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史籍 > 资治通鉴 | 上页 下页
后周太祖显德元年(1)


  后周太祖显德元年(公元954年)

  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仅能瞻仰致敬而已,进爵奠币皆有司代之。大赦,改元。听蜀境通商。

  戊寅,罢邺都,但为天雄军。

  庚辰,加晋王荣兼侍中,判内外兵马事。时群臣希得见帝,中外恐惧,闻晋王典兵,人心稍安。

  军士有流言郊赏薄于唐明宗时者,帝闻之,壬午,召诸将至寝殿,让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恶衣菲食,专以赡军为念。府库蓄积,四方贡献,赡军之外,鲜有赢馀,汝辈岂不知之!今乃纵凶徒腾口,不顾人主之勤俭,察国之贫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赏,惟知怨望,于汝辈安乎!”皆惶恐谢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初,帝在邺都,奇爱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晋王荣。荣镇澶州,以为牙将。荣入为开封尹,未别召翰,翰自至,荣怪之。翰请间言曰:“大王,国之储嗣,今主上寝疾,大王当入侍医药,奈何犹决事于外邪!”荣感悟,即日入止禁中。丙戌,帝疾笃,停诸司细务皆勿奏,有大事,则晋王荣禀进止宣行之。

  以镇宁节度使郑仁诲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戊子,以义武留后孙行友、保义留后韩通、朔方留后冯继业皆为节度使。通,太原人也。

  帝屡戒晋王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此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当衣以纸衣,敛以瓦棺;速营葬,勿久留宫中;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勿修下宫,勿置守陵宫人,勿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汝或吾违,吾不福汝!”

  又曰:“李洪义当与节钺,魏仁浦勿使离枢密院。”

  庚寅,诏前登州刺史周训等塞决河。先是,河决灵河、鱼池、酸枣、阳武、常乐驿、河阴、六明镇、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宣制毕,左右以闻,帝曰:“吾无恨矣!”以枢密副使王仁镐为永兴节度使,以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武信节度使,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领武定节度使,步军都指挥使何徽领昭武节度使。重进年长于晋王荣,帝召入禁中,属以后事,仍命拜荣,以定君臣之分。是日,帝殂于滋德殿,秘不发丧。乙未,宣遗制。丙申,晋王即皇帝位。

  初,静海节度使吴权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请命于南汉,南汉以昌文为静海节度使兼安南都护。

  北汉主闻太祖晏驾,甚喜,谋大举入寇,遣使请兵于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节度使、政事令杨兗将万馀骑如晋阳。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以义成节度使白从晖为行军都部署,武宁节度使张元徽为前锋都指挥使,与契丹自团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圣马步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安思谦谮杀张业,废赵廷隐,蜀人皆恶之。蜀主使将兵救王景崇,思谦逗桡无功,内惭惧,不自安。自张业之诛,宫门守卫加严,思谦以为疑己,言多不逊。思谦典宿卫,多杀士卒以立威。蜀主阅卫士,有年尚壮而为思谦所斥者,复留隶籍,思谦杀之,蜀主不能平。思谦三子,扆、嗣、裔,倚父势暴横,为国人患。翰林使王藻屡言思谦怨望,将反,丁巳,思谦入朝,蜀主命壮士击杀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启边奏,并诛之。

  北汉兵屯梁侯驿,昭义节度使李筠遣其将穆令均将步骑二千逆战,筠自将大军壁于太平驿。张元徽与令均战,阳不胜而北,令均逐之,伏发,杀令均,俘斩士卒千馀人。筠遁归上党,婴城自守。筠,即李荣也,避上名改焉。

  世宗闻北汉主入寇,欲自将兵御之,群臣皆曰:“刘崇自平阳遁走以来,势蹙气沮,必不敢自来。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摇,不宜轻动,宜命将御之。”帝曰:“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冯道固争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强,破刘崇如山压卵耳!”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山否?”帝不悦。惟王溥劝行,帝从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孙汉韶武信节度使,赐爵乐安郡王,罢军职。蜀主惩安思谦之跋扈,命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汉乘胜进逼潞州。丁丑,诏天雄节度使符彦卿引兵自磁州固镇出北汉军后,以镇宁节度使郭崇副之;又诏河中节度使王彦超引兵自晋州东出邀北汉军,以保义节度使韩通副之;又命马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清淮节度使何徽、义成节度使白重赞、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将兵先趣泽州,宣微使向训监之。重赞,宪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冯道奉梓宫赴山陵,以郑仁诲为东京留守。

  乙酉,帝发大梁。庚寅,至怀州。帝欲兼行速进,控鹤都指挥使真定赵晁私谓通事舍人郑好谦曰:“贼势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谦言于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为人所使,言其人则生,不然必死,”好谦以实对,帝命并晁械于州狱。壬辰,帝过泽州,宿于州东北。

  北汉主不知帝至,过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军于高平之南。癸巳,前锋与北汉兵遇,击之,北汉兵却。帝虑其遁去,趣诸军亟进。北汉主以中军陈于巴公原,张元徽军其东,杨兗军其西,众颇严整。时河阳节度使刘词将后军未至,众心危惧,而帝志气益锐,命白重赞与侍卫马步都虞候李重进将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将精骑居中央,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将禁兵卫帝。帝介马自临陈督战。北汉主见周军少,悔召契丹,谓诸将曰:“吾自用汉军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诸将皆以为然。杨兗策马前望周军,退谓北汉主曰:“勍敌也,未可轻进!”北汉主奋髯,曰:“时不可失,请公勿言,试观我战。”兗默然不悦。时东北风方盛,俄而忽转南风,北汉副枢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监李义白北汉主云:“时可战矣。”北汉主从之。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扣马谏曰:“义可斩也!风势如此,岂助我者邪!”北汉主曰:“吾计已决,老书生勿妄言,且斩汝!”麾东军先进,张元徽将千骑击周右军。

  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步兵千馀人解甲呼万岁,降于北汉。帝见军势危,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太祖皇帝时为宿卫将,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又谓张永德曰:“贼气骄,力战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请引兵乘高西出为左翼,我引兵为右翼以击之。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永德从之,各将二千人进战。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内殿直夏津马仁瑀谓众曰:“使乘舆受敌,安用我辈!”跃马引弓大呼,连毙数十人,士气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乂言于帝曰:“贼势极矣,将为我擒,愿陛下按辔勿动,徐观诸将破之。”即引数百骑进陷陈。

  北汉主知帝自临陈,褒赏张元徽,趣使乘胜进兵。元徽前略陈,马倒,为周兵所杀。元徽,北汉之骁将也,北军由是夺气。时南风益盛,周兵争奋,北汉兵大败,北汉主自举赤帜以收兵,不能止。杨兗畏周兵之强,不敢救,且恨北汉主之语,全军而退。

  樊爱能、何徽引数千骑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辎重,役徒惊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亲军校追谕止之,莫肯奉诏,使者或为军士所杀,扬言:“契丹大至,官军败绩,馀众已降虏矣。”刘词遇爱能等于涂,爱能等止之,词不从,引兵而北。时北汉主尚有馀众万馀人,阻涧而陈,薄暮,词至,复与诸军击之,北汉兵又败,杀王延嗣,追至高平,僵尸满山谷,委弃御特及辎重、器械、杂畜不可胜纪。是夕,帝宿于野次,得步兵之降敌者,皆杀之。樊爱能等闻周兵大捷,与士卒稍稍复还,有达曙不至者。甲午,休兵于高平,选北汉降卒数千人为效顺指挥,命前武胜行军司马唐景思将之,使戍淮上,馀二千馀人赐资装纵遣之。李谷为乱兵所迫,潜窜山谷,数日乃出。丁酉,帝至潞州。

  北汉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赠黄骝,帅百馀骑由雕窠岭遁归,宵迷,俘村民为导,误之晋州,行百馀里,乃觉之,杀导者。昼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北汉主衰老力惫,仗于马上,昼夜驰骤,殆不能支,仅得入晋阳。

  帝欲诛樊爱能等以肃军政,犹豫未决。己亥,昼卧行宫帐中,张永德侍侧,帝以其事访之,对曰“爱能等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帝掷枕于地,大呼称善。即收爱能、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馀人。责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遁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帝以何徽先守晋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废,遂并诛之,而给槥归葬。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庚子,赏高平之功,以李重进兼忠武节度使,向训兼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兼武信节度使,史彦超为镇国节度使。张永德盛称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以马仁瑀为控鹤弓箭直指挥使,马全乂为散员指挥使。自馀将校迁拜者凡数十人,士卒有自行间擢主军厢者。释赵晁之囚。

  北汉主收散卒,缮甲兵,完城堑以备周。杨兗将其众北屯代州,北汉王遣王得中送兗,因求救于契丹,契丹主遣得中还报,许发兵救晋阳。壬寅,以符彦卿为河东行营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训为都监,李重进为马步都虞候,史彦超为先锋都指挥使,将步骑二万发潞州。仍诏王彦超、韩通自阴地关入,与彦卿合军而进,又以刘词为随驾部署,保大节度使白重赞副之。

  汉昭圣皇太后李氏殂于西宫。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