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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传上(3)


  朱子奢,苏州吴人,从乡人顾彪授《左氏春秋》,善文辞。隋大业中,为直秘书学士。天下乱,辞疾还乡里。后从杜伏威入朝,授国子助教。

  太宗贞观初,高丽、百济同伐新罗,连年兵不解。新罗告急,帝假子奢员外散骑侍郎,持节谕旨,平三国之憾。子奢有仪观,夷人尊畏之。二国上书谢罪,赠遗甚厚。初,子奢行,帝戒曰:“海夷重学,卿为讲大谊,然勿入其币,还当以中书舍人处卿。”子奢唯唯。至其国,为发《春秋》题,纳其美女。帝责违旨,而犹爱其才,以散官直国子学,累转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

  始,武德时,太庙享止四室,高祖崩,将祔主于庙,帝诏有司详议。子奢建言:“汉丞相韦玄成奏立五庙,刘歆议当七,郑玄本玄成,王肃宗歆,于是历代庙议不能一。且天子七庙,诸侯五,降杀以两,礼之正也。若天子与子、男同,则间无容等,非德厚游广、德薄游狭之义。臣请依古为七庙。若亲尽,则以王业所基为太祖,虚太祖室以俟无疆,迭迁乃处之。”于是尚书共奏:“自《春秋》以来,言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推亲亲,显尊尊,为不可易之法,请建亲庙六。”诏可。乃祔弘农府君、高祖神主为六室。及帝崩,礼部尚书许敬宗议:“弘农府君庙应毁。按玄成说,毁庙主当瘗,且四海常所宗享矣,举而瘗之,非神理所惬。晋范宣议别庙以奉毁庙之主,或言当藏天府。天府,瑞异所舍也。《礼》去祧有坛有墠,臣皆所未安。唐家宗庙,共殿异室,以右为首。若奉迁主纳右夹室,而得尊处,祈之祷之未绝也。”有诏如敬宗议。然言七庙者,本之子奢。

  帝尝诏:“起居纪录臧否,朕欲见之以知得失,若何?”子奢曰:“陛下所举无过事,虽见无嫌,然以此开后世史官之祸,可惧也。史官全身畏死,则悠悠千载,尚有闻乎?”

  池阳令崔文康坐事,栎阳尉魏礼臣劾治,狱成,御史言其枉。礼臣诉御史阿党,乞下有司杂讯,不如所言请死。鞫报礼臣不实,诏如请。子奢曰:“在律,上书不实有定罪,今抵以死,死者不可复生,虽欲自新弗可得。且天下惟知上书获罪,欲自言者,皆惧而不敢申矣。”诏可。

  子奢为人乐易,能剧谈,以经谊缘饰。每侍宴,帝令论难群臣,恩礼甚笃。卒于官。

  ***

  张士衡,瀛州乐寿人。父文庆,北齐国子助教。士衡九岁居母丧,哀慕过礼。博士刘轨思见之,为泣下,奇其操,谓文庆曰:“古不亲教子,吾为君成就之。”乃授以《诗》、《礼》。又从熊安生、刘焯等受经,贯知大义。仕隋为余杭令,以老还家。

  大业兵起,诸儒废学。唐兴,士衡复讲教乡里。幽州都督燕王灵夔以礼邀聘,北面事之。太子承乾慕风迎致,谒太宗洛阳宫,帝赐食,擢朝散大夫、崇贤馆学士。

  太子以士衡齐人也,问高氏何以亡?士衡曰:“高阿那瑰之凶险,骆提婆之佞,韩长鸾之虐,皆奴隶才,是信是使,忠良外诛,骨肉内离,剥丧黎元,故周师临郊,人莫为之用,此所以亡。”复问:“事佛营福,其应奈何?”对曰:“事佛在清静仁恕尔,如贪婪骄虐,虽倾财事之,无损于祸。且善恶必报,若影赴形,圣人言之备矣。为君仁,为臣忠,为子孝,则福祚永;反是而殃祸至矣!”时太子以过失闻,士衡因是规之,然不能用也。太子废,给传罢归乡里,卒。

  士衡以《礼》教诸生,当时显者:永平贾公彦、赵李玄植。

  公彦终太学博士,撰次章句甚多。子大隐,仪凤中,为太常博士。会太常仲春告瑞太庙,高宗问礼官:“何世而然?”大隐对曰:“古者祭以首时,荐以仲月。近世元日奏瑞,则二月告庙。告者必有荐,本于始不得其时焉。”迁累中书舍人。垂拱中,博士周悰请武氏庙为七室,唐庙为五,下比诸侯。大隐奏言:“秦、汉母后称制,未有戾古越礼者。悰损国庙数,悖大义,不可以训。”武后不获已,伪听之。时皆服大隐沈正不诡从,有大臣体。终礼部侍郎。

  公彦传业玄植,玄植又受《左氏春秋》于王德韶,受《诗》于齐威,该览百家记书。贞观间,为弘文馆直学士。高宗时,数召见,与方士、浮屠讲说。玄植以帝暗弱,颇箴切其短,帝礼之,不寤。坐事迁巴令,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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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后胤,字嗣宗,苏州昆山人。祖僧绍,梁零陵太守。父冲,陈国子博士,入隋为汉王谅并州博士。

  后胤甫冠,以学行禅其家。高祖镇太原,引为客,以经授秦王。义宁初,为齐王文学,封新野县公。武德中,擢员外散骑侍郎,赐宅一区。

  太宗即位,进燕王谘议,从王入朝,召见。初,帝在太原,尝问:“隋运将终,得天下者何姓?”答曰:“公家德业,天下系心,若顺天而动,自河以北,指捴可定。然后长驱关右,帝业可成。”至是自陈所言,帝曰:“是事未始忘之。”乃赐燕月池。帝从容曰:“今日弟子何如?”后胤曰:“昔孔子门人三千,达者无子男之位。臣翼赞一人,乃王天下,计臣之功,过于先圣。”帝为之笑,令群臣以《春秋》酬难。帝曰:“朕昔受大谊于君,今尚记之。”后胤顿首谢曰:“陛下乃生知,臣叨天功为己力,罪也。”帝大悦,迁燕王府司马。出为睦州刺史,乞骸骨,帝见其强力,问欲何官,因陈谢不敢。帝曰:“朕从卿受经,卿从朕求官,何所疑?”后胤顿首,愿得国子祭酒,授之。迁散骑常侍。永徽中致仕,加金紫光禄大夫,朝朔望,禄赐防阁如旧。卒,年八十三,赠礼部尚书,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齐丘,历监察御史、朔方节度使,终东都留守,谥曰贞献。子镒,别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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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文达,冀州信都人。博涉前载,尤明《春秋》三家。刺史窦抗集诸生讲论,于是,刘焯、刘轨思、孔颖达并以耆儒开门授业,是日悉至,而文达依经辩举,皆诸儒意所未叩,一坐厌叹。抗奇之,问:“安所从学?”焯曰:“若人岐嶷,出自天然,以多问寡,则焯为之师。”抗曰:“冰生于水而寒于水,其谓此邪?”

  武德中,授国子助教,为秦王文学馆直学士。贞观初,擢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为蜀王师。王有罪,文达免官。拜崇贤馆学士,卒。

  宗人文懿,亦以儒学称,当时号“二盖”。高祖于秘书省置学以教王公子,文懿为国子助教。既升席,公卿更相质问,文懿譬晓密微,远近宗仰。终国子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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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那律,魏州昌乐人。贞观中,累迁国子博士。淹识群书,褚遂良尝称为“《九经》库”。迁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从太宗出猎,遇雨沾渍,因问曰:“油衣若为而无漏邪?”那律曰:“以瓦为之,当不漏。”帝悦其直,赐帛二百段,卒。

  孙倚相,仕为秘书省正字,雠覆图书,多所刊定。子崇义,天宝末为幽州大将,以雄敢闻。历左金吾卫大将军,遂客蓟门。生子从政,略涉儒学,有风操。事李宝臣,历定州刺史,封清江郡王。宝臣及张孝忠妻,其女兄弟也。

  宝臣初倚任,晚稍疏忌,从政乃阖门谢交游不事。及惟岳知节度,与田悦谋拒天子命,从政谏曰:“上神断,绌诸侯,欲致太平。尔考与燕有切骨恨,天子致讨,命帅莫先于燕。诛怨复仇,必尽力后已。前日而考诛大将百余,子弟存者常不平,乘危相覆,谁不能尔?昔魏有洺、相之围,王师四集,身投零陵,仰天垂泣,不知所出。赖尔考保佑,顿兵不进,而先帝宽厚,仅获赦贷。不然,田氏尚有种乎?今悦凶狯,孰与承嗣?尔又幼富贵,不出户庭,便欲旅拒?且人心难知,天道难欺,军中诸将乘危投隙,自古岂少哉!今图久安计,莫若令而兄惟诚摄留后,尔速入宿卫,则福禄可保矣。”不纳。从政塞门移疾不出,惟岳所信王他奴等疑其怨望,日伺之。从政惧,乃吐血,即仰药,五日死。曰:“吾不恨死,而痛渠覆宗矣!”后惟岳被杀于王武俊,如其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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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德言,字文行,陈吏部郎引子也,系出兰陵。明《左氏春秋》。甫冠,以国子生为岳阳王宾客。陈亡,徙关中。诡浮屠服亡归江南,州县部送京师。仁寿中,授校书郎。贞观时,历著作郎、弘文馆学士。

  太宗欲知前世得失,诏魏征、虞世南、褚亮及德言裒次经史百氏帝王所以兴衰者上之,帝爱其书博而要,曰:“使我稽古临事不惑者,公等力也!”赉赐尤渥。

  德言晚节学愈苦,每开经,辄祓濯束带危坐,妻子谏曰:“老人何终日自苦?”答曰:“对先圣之言,何复惮劳?”诏以经授晋王。时许叔牙为侍读,同劝讲。王为太子,德言又兼侍读,而叔牙亦兼弘文馆学士。德言请致仕,太宗不许,下诏敦勉。封武阳县侯,进秘书少监,久乃得谢。

  高宗立,拜银青光禄大夫,全给其禄,遣通事舍人即家致问。乘舆至肃章门引见,礼遇隆重。由是晋府及东宫旧臣子孙,并增秩赐金。卒,年九十七,赠太常卿,谥曰博。

  叔牙,字延基,句容人。贞观时,迁晋王府参军事、弘文馆直学士。于《诗》、《礼》尤邃,献《诗纂义》十篇,太子写付司经。御史大夫高智周见之曰:“欲明《诗》者,宜先读此。”

  子子儒,字文举。高宗时为奉常博士。初,太尉长孙无忌等议:“祠令及礼用郑玄六天说,圆丘祀昊天上帝,南郊太微感帝,明堂太微五帝。直据纬为说,不指苍旻为天,而以昊天帝当北辰耀魄宝,郊、明堂当太微五帝。唐家祀圆丘,太史所上图,昊天上帝外自有北辰。令李淳风曰:‘昊天上帝位于坛,北辰、斗列第二垓。’与纬书驳异。司马迁《天官书》,太微宫五精之神,五星所奉,有人主象,故名曰帝,犹房、心有天王象,安得尽为天乎?日月丽于天,草木丽于地,以日月为天,草木为地,昧者不信也。《周官》‘兆五帝四郊’,又有‘祀五帝’,皆不言天,知太微之神,非天也。《经》称‘郊祀后稷’,王肃以郊、圆丘为一,玄析而二之,曰圆丘,曰郊,非圣人意。今祠令固守玄说,与著式相违,宜有刊正。且《经》‘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明堂之祀,天也,星不足配之矣。《月令》‘孟春祈谷上帝’,《春秋》‘启蛰而郊,郊而后耕’,故郊后稷以祈农,《诗》‘春夏祈谷于上帝’,皆祭天也。著之感帝,尤为不稽。请四郊迎气祀太微五帝,郊、明堂罢六天说,止祀昊天。方丘既祭地,又祭神州北郊,皆不载经,请止一祠。”诏曰:“可。”

  乾封初,帝已封禅,复诏祀感帝、神州,以正月祭北郊。司礼少常伯郝处俊等奏言:“显庆定礼,废感帝祀而祈谷昊天,以高祖配。旧祀感帝、神州,以元皇帝配。今改祈谷为祀感帝,又祀神州,还以高祖配,何升降纷纷焉?虞氏禘黄帝,郊喾;夏禘黄帝,郊鲧;殷禘喾,郊冥;周禘喾,郊稷。玄谓禘者,祭天圆丘;郊者,祭上帝南郊。崔灵恩说夏正郊天,王者各祭所出帝,所谓‘王者禘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则禘远祖,郊始祖也。今禘、郊同祖,礼无所归。神州本祭十月,以方阴用事也。玄说三王之郊,一用夏正。灵恩谓祭神州北郊,以正月。诸儒所言,猥互不明。臣愿会奉常、司成、博士普议。”于是,子儒与博士陆遵楷、张统师、权无二等共白:“北郊月不经见,汉光武正月建北郊,咸和中议北郊以正月,武德以来用十月,请循武德诏书。”明年,诏圆方二丘、明堂、感帝、神州宜奉高祖、太宗配,仍祭昊天上帝及五天帝于明堂。

  子儒,长寿中,历天官侍郎、弘文馆学士,封颍川县男。以选事委令史句直,日偃卧不下笔,时人语曰“句直平配”。既而补授失序,传为口实。

  德言曾孙至忠,自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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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播,蒲州河东人。贞观初,擢进士第。时颜师古、孔颖达撰次《隋史》,诏播诣秘书内省参纂。再迁著作佐郎,兼修国史。从太宗伐高丽,而帝名所战山为驻跸,播谓人曰:“銮舆不复东矣,山所以名,盖天意也!”其后果然。迁太子司议郎。时初置是官,尤清近,中书令马周叹曰:“恨资品妄高,不得历此职!”又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大抵凡例皆播所发也。

  有司建言:“谋反大逆,惟父子坐死,不及兄弟,请更议。”诏群臣大议,播曰:“兄弟虽孔怀之重,然比于父子则轻,故生有异室,死有别宗。今高官重爵,本荫唯逮子孙,而不及昆季,乌得荣隔其荫,而罪均其罚?”诏从播议。

  永徽后,仕益贵,历谏议大夫、给事中。始,播与许敬宗撰《高祖实录》,兴创业,尽贞观十四年。至是,又撰《太宗实录》,讫二十三年。坐事出为越州长史,徙安州,卒。

  房玄龄尝称播:“陈寿之流乎!”玄龄患颜师古注《汉书》文繁,令掇其要为四十篇。是时《汉书》学大兴,其章章者若刘伯庄、秦景通兄弟、刘讷言,皆名家。

  伯庄者,彭城人,为弘文馆学士,迁国子博士,与许敬宗等论撰甚多,终崇贤馆学士。自所著书亦百余篇。

  子之宏,世其学。武后时,以著作郎兼修国史,终相王府司马。睿宗立,赠秘书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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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通者,晋陵人。与弟暐俱有名,皆精《汉书》,号“大秦君”、“小秦君”。当时治《汉书》,非其授者,以为无法云。景通仕至太子洗马、兼崇贤馆学士。暐后复践其官及职。

  讷言,乾封中历都水监主簿,以《汉书》授沛王。王为太子,擢讷言洗马兼侍读。尝集俳谐十五篇,为太子欢。太子废,高宗见,怒,除名为民。复坐事流死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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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道琮,蒲州虞乡人。慷慨尚节义。贞观末,上书忤旨,徙岭表。有同斥者死荆、襄间,临终泣曰:“人生有死,独委骨异壤邪?”道琮曰:“吾若还,终不使君独留此。”瘗路左去。岁余,遇赦归,方霖潦积水,失其殡处,道琮恸诸野,波中忽若湓沸者。道琮曰:“若尸在,可再沸。”祝已,水复涌,乃得尸,负之还乡。寻擢明经,仕至太学博士,为时名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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