼拜姑姑。”婆婆道:“你有缘到这里,且莫要去,随我来饮数杯酒,送你回去。”卜吉随到里面,吃了一惊就道:“我本是乡村下人,那曾见这般好处。”安排得甚是次第,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四壁张翠幙鲛绡。独桌排金银器皿。水晶壶内,尽是紫府琼浆;琥珀杯中,满泛瑶池玉液,玳瑁盘,堆仙桃异果;玻璃碗,供熊掌驼峰。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蕊。

  婆婆请卜吉坐,卜吉不敢坐。婆婆道:“卜大郎坐定,异日富贵俱各有分!”卜吉方才坐了,只见酒来,又见饭来,他几时见这般施设。两个青衣女童在面前不住斟酒服侍。杯杯斟满,盏盏饮干,酒至半酣,卜吉思忖道:我从井上来到这里许多路,见恁地一个去处,遇着仙姑,又见这个妇人。知他是神仙是妖怪,在此不是久长之计。即便起身告姑姑和小娘子道:“我要去井上看车子钱物,恐被人捉了。”

  婆婆道:“钱物值得什么。我教你带一件物事上去,富贵不可说。不知你心下如何?”卜吉道:“感谢姑姑美意。休道是值钱的物事,便是不值钱的,把去井上做表证,也免得小人之罪。”婆婆叫永儿近前附耳低声。

  入去不多时,只见一个青衣女童从里面双手掇一件物事出来,把与卜吉。卜吉接在手里,觉有些沉重,思量:这件是甚东西,用黄罗包袱包着?卜吉道:“告姑姑,把与小人何用?”婆婆道:“你不可开,将上井,不要与他人。但只言本州之神,收此物已千年,今当付与知州,便可免你本身之罪。又有一件事吩咐你,你凡有急难之事,可高叫圣姑姑,我便来救你。”卜吉听得说,一一都记了。婆婆叫青衣女童送卜吉出来,复旧路入土穴。行到竹箩边,走入竹箩里坐了。摇动索子,那铃便响,上面听得便把辘轳绞起。

  众人看时,不见妇人的尸首,只见卜吉掇抱着一个黄罗袱包,来见委官。卜吉道:“众人不要动,这件物事,是本州之神交付与知州的,直到知州面前开看。”委官上了轿,一干人簇拥围定着卜吉,直入州衙里来。正值知州升厅,公吏人从摆开两旁。

  委官上前禀说:“卜吉下井去了半日,续后听得铃响,即时绞他上来。只见卜吉抱着黄罗包袱,包着一件东西,口称是本州之神,付与州官。卑职不敢擅动,取台旨。”

  知州叫押过卜吉来,知州道:“黄袱中是何物件,因何得来?”卜吉道:“告相公!小人下井去,到井底不见妇人的尸首。却没有水,有一条路径,约走二里许,方见天日。见只虎,几乎被他伤了性命。小人剁一刀去,只见火光迸散,仔细看时,是石虎。又有一条松径路入去,见一座宫殿。外有青衣女童,引小人至殿上,见一仙人。仙人言称是本州之神,与小人酒食吃了,又将此物出来,叫小人付与州官收受,不许漏泄天机。”

  知州捧过黄包袱,放在公案上,觉得沉重。知州想道:一件宝物出世,合当遇我。叫手下人且退,亲手打开黄包袱看时,道:可知这般沉重,却是一个黄金三足两耳鼎。上面铸着九字道:“遇此物者,必有大富贵。”

  知州看罢,再把黄袱来包了,叫出家里亲随人拿入去,为守库之宝。该吏向前禀道:“卜吉候台旨发落。”知州寻思道:欲待放了卜吉,那州人都知道赶一个妇人落井,及至打捞,又坏了一个水手性命。若恁地放了,州里人须要议我。我欲待把卜吉偿那妇人的命,怎奈尸又无寻处,倒将金鼎来献我。却如何是好?蓦然提起笔来断道:“卜吉……”有分教:知州登时死于非命,郑州一城人都不得安宁。正是:

  有兴店中赊得酒,灾来撞着有情人。

  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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