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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平安街员外重兴 胡永儿豆人纸马(1)


  五雷正法少人知,左道流传世亦奇。
  不作欺心负天地,神通游戏机仙根。

  话说胡永儿耍着员外,坐在板凳上,凳便飞起,直顶屋梁。那时员外好慌,看着女儿道:“这个是什么法儿,且教我下来。”永儿道:“告爹爹知道!变钱米法儿都忘了。只记得这个法儿,救不得饥,又济不得急。”员外道:“好怕人吓,且放我下来则个。”永儿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凳子便下来了。

  员外道:“好险!几乎跌下来,便不死,也少不得青肿了几处哩。”永儿道:“爹爹!你真个要钱也否?”员外道:“我儿!你说痴话,爹妈两三日没有饱饭吃了。不要钱也罢,难道不要性命的?”永儿道:“既是爹爹要钱时,去寻两条索子来,且变一两贯钱使用。”

  员外口虽不语,心下想道:“有心央女儿不着,一客不烦两主。趁他心肯时节,多寻些索子。要他变几百贯钱,教我快活则个。事发到官,却又理会。”到床头处看时,只剩得三条索子,员外心上嫌少,一迳走出巷来,到大街相识的邹大郎离货铺内问道:“大郎!细麻索要大些一捆。”邹大郎道:“什么用的?”员外是老实人,便道:“穿钱用的。”邹大郎笑道:“员外又发财了,有许多钱穿哩。索子尽有,数钱来便了。”

  员外道:“在下身边不带钱。”便将身上旧布氅衣,脱下权时为当。邹大郎想道:“他买索子的钱也没有,那里有钱要穿,眼见是虚话。他恁般贫困,口食不周,知道将麻索子去做什么把戏。明日弄出一场是非,连累着我。”便道:“小店本少利微,现钱便卖。这衣服休要脱下。”

  员外道:“寄下一时,少停便来取赎。”邹大郎那里肯依。员外只得下了阶头。想着:相熟的如此,别家定然也是不肯的,足见我命薄。且把三条索儿,先变三贯钱再处。急急跑回院子里来,钻进房里,在床头忙忙检看,不见了索子。妈妈和永儿看了,忍不住笑。妈妈道:“老无知!你忙着什么?”

  员外道:“我检出三条索子在此,如何不见了?”妈妈道:“我把与女儿变得三贯钱在此,你又跑到那里去来?”员外道:“我想着有心央女儿一遭,多寻百十条索儿,变些钱来,长远受用。叵耐开离货铺的邹大郎,定要现钱才卖。我脱这氅衣与他为当,他再三不肯。”妈妈道:“你莫要利心忒重,每日不脱一二贯钱在家,也够你下半世不求人了。”员外问:“钱在那里?”妈妈道:“在被里头盖着。”员外不胜欢喜,便取赤狸果买柴。明日又同妈妈去求永儿变钱。

  自从这日为始,永儿不时变些钱来,缸里米也常常有。员外自己身边,也常有钱买酒食吃,衣服逐件置办,身上也比前光鲜了。

  一日,员外出去买东西归来。永儿道:“爹爹!我教你看件东西。”去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员外接在手里颠一颠,看约有二十四五两重。员外道:“这锭银子那里来的?”永儿道:“早起门前看见卖香纸老儿过车儿上,有纸糊的金银锭,被我把一文钱买他一锭,将来变成真的。”员外道“变成百十贯钱,值得什么,若还变得金银时,我三口儿依然富贵。”走到纸首铺里,买了三吊金银锭归来,看着女儿道:“若还变得一锭半锭,也不济事。索性变得三二十锭,也快活下半世。”

  永儿接那金银锭,安在地上。腰里解下裙子来盖了。口中念念有词,喷上一口水,喝声道:“疾!”揭开裙子看时,只见一堆金一堆银在地上。胡员外看见,欢喜自不必说了,都是得女儿的气力变得许多金银。员外看着妈妈和永儿,商议道:“如今有了金银,富贵了,终不成只在不厮求院里住。我意思想在热闹处去寻间房屋,来开个彩帛铺。你们道是何如?”

  妈妈道:“我们一冬没饭得吃,终日里去求人。如今猛可地去开个彩帛铺,只怕被人猜疑。”员外道:“不妨,有一般一辈的相识们,我去和他们说道:近日有个官人照顾我,借得些本钱来。问牙人买一半,赊一半。便不猜疑了。”妈妈道:“也说得是。”

  当日,胡员外打扮得身上干净,出去见几个相识说道:“我如今承一官人照顾,借得些本钱,要开个小铺儿。你们众位相识的,肯扶助我么?只是要赊一半买一半,望作成小子则个!”众人道:“不妨!不妨!都在我们身上。”众相识一时说了,便去那当坊市井赁得一所屋子,置些橱柜家伙物件,拣个吉日开张铺面。

  虽说赊一半,买一半,其实只做个媒儿,能收得许多货物?都亏得永儿在铺中听了要长要短,便到里面去变将出来。因不费本钱,所以但是一贯货物,只卖别人九百文,加一相饶。人都是要讨便宜的,见买得贱,货物又比别家的好,人便都来买。铺里货物,件件卖得,员外不胜欢喜。家缘渐渐的长,铺里用一个主管,两个当值,两个养娘。没二三年,一个家计甚是富足。次第把平安街火发场空地依先造起屋来。虽比不得旧时齐整,一般有厅堂房室,后园种植些花草。正是:顿开新气象,重整旧门风。

  那时东邻西舍,都来作贺。几年断绝来往的人家,到此仍旧送盘送盒,做相识来往。胡员外住在八角亭上和那不厮求院里,将及二年,赁房子开铺,又是三年,共是五年。还归故里,依然是个胡员外。这才是: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意时。有诗为证:

  贫富升沈总运该,家资摄去又还来。
  凭谁寄语糜都监,财主于今复有财。

  别家店里见他有人来买,便疑道:“跷蹊作怪,一应货物主人都从里面取出来。”主管们又疑道:“货物如何不安在柜里,却去里面取出来?”胡员外便理会得他们疑忌的意儿,自忖道:“我家又不曾买,却是女儿变将出来的。如今吃别人疑忌,如何是好?”过了一日,到晚收拾了铺,便进里面教安排晚饭来吃,养娘们搬来,三口儿吃酒之间,员外吩咐养娘道:“你们自去歇息,我们要商量些家务事。”养娘听了言语,各自去了,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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