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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忤重闱师丹遭贬 害故妃史立售奸(2)


  照这议论,原是至公至正,不可移易,丞相孔光,极力赞同,就是大司马傅喜,也以为丹言甚是,应该如议。独傅太后及傅晏傅商等,共恨师丹,兼及孔光傅喜,统欲把他捽去。第一着先从师丹下手,探得师丹奏草,由属吏私下抄出,传示外人,当即据事奏弹,劾他不敬。里面复有傅太后主张,迫令哀帝下诏,免丹官职,削夺侯封。给事中申咸,博士炔钦,【炔音桂。】联名上奏,称丹经行无比,怀忠敢谏,奏草漏泄,咎在簿书,与丹无与。今乃因此贬黜,恐失众心。那知诏书批斥,反将咸钦贬秩二等。尚书令唐林,看不过去,复疏称丹罪甚微,受罚太重,中外人士,统说是宜复丹爵邑,使奉朝请,愿陛下加恩师傅,俯洽众心。

  哀帝乃复赐丹关内侯,食邑三百户,特擢京兆尹朱博为大司空。从前朱博救免陈咸,义声卓著。见八十九回。咸起为大将军长史,将博引入,为王凤所特赏,委任栎阳长安诸县令,累迁冀州刺史,琅琊太守,专用权术驾驭吏民,相率畏服。

  嗣奉召为光禄大夫,迁授廷尉,博恐为属吏所欺,故意召集属吏,取出累年积案,意欲判断,多与原判相符。属吏见他明察,不敢相欺,隔了一年,得擢为后将军,坐党红阳侯王立,免官归里。哀帝复征为光禄大夫,使任京兆尹。适值傅氏用事,要想联络几个廷臣,作为羽翼,遂由孔乡侯傅晏,与博往来,结为知交,至师丹罢免,便引博为大司空。博平时专重私情,不务大体,此次与傅晏交好,也是这般行为,从此位置益高,声名反减,居然变做傅家走狗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傅太后既除去师丹,便要排斥孔光,因思孔光当日,曾请立中山王兴为嗣,兴已病死,兴母冯昭仪尚存。从前为了当熊一事,留下惭恨,未曾报复,现已大权在手,不但内除孔丞相,还要外除冯昭仪。也是冯昭仪命数该终,一不加防,被他诬成逆案,致令一位著名贤妃,舍生就死,遗恨千秋。实是可惜!

  原来中山王兴,自增封食邑后,得病即亡。王妃冯氏,就是兴舅宜乡侯冯参女儿,生下二女,却无子嗣。兴乃另纳卫姬,得产一男,取名箕子,承袭王封。箕子年幼丧父,并且多病,医家号为肝厥症,不时发作,每发辄手足拘挛,指甲皆青,连嘴唇亦皆变色。冯昭仪只此一孙,当然怜爱,因见他病根不断,医药难痊,没奈何祷祀神祗,希图禳解。当熊侠妇,也要迷信鬼神,总之,不脱妇人性情。

  哀帝闻箕子有疾,特遣中郎谒者张由,带同医士,前往诊治。既至中山,冯昭仪依礼接待,并不怠慢。由素有疯病,留居数日,见医士调治未愈,不由得惹动愁烦,引起旧恙。喧呶了一两天,竟命从人收拾行装,匆匆回都,入朝复命。哀帝问及箕子痊否,由答言未痊。恼动哀帝怒意,叱令退出。另遣尚书责问,诘他何故速归?由连碰钉子,倒将神志吓清,疯病好了一大半,暗想自己病得糊涂,无端遽返,若没有回话手本,定要坐罪。事到其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可恶!乃即捏词作答,只说中山王太后冯氏,私下嘱令巫觋,咒诅皇上及傅太后,事关机密,所以匆匆回报。

  尚书得了口供,慌忙入宫告知。哀帝尚未着急,傅太后已怒不可遏,亟召御史丁玄入内,嘱咐数语,叫他速往中山,尽法究办。丁玄是共皇后丁氏侄儿,与傅氏互相连结,奉命即往。一到中山,就将宫中吏役,以及冯氏子弟,拘系狱中,统共得百余人。由玄逐日提讯,好几天不得头绪,无从复奏。傅太后待了旬日,未见丁玄回音,再遣中谒者史立,与丞相长史大鸿胪丞,同往审讯。史立星夜就道,驰至中山,先与丁玄晤谈。丁玄因不得供词,未免皱着眉头,对立叹息。立却暗暗嘲笑,以为这般美差,可望封侯,乃丁玄如此没用,让我来占功劳,真是富贵逼人,非常侥幸。想到此处,跃跃欲试。当日提齐案卷,升堂鞫讯,一班案中人犯,挨次听审,平白地如何招供,自然一齐呼冤。立不分皂白,专用严刑拷讯,连毙数人,尚无供词。立也觉为难,情急智生,竟令诸人一齐退下,独将男巫刘吾提入,用了种种骗吓手段,教他推到冯昭仪身上,供称咒诅是实。

  刘吾竟为所赚,依言书供。立得此供词,再将冯昭仪女弟冯习,及寡弟妇君之,提到堂上,硬指她与冯昭仪通谋,冯习不禁怒起,开口骂立,立动了懊恼,喝令左右动刑,笞杖交下。一介弱妇,如何熬受得起,当堂毙命。 【史立杀有余辜!】

  立见冯习死去,也觉着忙,因习是冯昭仪妹子,比不得寻常吏役,处死无妨,当下命将君之返系狱中;想了多少时候,得着一计,遂去召入医士徐遂成,与他密谈一番,嘱令承认。遂成是经张由带去,未曾回京,此次受了史立嘱托,便出作证人,依嘱诬供道:“冯习与君之,曾对我密语云:‘武帝有名医修氏,医好帝疾,赏赐不过二千万。今闻主上多病,汝在京想亦入治,就使治愈,也不得封侯,不如药死主上,使中山王代为皇帝,汝定可得侯封了!’”

  立听他说罢,佯作不信,经遂成指天誓日,决非虚诬。立越觉有词可借,竟唤出冯昭仪,面加责问,冯昭仪怎肯诬服,自然与立对辩。立冷笑道:“从前挺身当熊,自甘拚死,勇敢何如?今日何这般胆怯呢!”

  冯昭仪听了,方才省悟,遂不屑与辩,愤然还宫。顾语左右道:“当熊乃前朝事,且是宫中语言,史立如何得晓?这定是内廷有人陷我!我知道了,一死便罢!”【语中已指傅太后。】当即仰药自尽。

  史立已将冯昭仪等咒诅谋逆等情,谎词奏报,有司即请诛冯昭仪。哀帝还觉不忍,只下诏废为庶人,徙居云阳宫,那知冯昭仪已死,史立第二次奏报,又复到来。哀帝以冯昭仪自尽,在未废前,仍命用王太后礼安葬,一面召冯参入诣廷尉。参少通尚书,前为黄门郎,宿卫十余年,严肃有威,就是王氏五侯,亦尝见惮;后来以王舅封侯,得奉朝请。此次无辜被陷,不肯受辱,遂仰天叹道:“参父子兄弟,皆备大位,身至封侯。今坐被恶名,死何足惜!但恨地下对不住先人哩!”

  说至此,竟拔剑自刎。弟妇君之,与习夫及子,皆被株连,或自尽,或被戮,共死十七人。参女为中山王兴妃,免为庶人,与冯氏宗族徙归故郡。

  颍川人孙宝,方为司隶校尉,目睹案情冤枉,心甚不平,因即奏请复审。傅太后正在快意,偏遇孙宝硬来干涉,当然动恼,便令哀帝不诏,将宝系狱。尚书令唐林,上书力争,也被贬为敦煌鱼泽障侯。汉官名。大司马傅喜,虽是傅太后从弟,却是情理难安,便与光禄大夫龚胜,一同进谏,请将孙宝复职。哀帝乃转白傅太后,傅太后尚不肯照允。嗣经哀帝一再求情,勉强许可,孙宝才得复还原官。张由首发有功,得受封关内侯,史立迁宫中太仆。 【仍然不得封侯,何苦屈死多人?】

  有几个公正人士,背地里俱嘲骂张史二人,谗陷取荣,忍心害理,二人还得意洋洋,自诩得计。直至哀帝崩后,由孔光追劾二人过恶,夺官充戍,谪居合浦。但冯氏冤狱,未闻申雪,冯昭仪不得追封,毕竟是乱世纷纷,黑白混淆了。

  惟傅太后既报宿仇,便想斥逐孔光,且因傅喜不肯为助,反去助人,心中越想越气,即与傅晏商议,谋斥二人。傅晏复邀同朱博,先后进谗,不是说孔光迂僻,便是说傅喜倾邪。建平二年三月间,遂策免大司马傅喜,遣他就国。越月又策免丞相孔光,斥为庶人。朱博曾奏请罢三公官,仍照先朝旧制,改置御史大夫,于是撤消大司空职衔,使博为御史大夫,另拜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未几升博为相,用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博与玄方登殿受策,忽殿中传出怪响,声似洪钟,好一歇才得停止。殿中侍臣,左右骇顾,不知从何处发声,就是博与玄亦惊心动魄,诧为异闻。小子有诗叹道:

  国家柱石待贤臣,小智如何秉国钧,
  殿上一声传预报,荣身已是兆亡身。

  究竟声从何来,且至下回续叙。

  *==*==*

  史称傅昭仪入宫,善事人,下至宫人左右,饮酒酹地,皆祝延之。不知此正固宠希荣之伎俩,使人堕入术中而不自觉者也。哲妇倾城,本诸古训,傅昭仪固一哲妇耳。哀帝之入嗣大统,全赖傅昭仪之营谋。即位以后,其受制于傅昭仪也,固意中事,善事人者,一变而为善害人。师丹持议甚正,即首黜之;傅喜以行义称为傅氏子弟中之翘楚,而傅昭仪犹不肯相容,何论他人?

  彼解光之阿旨献谀,劾奏赵氏,原为赵氏姊妹之恶报,犹可言也。冯昭仪何罪?竟以当熊之惭恨,信张由之诬,容史立之诈,卒使贤妃自尽,冯氏凌夷。妇人之心,多半褊刻,宁特赵氏姊妹云尔哉!朱博颇有能名,甘作傅家走狗,无惑乎不得其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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