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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小狐精智赚道士 女魔王梦会圣姑(1)


  从来色字最迷人,烈火烧身是欲根。
  慧剑若能挥得断,不为仙佛亦为神。

  话说贾道士因看上了胡媚儿,心迷意乱,一夜无眠。不到天明,便起身开了房门,悄悄的踅到楼下打探。只见瘸子在榻上正打齁睡,楼上绝无动静。回到房中,坐不过,一连出来踅了四五遍,好似蚂蚁上了热锅盖,没跑路投处。跑到厨下,唤起老香公来,教他烧洗脸水,打点早饭。庙中只有一只报晓公鸡,教乜道宰来安排吃罢。乜道已知道士的心事,忙忙的收拾。老香公还在梦里哩,便道:“阿弥陀佛,留他报晓不好?没事坏这条性命做甚?”乜道笑道:“师父新学起早,不用报晓了。”

  且说婆子和媚儿两个,在楼上商议道:“我们出外的日子多,行走的路程少,都为着这瘸子带住了脚,不得快走。这个法官甚好意思,不如把瘸子与他做个徒弟,寄住此间,我们自去。倘然访得明师,有个住脚处,再来唤他不迟。”到天明,先叫瘸子上楼,对他说了。瘸子正怕走路,恰似给了一个免帖,欢喜无量。

  三个商议已定,只听得楼下咳嗽响,是贾道士的声音,说道:“婆婆可曾起身?我叫道人送洗脸水上来。”婆子应道:“起动了,待瘸儿自来担罢。”瘸子下楼担水,没拐得四五层梯了,那乜道早已送到。瘸子接上,约莫梳洗了当。贾道士走上楼来作揖问道:“昨夜好睡?”婆子道:“多谢。”这番看媚儿容貌,又与昨日不同。昨日冒雪而来,还带些风霜之色,今番却丰姿倍常,真是桃源洞里登仙女,兜率宫中稔色人。

  道士看了,没搔着痒处,恨不得一口水咽他在肚子里头。当下殷殷勤勤的问道:“婆婆高寿了?小娘子青春多少?”婆子道:“老媳妇齐头六十,小女一十九岁了。”道士道:“是四十二岁上生的?”婆子道:“正是。”道士道:“这小哥几岁?如何损了一足?”婆子道:“村儿二十三岁了。这只脚是幼时玩耍跌损的。因是他跑走不动,带迟我们多少脚步。”道士道:“昨日雪下得大了,要销溶干净,也得四五日后,才好走路哩。既是小哥不方便,多住些时也无妨。”婆子道:“老媳妇正有一句不识进退的言语告禀。”道士道:“有话尽说。”

  婆子道:“老媳妇亡夫,当先原是个火丹道士,与法官同道,只是法术不高。这村儿虽是丑陋,到有些道缘。去年一个全真先生,会麻衣相法,说他是出家之相,要他去做个徒弟,是老媳妇舍不得罢了。今见法官十分怜爱,意欲叫小儿拜在门下,伏侍焚香扫地,不知肯收留否?”

  道士有心勾搭那小狐精正没做道理,这一节非亲是亲,正合其机。便应道:“得小哥在此做个法侣,甚好。只是小道,也有句话,小道从幼父母双亡,没个亲戚看觑,若蒙不欺,愿拜婆婆为干娘。”婆子道:“老媳妇怎当得起?”两下谦让了一回,道士拜了婆子四拜,瘸子也拜了道士四拜,从此瘸子称道士做师父,道士称婆子为干娘。道士又与媚儿重见两礼道:“今后就是哥妹一家了。”

  却说乜道煮熟了鸡,切做两碗,又整几色素菜,将早饭摆在楼下。道士同婆子娘儿三口下楼,照先坐定。只因瘸子这番做了徒弟,却让道士坐于上首。坐定,道士道:“雪天没处买东西,只宰得个鸡儿,望干娘贤妹随意用些。”便拣下碗内好的将筋夹几块送上去。婆子道:“老身与小女都是奉斋的,只这村儿用荤,不知法官这等费心,不曾说得。”道士道:“奇怪?贤妹小小年纪,如何吃素?”

  婆子道:“他是个胎里素。”道士道:“改日嫁到人家去,好不便当。”婆子道:“那里嫁什么人家?他是个有发的尼姑,时常想着出家哩。”道士想道:“这个又是机缘了。”便道:“出家是好事,只怕出不了时,反为不美。孩儿有个嫡姑,现在净真庵做主持。干娘、贤妹花肯离尘学道,迳到那里去修行。这庵离此处止四十多里,小哥又在这庙中,相去不远,又好照顾,免得两下牵挂。”婆子道:“如此甚好。只我媚儿许下西岳华山圣帝的香愿,必要去的。老身伴他去进香过了,转来时,还到庙中商议。”道士道:“这个却容易。”

  吃过早饭,婆子见道士好情,已是骨肉一家,也不性急赶路了。道士将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道袍,与瘸子穿了,叫众人称他做瘸师,又把自房隔壁一个空屋与瘸子做卧室,唤个木匠收拾,做些窗槅,却叫瘸子监工。夜来瘸子也不到楼下来睡了。又整些菜果摆设自家房里,请干娘、贤妹,到房中闲坐。说话中间捉个空,就把个眼儿递与那小狐精。媚儿只是微笑,因此这道士一时越发迷了。有诗为证:

  一腔媚意三分笑,双眼迷魂两朵花。
  只道武陵花下侣,却忘身是道人家。

  道士托熟了兄妹,紧随着媚儿的脚跟,半步不离,两个眉来眼去,也觉得情意相通。再过些时,捏手捏脚都来了,只碍着婆子,没处下手。正是折脚鹭鸶立在沙滩上,眼看鲜鱼忍肚饥。一连的过了三日,天已晴得好了,婆子打点作别起身。道士苦留再过一日,婆子被央不过,只得允从。道士回到房中,闷闷而坐,想着只有这一日了,若不用心弄他上手,却不枉费无益。走来走去,皱眉头、剔指甲,想了三个时辰,忽然笑将起来道:“有计了。”慌忙在箱笼里面寻出两个绝细的绿色梭布,抱到楼下来,对婆子说道:“干娘、贤妹,这一去不知几时回转,拣得两匹粗布,各做件衫儿穿去,也当个挂念。已唤下裁缝了,明日做完,后日行罢。”

  婆子道:“重重生受,甚是惶恐。”教媚儿谢了师兄。道士转身出去,就教乜道村中去唤两个裁缝,明日侵早要赶件衣服。乜道答应了就去。那乜道一点淫心也不输与那贾清风,因见那道士手慌脚乱,讨不得上手,自己明知不能了,却也每日留心去觑他的破绽。这番唤裁缝,一定又做什么把戏,且冷眼看他怎地。

  话分两头,却说贾道士那日又白想过了一夜。到得天明,又着乜道去催取裁缝,不多时回覆道:“裁缝已唤到斋堂了。”道士慌忙跑到楼上,教婆子将这布出去,道:“不知合长合短,须干娘自去看裁,就吩咐他如何样做,我这村里的裁缝,没有高手,若随他弄去,怕不中意。”婆子真个捧着两匹布,随着道士出去。一到斋堂,道士忙覆身转来,跑到楼下,趁着媚儿独自一个在那里,便上前抱住,道:“贤妹,我留心多时了,乘此机会,快快救我性命则个。”

  媚儿道:“青天白日,羞人答答的,这怎使得!我娘就进来了。”道士道:“你娘处分裁缝,还有好一会。一刻千金,望贤妹作成做哥的罢,休要作难。”便偎着脸去做嘴,媚儿也把舌尖儿度去,叫道:“亲哥,做妹子的也不是无情,怎奈不得方便,日间断使不得。今晚下半夜,母亲睡着,我悄悄下楼来,在这榻上与你相会,切莫失信。”道士便跪下去磕个头道:“若得贤妹如此,此恩生死不忘。”

  说犹未了,只见老香公叫声:“贾师父!前面老妈妈问你讨线哩。”道士慌忙答应,又叮嘱媚儿道:“适才所言,贤妹是必休忘。”道士到自房取线去了。不提防乜道正在楼上担净桶,听得贾道士的声音,悄悄的伏在楼梯边听着,虽然两个说话不甚分明,这个肉麻光景都已瞧在眼里,料是有个私约了。专等道士出去,便走下楼来将媚儿双手抱住道;“你与我师父有情我都知道了,不说破你,只要拈个头儿便罢,井亭上是我起手,少不得谢一谢媒人。”

  媚儿终是性灵心巧,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道:“你放手,恐怕人来瞧见不好意思,包你有好处。”乜道真个放了手便道:“你怎生发付我去?”媚儿道:“恰才被你家师父缠不过了,教他夜间开着房门,我到半夜到房里去。你今夜等师父进房去了,悄地先到楼下榻上睡着,我下楼时先与你勾帐,才到他房中去,却不好。”乜道也磕个头道:“小娘子果然如此,便是救度生命了。”说罢乜道出去了。媚儿暗笑道:机关泄漏大家不成了,且耍他一耍,教他今夜里一场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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