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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宗贞元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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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宗贞元十年(公元794年) 春正月,剑南、西山羌、蛮二万馀户来降。诏加韦皋押近界羌、蛮及西山八国使。 崔佐时至云南所都羊苴咩城,吐蕃使者数百人先在其国,云南王异牟寻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时衣牂柯服而入。佐时不可,曰:“我大唐使者,岂得衣小夷之服!”异牟寻不得已,夜迎之。佐时大宣诏书,异牟寻恐惧,顾左右失色。业已归唐,乃歔欷流涕,俯伏受诏。郑回密见佐时教之,故佐时尽得其情,因劝异牟寻悉斩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号,献其金印,复南诏旧名。异牟寻皆从之。仍刻金契以献。异牟寻帅其子寻梦凑等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 先是,吐蕃与回鹘争北庭,大战,死伤颇众,征兵万人于云南。异牟寻辞以国小,请发三千人,吐蕃少之。益至五千,乃许之。异牟寻遣五千人前行,自将数万人踵其后,昼夜兼行,袭击吐蕃,战于神川,大破之,取桥等十六城,虏其五王,降其众十馀万。戊戌,遣使来献捷。 瀛州刺史刘澭为兄济所逼,请西扞陇坻,遂将部兵千五百人、男女万馀口诣京师,号令严整,在道无一人敢取人鸡犬者。上嘉之,二月丙午,以为秦州刺史、陇右经略军使,理普润。军中不击柝,不设音乐。士卒病者,澭亲视之,死者哭之。 乙丑,义成节度使李融薨。丁卯,以华州刺史李复为义成节度使。复,齐物之子也。复辟河南尉洛阳卢坦为判官。监军薛盈珍数侵军政,坦每据理以拒之。盈珍常曰:“卢侍御所言公,我固不违也。” 横海节度使程怀直入朝,厚赐遣归。 夏四月庚午,宣武军乱,留后李万荣讨平之。先是,宣武亲兵三百人素骄横,万荣恶之,遣诣京西防秋,亲兵怨之。大将韩惟清、张彦琳诱亲兵作乱,攻万荣,万荣击破之。亲兵掠而溃,多奔宋州,宋州刺史刘逸准厚抚之。惟清奔郑州,彦琳奔东都。万荣悉诛乱者妻子数千人。有军士数人呼于市曰:“今夕兵大至,城当破!”万荣收斩之,奏称刘士宁所为。庚子,徙士宁于郴州。 钦州蛮酋黄少卿反,围州城,邕管经略使孙公器奏请发岭南兵救之。上不许,遣中使谕解之。 陆贽上言:“郑礼赦下已近半年,而窜谪者尚未沾恩。”乃为三状拟进。上使谓之曰:“故事,左降官准赦量移,不过三五百里,今所拟稍似超越,又多近兵马及当路州县,事恐非便。”贽复上言,以为:“王者待人以诚,有责怒而无猜嫌,有惩沮而无怨忌。斥远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不儆则浸及威刑,不勉而复加黜削,虽屡进退,俱非爱憎。行法乃暂使左迂,念材而渐加进叙,又知复用,谁不增修!何忧乎乱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贬黜,便谓奸凶,恒处防闲之中,长从摈弃之例,则是悔过者无由自补,蕴才者终不见伸。凡人之情,穷则思变,含凄贪乱,或起于兹。今若所移不过三五百里,则有疆域不离于本道,风土反恶于旧州,徒有徙家之劳,是增移配之扰。又,当今郡府,多有军兵,所在封疆,少无馆驿,示人疑虑,体又非弘。乞更赐裁审。” 上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无大小,必自选而用之,宰相进拟,少所称可;及群臣一有谴责,往往终身不复收用;好以辩给取人,不得敦实之士;艰于进用,群材滞淹。贽上奏谏,其略曰:“夫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进而有过则示惩,惩而改修则复进,既不废法,亦无弃人,虽纤介必惩而用材不匮。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而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 又曰:“明主不以辞尽人,不以意选士,如或好善而不择所用,悦言而不验所行,进退随爱憎之情,离合系异同之趣,是由舍绳墨而意裁曲直,弃权衡而手揣重轻,虽甚精微,不能无谬。” 又曰:“中人以上,迭有所长,苟区别得宜,付授当器,各适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与全才无异。但在明鉴大度,御之有道而已。” 又曰:“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上不听。 贽又请均节财赋,凡六条: 其一,论两税之弊,其略曰:“旧制赋役之法,曰租、调、庸。丁男一人受田百亩、岁输粟二石,谓之租。每户各随土宜出绢若绫若絁共二丈,绵三两,不蚕之土输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谓之调。每丁岁役,则收其庸,日准绢三尺,谓之庸。天下为家,法制均一,虽欲转徙,莫容其奸,故人无摇心而事有定制。及羯胡乱华,兆庶云扰,版图堕于避地,赋法坏于奉军。建中之初,再造百度,执事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知简之可从而所操不得其要。凡欲拯其弊,须穷致弊之由,时弊则但理其时,法弊则全革其法,所为必当,其悔乃亡。兵兴以来,供亿无度,此乃时弊,非法弊也。而遽更租、庸、调法,分遣使者,搜擿郡邑,校验簿书,每州取大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为两税定额。夫财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赋入,必以丁夫为本。不以务穑增其税,不以辍稼减其租,则播种多;不以殖产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调,则地著固;不以饬励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则功力勤。如是,故人安其居,尽其力矣。两税之立,惟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曾不寤资产之中,有藏于襟怀囊箧,物虽贵而人莫能窥;其积于场圃囷仓,直虽轻而众以为富流通蕃息之货,数虽寡而计日收赢;有庐舍器用之资,价虽高而终岁无利。如此之比,其流实繁,一概计估算缗,宜其失平长伪。由是务轻资而乐转徙者,恒脱于徭税;敦本业而树居产者,每困于征求。此乃诱之为奸,驱之避役,力用不得不弛,赋入不得不阙。复以创制之首,不务齐平,供应有烦简之殊,牧守有能否之异,所在徭赋,轻重相悬,所遣使臣,意见各异,计奏一定,有加无除。又大历中供军、进奉之类,既收入两税,今于两税之外,复又并存,望稍行均减,以救凋残。” 其二,请二税以布帛为额,不计钱数。其略曰:“凡国之赋税,必量人之力,任土之宜,故所入者惟布、麻、缯、纩与百谷而已。先王惧物之贵贱失平,而人之交易难准,又定泉布之法以节轻重之宜,敛散弛张,必由于是。盖御财之大柄,为国之利权,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则谷帛者,人之所为也;钱货者,官之所为也。是以国朝著令,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曷尝有禁人铸钱而以钱为赋者也!今之两税,独异旧章,但估资产为差,便以钱谷定税,临时折征杂物,每岁色目颇殊,唯计求得之利宜,靡论供办之难易。所征非所业,所业非所征,遂或增价以买其所无,减价以卖其所有,一增一减,耗损已多。望勘会诸州初纳两税年绢布,定估比类当今时价,加贱减贵,酌取其中,总计合税之钱,折为布帛之数。” 又曰:“夫地力之生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生物之丰败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圣王立程,量入为出,虽遇灾难,下无困穷。理化既衰,则乃反是,量出为入,不恤所无。桀用天下而不足,汤用七十里而有馀,是乃用之盈虚,在节与不节耳。” 其三,论长吏以增户、加税、辟田为课绩,其略曰:“长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体至公徇国之意,迭行小惠,竞诱奸甿,以倾夺邻境为智能,以招萃逋逃为理化,舍彼适此者既为新收而有复,倏往忽来者又以复业而见优。唯怀土安居,首末不迁者,则使之日重,敛之日加。是令地著之人恒代惰游赋役,则何异驱之转徙,教之浇讹。此由牧宰不克弘通,各私所部之过也。” 又曰:“立法齐人,久无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维御损益之宜,则巧伪萌生,恒因沮劝而滋矣。请申命有司,详定考绩。若当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税额有馀,任其据户口均减,以减数多少为考课等差。其当管税物通比,每户十分减三者为上课,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税见户,比校殿罚亦如之。” 其四,论税限迫促,其略曰:“建官立国,所以养人也;赋人取财,所以资国也。明君不厚其所资而害其所养,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给而敛其馀财。” 又曰:“蚕事方兴,已输缣税,农功未艾,遽敛谷租。上司之绳责既严,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卖而耗其半直,无者求假而费其倍酬。望更详定征税期限。” 其五,请以税茶钱置义仓以备水旱,其略曰:“古称九年、六年之蓄者,率土臣庶通为之计耳,固非独丰公庚,不及编甿也。近者有司奏请税茶,岁约得五十万贯,元敕令贮户部,用救百姓凶饥。今以蓄粮,适副前旨。” 其六,论兼并之家,私敛重于公税,其略曰:“今京畿之内,每田一亩,官税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亩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税也。降及中等,租犹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农夫之所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 又曰:“望凡所占田,约为条限,裁减租价,务利贫人。法贵必行,慎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严其令以惩违,微损有馀,稍优不足,失不损富,优可赈穷,此乃古者安富恤穷之善经,不可舍也。” 六月壬寅朔,昭义节度使李抱真薨。其子殿中侍御史缄与抱真从甥元仲经谋,秘不发丧,诈为抱真表,求以职事授缄。又诈为其父书,遣裨将陈荣诣王武俊假货财。武俊怒曰:“吾与乃公厚善,欲同奖王室耳,岂与汝同恶邪!闻乃公已亡,乃敢不俟朝命而自立,又敢告我,况有求也!”使荣归,寄声质责缄。昭义步军都虞候王延贵,汝州梁人也,素以义勇闻。上知抱真已薨,遣中使第五守进往观变,且以军事委王延贵。守进至上党,缄称抱真有疾不能见。三日,缄乃严兵诣守进,守进谓之曰:“朝廷已知相公捐馆,令王延贵权知军事。侍御宜发丧行服。”缄愕然,出,谓诸将曰:“朝廷不许缄掌事,诸君意如何?”莫对。缄惧,乃归发丧,以使印及管钥授监军。守进召延贵,宣口诏令视事,趣缄赴东都。元仲经出走,延贵悉归罪于仲经,捕斩之。诏以延贵权知昭义军事。 云南王异牟寻遣其弟凑罗楝献地图、土贡及吐蕃所给金印,请复号南诏。癸丑,以祠部郎中袁滋为册南诏使,赐银窠金印,文曰:“贞元册南诏印”。滋至其国,异牟寻北面跪受册印,稽首再拜,因与使者宴,出玄宗所赐银平脱马头盘二以示滋。又指老笛工、歌女曰:“皇帝所赐《龟兹乐》,唯二人在耳。”滋曰:“南诏当深思祖考,子子孙孙尽忠于唐。”异牟寻拜曰:“敢不谨承使者之命!” 赐义武节度使张升云名茂昭。 御史中丞穆赞按度支吏赃罪,裴延龄欲出之,赞不从。延龄谮之,贬饶州别驾,朝士畏延龄侧目。赞,宁之子也。 韦皋奏破吐蕃于峨和城。 秋七月壬申朔,以王延贵为昭义留后,赐名虔休。 昭义行军司马、摄洺州刺史元谊闻虔休为留后,意不平,表请在以磁、邢、洺别为一镇。昭义精兵多在山东,谊厚赉以悦之。上屡遣中使谕之,不从。临洺守将夏侯仲宣以城归虔休,虔休遣磁州刺史马正卿督裨将石定蕃等将兵五千击洺州。定蕃帅其众二千叛归谊,正卿退还。诏以谊为饶州刺史,谊不行。虔休自将兵攻之,引洺水以灌城。 黄少卿陷钦、横、浔、贵等州,攻孙公器于邕州。 九月,王虔休破元谊兵,进拔鸡泽。 裴延龄奏管官吏太多,自今缺员请且勿补,收其俸以实府库。上欲修神龙寺,须五十尺松,不可得。延龄曰:“臣近见同州一谷,木数千株,皆可八十尺。”上曰:“开元、天宝间求美材于近畿犹不可得,今安得有之?”对曰:“天生珍材,固待圣君乃出,开元、天宝何从得之!”延龄奏:“左藏库司多有失落,近因检阅使置簿书,乃于粪土之中得银十三万两,其匹段杂货百万有馀。此皆已弃之物,即是羡馀,悉应移入杂库以供别敕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不伏,抗表称:“此皆每月申奏见在之物,请加推验。”执政请令三司详覆。上不许,亦不罪少华。延龄每奏对,恣为诡谲,皆众所不敢言,亦未尝闻者,延龄处之不疑。上亦颇知其诞妄,但以其好诋毁人,冀闻外事,故亲厚之。群臣畏延龄有宠,莫敢言,惟盐铁转运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铦以职事相关,时证其妄,而陆贽独以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 十一月壬申,贽上书极陈延龄奸诈,数其罪恶,其略曰:“延龄以聚敛为长策,以诡妄为嘉谋,以掊克敛怨为匪躬,以靖谮服谗为尽节,总典籍之所恶以为智术,冒圣哲之所戒以为行能,可谓尧代之共工,鲁邦之少卯也。迹其奸蠹,日长月滋,阴秘者固未尽彰,败露者尤难悉数。” 又曰:“陛下若意其负谤,则诚宜亟为辨明。陛下若知其无良,又安可曲加容掩!” 又曰:“陛下姑欲保持,曾无诘问,延龄谓能蔽惑,不复惧思。移东就西,便为课绩,取此适彼,遂号羡馀,愚弄朝廷,有同儿戏。” 又曰:“矫诡之能,诬罔之辞,遇事辄行,应口便发,靡日不有,靡时不为,又难以备陈也。” 又曰:“昔赵高指鹿为马,臣谓鹿之与马,物类犹同,岂若延龄掩有为无,指无为有。” 又曰:“延龄凶妄,流布寰区,上自公卿近臣,下逮舆台贱品,喧喧谈议,亿万为徒,能以上言,其人有几!臣以卑鄙,任当台衡,情激于衷,虽欲罢而不能自默也。”书奏,上不悦,待延龄益厚。 十二月,王虔休乘冰合度壕,急攻洺州。元谊出兵击之,虔休不胜而返,日暮冰解,士卒死者太半。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贽以上知待之厚,事有不可,常力争之。所亲或规其太锐,贽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他无所恤。”裴延龄日短贽于上。赵憬之入相也,贽实引之,既而有憾于贽,密以贽所讥弹延龄事告延龄,故延龄益得以为计,上由是信延龄而不直贽。贽与憬约至上前极论延龄奸邪,上怒形于色,憬默而无言。壬戌,贽罢为太子宾客。 初,勃海文王钦茂卒,子宏临早死,族弟元义立。元义猜虐,国人杀之,立宏临之子华屿,是为成王,改元中兴。华屿卒,复立钦茂少子嵩邻,是为康王,改元正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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