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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皂角林大王假形(3)


  婆婆便请知县上殿来:“且坐,安排酒来。”数杯酒后,婆婆道:“见今在燕京夺你家室的是皂角林大王,官事如何断决得?我念你有救童男童女之功,却用救你。”便叫第三个孩儿:“你取将那件物事。”孩儿手里托着黄帕,包着一个盒儿。婆婆去头上拔一只金钗,分付知县道:“你去那山脚下一所大池边头,一株大树,把金钗去那树上敲三敲,那水面上定有夜叉出来。你说是九子母娘娘差来,便带你到九宫海藏取一件物事在盒子内,便可往东京坏那皂角林大王。”

  知县拜谢婆婆,便下东峰东岱岳来。到山脚下,寻见池子边大树,用金钗去敲三敲。一阵风起,只见水面上一个夜叉出来,问:“是甚人?”便道:“奉九子母娘娘命,来见龙君。”夜叉便入去,不多时,复出来,叫知县闭目,只听得风雨之声。夜叉叫开眼,看时:霭霭详云笼殿宇,依依薄雾罩回廊。夜叉教知县把那盒子来,知县便解开黄袱,把那盒子与夜叉。夜叉揭开盒盖,去那殿角头叫恶物过来,只见一件东西,似龙无角,似虎有鳞,入于盒内。把盒盖定,把黄袱包了,付与知县牢收,直到东京去坏皂角林大王。夜叉依旧教他闭目,引出水中。

  知县离了东峰东岱岳,到奉符县。一路上自思量:“要去问牢城营端公还是不去好?我是配来的罪人,定不肯放我去,留住便坏了我的事,不如一径取路。”

  过了奉符县,趁金水银堤汴河船,直到东京开封府前,大声叫屈:“我是真的赵知县,却配我到兖州奉符县。如今占住我浑家的不是人,是广州新会县皂角林大王!”众人都拥将来看。便有做公的捉入府来,驱到厅前阶下,大尹问道:“配去的罪人,辄敢道我打断不明?”

  赵知县告大尹:“再理授得广州新会县知县,第一日打断公事,忽然打一个喷涕,厅上厅下人都打喷涕。客将禀覆;‘离县九里有座皂角林大王庙,庙前有两株皂角树,多年蛀成末,无人敢动。判县郎中不曾拈香,所以大王显灵,吹皂角末来打喷涕。’再理即时备马往庙拈香,见神道形容怪异,眼里伸出两只手来。问庙祝春秋祭赛何物。覆道:‘春赛祭七岁花男,秋赛祭一童女,背绑那将军柱上,剖腹取心供养。’再理即时将庙官送狱究罪,焚烧了庙宇神像。回来路上,又见喝:“大王来!’红纱照道,再理又射一箭,次后无事。捻指三年任满,到半路馆驿安歇。到天明起来,三十余人从者不见一人。上至头巾,下至衣服,并不见,只得披着被走乡中。亏一个老儿赠我衣服盘费,得到东京,不想大尹将再理断配去奉符县。因上东峰东岱岳,遇九子母娘娘,得其一物,在盒子中,能坏得皂角林大王。若请那假知县来,坏他不得,甘罪无辞。”大尹道:“你且开盒子先看一看,是甚物件。”再理告大尹:“看不得!揭开后,坏人性命。”

  大尹教押过一边。即时请将假知县来,到厅坐下。大尹道:“有人在此告判县郎中非人,乃是广州新会县皂角林大王。”假知县听说,面皮通红,问道:“是谁说的?”大尹道:“那真赵知县上东峰东岱岳,遇九子母娘娘所说。”

  假知县大惊,仓皇欲走。那真的赵知县在阶下,也不等大尹台旨,解开黄袱,揭开盒子,只见风雨便下,伸手不见掌。须臾,云散风定,就厅上不见了假的知县。大尹吓得战做一团,只得将此事奏知道君皇帝,降了三个圣旨:第一,开封府问官追官勒停;第二,赵知县认了母子,仍旧补官;第三,广州一境不许供养神道。

  赵知县到家,母亲、妻子号啕大哭。“怎知我儿却是真的!”叫那三十余人从问时,覆道:“驿中五更前后,教备马起行,怎知是假的!”众人都来贺喜。

  问盒中是何物,便坏得皂角林大王。赵知县道:“下官亦不认得是何物。若不是九子母娘娘,满门被这皂角林大王所坏。须往东峰东岱岳烧香拜谢则个!”即便拣日,带了妈妈、浑家、仆从,上汴河船,直到兖州奉符县,谢了端公。

  那端公晓得是真赵知县,奉承不迭。住了三两日,上东峰东岱岳来,入得庙门,径来左廊下谢那九子母娘娘。烧罢香,拜谢出门,妈妈和浑家先下山去,赵知县带两个仆人往山后闲行。见怪石上坐一个婆婆,颜如莹玉,叫一声:“赵再理,你好喜也!”

  赵知县上前认时,便是九子母娘娘,赵知县即时拜谢。娘娘道:“早来祈祷之事,吾已都知。盒子中物,乃是东峰东岱岳一个狐狸精。皂角林大王,乃是阴鼠精,非狸不能捕鼠。知县不妨到御前奏上,宣扬道力。”道罢,一阵风不见了。

  赵知县骇然大惊。下山来,对妈妈、浑家说知,感谢不尽。直到东京,奏知道君皇帝。此时道教方当盛行,降一道圣旨,逢州遇县,都盖九子母娘娘神庙,至今庙宇犹有存者。诗云:

  世情宜假不宜真,信假疑真害正人。
  若是世人能辨假,真人不用诉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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