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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舊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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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師影帳畫侍婢二人:一曰鳳子,一曰宜子。頤幼時猶記伯祖母指其為誰,今則無能識者。抱笏蒼頭曰福郎,家人傳曰,畫工呼使啜茶,視而寫之。福郎尋卒,人以為畫殺。叔父七郎中影帳亦畫侍者二人:大者曰楚雲,小者曰僿奴,未幾二人皆卒。由是家中益神其事。人壽短長有定數,豈畫能殺?蓋偶然爾。 成都寺院皆無高門限,傳云少師腳短,當時皆去之,至今猶不復用。 少師卜居醴泉,第舍卑狹。頤少時嘗到,宛然如舊,諸房門皆題誰居,先公太中所記也。後十年再到,則已為四翁(名逢堯)房子孫所賣,更易房室,不忍復觀矣。自少師貴顯,居京師,醴泉第宅,大評事諸孫居之,後遂分而賣之,先公未嘗問也。券契皆存,以其上有少師書字,故不忍毀去,然收藏甚密,家中子弟有未嘗見者。先公守鳳州時,四翁問欲得宅否?先公答以叔有之與某有之正同,當善守而已。又出一少師小印合示頤曰:「祖物也,可收之。」頤曰:「翁能保之足矣。」不敢受者,所以安其疑心也。又如太宗皇帝御書及少監真像皆在,亦未敢求見。不意纔數年,四翁卒,比再至醴泉,則散失盡矣。思之痛傷。後又二十年,頤到醴泉,改葬少師,始求得少監、段太君誥於三翁家,少師犀帶於長安太監簿家,少師綠玉枕於四翁女家,鞍兀於三翁家。 少師厭河北、五代兵戈,及宰醴泉,遂謀居焉,徙葬少監於縣城之西。既顯,雖賜第居京師,囊橐至於御書誥敕皆多在醴泉。從高祖、太評事、四評事,治生事皆淳儉嚴整,太評事家人未嘗見笑,惟長孫始生(長安虞部也),一老嫗白曰:「承旨(將軍也)新婦生男。」微開顏曰:「善視之。」曾祖母崔夫人亦留醴泉,與從曾祖母雷氏(將軍之室)奉事二叔姑晨夕敬畏,平居必曳之長裾。烹飪少有失節則不食,拱手而起。二婦恐懼,不敢問所由,伺其食美,取所餘嚐之,然後知所嗜。太高祖母楊氏前卒,四高祖母李氏主內事,性尤嚴峻。二婦晝則供侍,夜復課以女工之事。雷氏不堪其勞,有間則泣於後庭,崔夫人每勸勉之。竟得羸疾而終,崔夫人怡怡如也,叔舅姑遂加愛之。後外祖崔駕部過雍,見其艱苦之甚,屬少師取至京師,不撤帷帳,盡置囊篋,云暫往省覲,叔舅姑方聽其來。少師之待兄弟,崔夫人之事叔舅姑,後世所當法也。 少師治醴泉,惠愛及人至深。其後諸房子弟既多,不無侵損於邑人,而邑人敬愛之不衰。有爭忿者,及門則止,俟過而復爭。小兒持盤賣果,為族中羣兒奪取,啼而不敢較。嘉祐初,頤過邑,去少師時八十年矣。驢足病,呼醫治之,問知姓程,辭錢不受。昔時村婦多持香茶祈蠶於塚,因掐取其土以乞靈,後禁止之。 族父文簡公應舉來京師,館於廳旁書室,唯乘一驢,更無餘資,至則賣驢,得錢數千。伯祖殿直輕財好義,待族人甚厚,日責文簡公具酒肴,欲觀其器度。文簡公訴曰:「驢兒已喫至尾矣。」 文簡公一夕夢紫衣持箱襆,其中若敕書,授之曰:「壽州陳氏。」不測所謂,以問伯祖殿直,亦莫能曉。後登科,有媒氏來告,有陳氏求婿,必欲得高第者。問其鄉里,乃壽州人。文簡公年少才高,欲婿名家,弗許。伯祖曰:「爾夢如是,蓋默定矣,豈可違也?」強之使就,後累年猶怏怏。陳夫人賢德宜家,夫婦偕老,享封大國,子孫相繼,豈偶然哉? 叔祖寺丞有知人之鑒,常謂文簡公公輔之器。文簡公為著作佐郎時,賈文元尚少,一日侍叔祖坐,曰:「某昨夜夢坐此,有一人乘驢而來,索紙寫門狀,復乘驢而去。坐中有一人指之曰,此將來宰相也。」頃之,文簡公乘驢而來,索紙寫門狀,復登驢而去,正如所說之夢。賈文元曰:「程六當為宰相。」歎羨不已。叔祖謂曰:「爾無羨彼,爾作相當(徐本無「當」字。)在先。」及文簡公為兩制,賈方小官;及參大政,風望傾朝,眾謂旦夕爰立,俄以事罷去,比三易藩郡,而賈已登庸,方拜使相。雖古之精於術者,無以過也。 叔祖寺丞年四十,謂家人曰:「吾明年死矣。」居數月,又指堂前屋曰:「吾去死,如隔此屋矣。」又數月指室中牕曰:「吾之死,止如隔此紙爾。」未幾而卒。 叔祖多才藝。與人會射,發矢能如其意。常從主人之後,主人中則亦中,主人遠則亦遠,不差尺寸。 伯祖殿直喜施而與人周。一日苦寒,有儒生造門,即持綿褲與之。其人大驚曰:「何以知我無褲也?」蓋於遊從間,嘗察其不足也。至晚年,家資懸罄,而為義不衰。有儒生以講說醵錢,時家無所有,偶伯祖母有珠子裝抹胸,賣得十三千,盡以與之。 明道先生宰晉城時,有富民張氏子,其父死未幾,晨起,有老父立於門外,問之,曰「我汝父也,今來就汝居」,具陳其由。張氏子驚疑莫測,相與詣縣,請辨之。老父曰:「業醫,遠出治疾,而妻生子,貧不能養,以與張氏。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抱去,某人某人見之。」先生謂曰:「歲久矣,爾何記之詳也?」老父曰:「某歸而知之,則書於藥法策後」,因懷中取策進之。其所記曰:「某年月日,某人抱兒與張三翁家。」先生問張氏子曰:「爾年幾何?」曰:「三十六矣。」「爾父而在,年幾何?」曰:「七十六矣。」謂老父曰:「是子之生,其父年纔四十,人已謂之三翁乎?」老父驚駭服罪。 明道主簿上元時,謝師直為江東轉運判官。師宰來省其兄,嘗從明道假公僕掘桑白皮。明道問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為不使?」曰:「《本草》說桑白皮出土見日者殺人。以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爾。」師宰之相信如此。 謝師直尹洛時,嘗談經與鄙意不合,因曰:「伯淳亦然。往在上元,某說《春秋》,猶時見取,至言《易》,則皆曰非是。」頤謂曰:「二君皆通《易》者也。監司談經,而主簿乃曰非是,監司不怒,主簿敢言,非通《易》能如是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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