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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胡员外喜逢仙画 张院君怒产妖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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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今不识永儿谁,便是当年胡媚儿。 一自妖胎成结果,凶家害国总由斯。 话说大宋盛时,东京开封府汴州花锦似城池,城外有三十六里的城,二十八座城门,有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若还有搭闲田地,莫不是栽花蹴气球。那东京城内势要官宦,且不说他,只这财主员外,也不知多少。有染坊王员外,珠子李员外,泛海张员外,彩帛焦员外,说不尽许多员外。其中有一员外,家中巨富,真个是钱过北斗,米烂陈仓。家中开三个解库:左边这个解库,专在外当绫罗缎疋;右边这个解库,专当金银珠翠;中间这个解库,专当琴棋书画古玩之物。每个解库内,用一个掌事,三个主管。 这个员外姓胡,名浩,字大洪。只有院君妈妈张氏。因这员外平昔间人,正是眼睛有一对,儿女无一人。因这员外平昔间,一心只对着做人家,盘本算利。得一盘十,得十盘百,全不想到儿女头上。那院君又有一件毛病,专一吃醋捻酸,不容员外娶妾置婢。还是十年前员外偷了个丫鬟,院君知道,登时把丫鬟打个半死,发与主管,教他召人卖了。又和员外闹吵,拌唇舌,做面嘴,整整的有个把月不得太平。所以员外也不做这个指望,总日只在钱钞中滚过日子。有诗为证: 世间只有妇人痴,吃醋捻酸无了时。 不想欢娱容易散,百年香火是孩儿。 光阴似箭,胡员外不觉行年五十。本家解库中三个掌事的,一伙儿商量打出钱来,备下一副羊酒公礼,侵早进去捧觞称寿。那九个主管另做一起,其余家人安童们,又做一起,都来磕头。城中一般的员外,及相识人家,也有亲来捧觞的,也有差人送礼的。免不得吩咐当值的备下筵席,写个颜色帖儿,请人吃面饮酒。中间只听得宾朋里面,你亲家我亲家的交杯酬酢,都说些家常儿女的说话。员外转想着自家无男无女,心中默然不乐。到筵席散了,众宾作别而去。院君在房中另整个攒盒,请员外饮三杯贺喜。员外觑着院君,蓦然思想起来,两眼托地泪下。 妈妈见了,起身向员外道:“员外,家中吃不少,穿不少,百事丰余,彀你受用。虽不比为卿为相的富贵荣华,也是千人欣万人羡的一个财主,况且今日寿诞,又是个好日,缘何恁般烦恼?”胡员外道:“我不为吃着受用,家私虽是有些,奈我和你无男无女,日后靠谁结果?则今日酒席上,个个有亲戚扳谈的,都是男女面上来的,偏我孤身独自。常言道:养儿待老,积谷防饥。明年就是五十一岁,望着六十年头了。生育之事,渐渐稀少,因此心中伤感。” 妈妈道:“东村有个王老娘,四十八岁养头生。我今年才四十七岁,还不算老,终不然就养不出了?或是命里招得迟,也未见得,我若也到五十岁没有生育,那时少不得娶个通房与你。还有一说,闻得当今皇太子也是皇帝拜求来的,偏我庶民之家,拜求不得?如今城中宝箓宫里,北极佑圣真君,甚是灵验。不若我与你拣个吉日良时,多将香烛纸马拜告真君,祈求子嗣。不问是男是女,也作坟前拜扫之人。”便叫养娘们安排热酒,我与员外解闷则个。夫妻二人吃了数杯,收拾了家伙歇息了。 又过数日,恰遇吉日良时,叫当值的买办香纸,安排轿马停当。丫鬟跟随了,迳到宝箓宫门首下轿。走入宫里,来到正殿上烧了香,少不得各处两廊都烧遍了。来到真武殿上,胡员外虔诚祷祝生年月日,拜求一男半女,也作胡氏门中后代。员外堆金山,倒玉柱,叩齿磕头,妈妈亦然插烛也似拜了几拜。祝罢化纸,出宫回家,不在话下。 自此之后,每月逢初一、十五,便去烧香求子,已得半年光景。忽一日,时值十二月间,解库中正当算账的日子。又且逼着残冬,当的要当,赎的要赎,那掌事的和主管又要应接主顾,又要打点清理账目交割,好不忙哩。只有中间那个解库,当古玩的,到底比那边清闲一分。主管正在解库中把一年中当过赎过的本利账目结算,托地布帘起处,走将一个先生入来。那先生头戴鱼尾铁道冠,身穿皂沿边烈火绯袍,左手提着荆筐篮,右手拿着鳖壳扇,行缠绞脚多耳麻鞋,有飘飘出世之姿,分明是神仙模样。原来神仙有四等: 走如风、立如松、卧如弓、声如钟。 只见那先生揭起布帘入来,看着主管。主管见他道貌非俗,急起身迎入解库,与先生施礼毕,凳上分宾主坐了。主管道:“我师有何见谕?”那先生道:“告主管,此间这个典库,是专当琴棋书画的么?”主管道:“然也!”先生道:“贫道有一幅小画,要当些银两,日后原来取赎。”主管道:“可借来观一观,看值多少?” 主管只道有人跟随他来拿着画,只见那先生去荆筐篮内,探手取出一幅画来,没一尺阔,递与主管。主管接在手里,口中不说,心下思量,莫不是先生作耍笑,这画儿值得多少,不免将画叉将起来看时,长不长五尺。把眼一观,原来光光的一幅美人图,上面写僧繇笔三字。画倒也画得好,只是小了些,不值什么钱。主管放了画叉,回身问道:“我师要解多少?” 先生道:“这画非同小可,要解一百两银子。”主管道:“我师休得取笑,若论这一幅小画儿,值也不过值五六百钱。要当百两银子,差了几多倍数,如何解得!”先生道:“这是晋朝张僧繇画的,世间罕有之物。”主管道。“张僧繇到今五百多年了,这幅美人图,还是簇簇新的。如今世上假画也多,忒说的没分寸了。”先生道:“足下既认不真,只当五十两去罢!”主管道:“便五两也当不得!” 先生定要当,主管只是不肯当,回他去又不肯去。两个说假夸真,嫌多道寡。正在争论之间,只听得鞋履响,脚步鸣,中间布幕起处,员外踱将出来。问主管:“烧午香也未?”主管道:“告员外,烧过午香了!”那先生看着员外道:“员外,稽首!”员外道:“我师请坐,拜茶!”员外只道他是抄化的。只见主管把画幅叉起,呈上员外道:“此位师父有这幅小画,定要当五十两银子,小人不敢主张。”员外把眼一觑,笑道:“我师这画虽好,不值许多,如何当得五十两!”那先生道:“员外,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幅画儿虽小,却有一件奇妙处。”员外道:“愿闻其详。” 先生道:“此非说话处,请借一步,方好细言。”员外与先生将着手迳走进书院内,四顾无人。员外道:“这画有何奇妙?”先生道:“这画不比世上丹青,乃是神仙之笔。于夜静更深之时,不教一人看见,将画在密室挂起,烧一炉好香,点两支烛,咳嗽一声,在桌子上弹三弹,请仙女下降吃茶。一阵风过处,这画上仙女便下来。”那员外听得,思量道:“恁地时,果是仙画了。只怕未必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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