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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三年(5)


  三月丙申,韩世忠以所部至平江。

  初,世忠在常熟舟中,闻张浚遣人来,被甲持刃,不肯就岸;取浚及统制官张俊所遗书,使人读之,世忠乃大哭,举酒酹神曰:“誓不与此贼共戴天!”舟中士卒皆奋。世忠见浚曰:“今日大事已成,世忠与张俊以身任之,愿公毋忧。”世忠欲即进兵,浚谕之曰:“事不可急。投鼠忌器,急则恐有不测。浚已遣冯轓甘言诱贼矣。”

  贼张彦寇和州,统领官王德,声言往庐州,即日进发。行三十里,彦众稍息,饮酒大醉,德伺知之,率数百人径入,彦之众不能执戈,彦与数十骑遁去,至宣化,为人所杀,德又并其军。

  先是朱胜非在平江,尝以蜡书招德,刘光世又以告身数通及所被服战袍细甲等随之,德遂将所部自采石渡江,光世得之,其军复振,遂趣平江,以德为前军统制。光世因言苗、刘逆状,德曰:“救乱之军,当百舍一息。请先率轻兵由桐州趋馀杭,出其不意,则擒二贼易于反掌。”光世以诸帅之议已定,遂不从。

  丁酉,吕颐浩帅师次常州,与守臣周杞约,治兵扼其险要。先是文林郎、监常州仓赵隽之闻变,请于杞,率宗室数十人诣秀州,见权两浙提点刑狱公事赵子璘,请团结兵民勤王;子璘不从,事遂止。杞命隽之措置大军钱粮,以俟颐浩。

  戊戌,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以所部发平江。

  初,苗傅闻世忠自海道还,以都统司檄命世忠屯江阴。世忠至平江,即诡为好词报傅,以所部残零,人马不多,欲赴行在,傅大喜,许之。是日,张浚大犒世忠及张俊两军,酒五行罢,浚引诸将至后园,屏左右问曰:“今日之事,熟逆孰顺?”众皆曰:“我顺彼逆。”浚曰:“浚若迷天悖人,可直取浚头颅归贼,即日富贵矣。不然,一有退缩,当以军法从事。”众皆诺。

  初,沐阳之溃,世忠部曲皆散,几不能军,浚以其兵少,命前军统制张俊以统领官刘宝二千人借之。世忠发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浚恐傅等以伪命易置,乃令世忠偏将张世庆搜绝邮传,凡自杭来,悉投之水中。

  己亥,张浚复遣冯轓入杭,移苗傅等,告以祸福,使之改图。先是傅又移浚书云:“朝廷以右丞待侍郎,伊尹、周公之事,非侍郎其孰当之!请速赴行在。”浚报书曰:“自古言涉不顺,则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顺,则谓之震惊宫阙。至于逊位之说,则必其子若孙年长又贤,因托以政事,使之利天下而福苍生;不然,谓之废立。废立之事,惟宰相大臣得专之,伊尹、霍光之任是也;不然,则谓之大逆,族诛。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其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也哉!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似非所宜。浚岂不知废置生杀,二公得专之,盖其心自处已定,之虽死无悔。呜呼!天祐我宋,所以保祐〖皇帝者,历历可数,出质则金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天之所兴,孰能废之!愿二公畏天顺人,无顾一身利害。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暴不忠不义之名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初,浚发书及所措置事,皆托它词,未敢讼言诛之,傅等虽闻大集兵,犹未深信。得此书,始悟见讨,奏请诛浚以令天下。始,张浚所部统领官安义,阴与傅合,欲代俊而夺其兵,乃断吴江桥以应贼,浚即令韩世忠屯秀以伐其谋,世忠至秀,称疾不行,造云梯,冶器械,傅等始惧。

  先是秘书省正字冯楫,尝与直龙图阁黄概、军器监叶宗谔密议,欲说二贼令自请复辟,宗谔以为然,因市小舟,欲见浚于平江而不得出。有承议郎、直秘阁范仲熊者,冲之子也,尝为河内丞,留金得归,旧厚王钧甫、冯柔吉二人,讽颜岐荐之,除吏部员外郎。楫问仲熊以钧甫、柔吉之为人,仲熊曰:“钧甫疏,柔吉直。”楫曰:“因此说二将,可乎?”仲熊曰:“军中气盛,未可。”庚子,楫再扣之,仲熊曰:“可矣。近日遣人出问卜,是必有所疑也。”

  辛丑,诏新除礼部尚书张浚责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

  时两宫音问几不相通,太后遣小黄门至睿圣宫白曰:“早来不得已,已贬张浚。”帝方啜羹,不觉覆羹于手。

  初,苗傅得浚手书,即请绌浚,右仆射朱胜非沮止之,至于五六。及是傅等至都堂见胜非,且言“浚见诋为逆贼,所不能堪,如吕枢密则晓事”,意欲杀浚。胜非见其悖甚,恐生它变,谓之曰:“罢浚兵权而以付吕枢密,必无事矣。”傅意稍解,遂有郴州之命。

  御营都统司统领官苗瑀、参议官马柔吉以赤心队及王渊旧部精锐驻临平,以拒勤王之兵。

  时韩世忠扼秀州,张俊前军在吴江,贼气始沮。节制司参议官辛道宗总舟师,与统领官陈思恭亦自华亭进发。

  吕颐浩军行至平江之北。先是颐浩以所部万人发江宁,道募得三千人与俱,至平江之北四十五里,张浚乘轻舟迓之。道遇小舟,得邮筒,屏人发封,乃浚彬州谪命,浚得之,恐将士观望不尽力,读书曰:“得书,趋赴行在,即日起发。”浚见颐浩,相与对泣,以大计咨之,颐浩曰:“事不谐,不过赤族。颐浩曩谏开边之失,几死宦官之手;承乏漕輓,又几陷穷边;近者仓卒南渡,举室几丧;今日为社稷死,岂不甚快耶!”浚壮其言,颐浩即召其属官李承造于舟中草檄,而浚为润色之。

  初,苗傅闻韩世忠在秀州,取其妻梁氏及其子保义郎亮于军中以为质。朱胜非闻之,乃好谓傅曰:“今当启太后,招二人慰抚,使报知平江,诸人益安矣。”傅许诺。胜非喜曰:“二凶真无能为也!”太后召梁氏入见,封为安国夫人,锡予甚渥。后执其手曰:“国家艰难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来。”梁氏驰出都城,遇苗翊于涂,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悴其耳。梁氏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世忠于秀州。

  俄而傅等遣使以麻制绶世忠,世忠曰:“吾但知有建炎,岂知有明受!”斩其使,焚其诏。又遣使持麻制授张俊,俊械以送狱。

  冯轓又说王钧甫曰:“此事若了在它人,公何以赎过?”钧甫颇以为然。

  吕颐浩、张浚议进兵,韩世忠为前军,张俊以精兵翼之,刘光世亲以选卒为游击,颐浩、浚总中军,光世分兵殿后。遂以勤王为名,癸卯,颐浩、浚传檄中外。遣迪功郎王彦觉持檄谕江宁府,迪功郎洪光祖谕越州,又遣统制官张道率兵三千人屯湖州安吉县以分贼势。光祖,丹阳人也。

  初,颐浩至平江,张俊见之,涕泣曰:“主上待我辈厚,今日惟以一死报国,日夜望枢密之至以为盟主。”颐浩尉勉之。

  是日,光世亦以所部至平江。光世见张俊,相与释憾,苗傅等计不行。

  丁未,宰相朱胜非召苗傅、刘正彦至都堂,议复辟事。傅、正彦至,胜非语之曰:“反正事已定日迎请朝廷,百官皆有章奏,公自可别作一章。”傅面颈发赤,惭恧不语。回顾正彦。正彦起曰:“遽请反正,前后事体相违。”胜非责之曰:“前日王渊不当作枢密,人情犹能如此。今日之事,孰为轻重?不然,下诏率百官与六军请上还宫,公等六人置身何地?”正彦却立不对。傅长吁曰:“独有死耳。”胜非以二将反覆责王世修,又以言逼傅,不能答。胜非令世修既庑间草奏,持归军中,自准备将已上皆书名。执政晚朝,至漏舍,世修持军中请复壁奏状纳胜非,胜非进呈,皇太后极喜,曰:“吾责塞矣!”胜非即召词臣张守至都堂,与李邴分作百官章,三奏三答及太后手诏与复辟赦文皆具。

  同签书枢密院事吕颐浩、制置使刘光世、礼部侍郎张浚、平寇左将军韩世忠、御营前军统制张俊等上言:“建炎皇帝即位以来,恭俭忧勤,过失不闻。今天下多事之际,乃人主马上图治之时,深恐太母垂帘,嗣君尚幼,未能勘定祸乱。臣等今统诸路兵远诣行在,恭请建炎皇帝还即尊位,或太后、陛下同共听政,庶几人心厌服。”

  时颐浩、浚大军已次吴江,王世修闻之,遣人至军中云:“上已处分兵马重事,止勤王师屯秀,俾颐浩、浚以单骑入朝。”颐浩奏曰:“臣等所统将士,忠义所激,可合不可离,愿提军入觐。”傅等计穷,益惧。是晚,苗傅、刘正彦至都堂见朱胜非,请诣睿圣宫见帝谢过,胜非难之,不得已白于帝。傅、正彦自知罪大,疑不得见,忧惧失色,抵宫门,日已晡矣。帝开门纳之,且令卫士掖以升殿。傅、正彦请降御札以缓外师,帝曰:“人主亲札,非所以取信,其取信于天下者,以有御宝。今朕退处别宫,不与国事,用何符玺以为信?自古废君杜门省愆,岂敢更预军事!”傅等巽请,帝乃赐韩世忠手诏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始终可嘉。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傅等退,以手加额曰:“乃知圣天子度量如此!”遂遣杭州兵马钤辖张永载持诣世忠。世忠得之,谓永载曰:“主上即复位,事乃可缓。不然,吾以死决之。”傅等大恐。

  是月,金人破京东诸郡。

  时山东大饥,人相食,啸聚蜂起,巨寇宫仪、王江,每车载干尸以为粮。时当兵火之馀,又值河决,州郡互不相顾。金再攻青州,守臣京东东路安抚使刘洪道力不能守,率馀兵二千弃城去,金人以前知滨州向大猷知青州。于是右副元帅宗辅乘势尽取山东地,惟济、单、兴仁、广济,以水阻尚存焉。洪道在仰天陂,遣其将崔邦弼至安邱县求援于宫仪,仪发兵迓洪道,别为一寨以处之。

  徐州武卫都虞候赵立,闻金兵北归,知城中弛备,鼓率残兵邀击于外,断其归路,夺舟船金帛以千计,军声复振。立尽团乡民为兵,誓以平敌,退者必斩。叔父扆后期至,立谓曰:“叔以立故乱法,何以临众!”促命斩之,士皆感厉。诏授立忠翊郎、权知徐州事。立乘疮痍之后,抚循其民,恩意周至,召使复业,井邑一新。

  金尚书左仆射高贞罢。

  金主诏曰:“军兴以来,良人被掠为奴者,听其父母夫妻子赎之。”

  金左副元帅宗翰闻帝渡江,徙济南叛臣刘豫知东平府,充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度大名、开德府、濮、滨、博、棣、德、沧等州,而以其子承务郎麟知济南府。自旧河以南,皆豫所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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