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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


  宣和三年辽保大元年,金天辅五年

  春,正月,丁酉朔,日中有眚,旁有青黑气如水波旋转。

  辽以改元肆赦。

  壬寅,邓洵武卒。邓氏自绾以来,世济其奸,而洵武阿蔡京尤甚。京之败乱天下,祸源自洵武始。

  己未,诏:“淮南、江南、福建,各权添置武臣提刑一员。”

  帝初以东南之事付童贯,且曰:“如有急,即以御笔行之。”贯至吴,见民困花石之扰,众言贼不亟平,坐此耳。贯即命其僚董耘作手诏罪己,罢苏、杭造作局及御前纲运并木石采色等物,而帝亦黜朱勔父子弟侄之在职者,吴民大悦。

  是月,方腊陷婺州,又陷衢州,守臣彭汝方死之。

  辽主有四子:长曰赵王实讷埒,母赵昭容;次晋王额噜温,母萧文妃;次秦王定、许王宁,皆元妃所生。枢密使萧奉先,元妃之兄,而秦、许王之舅也,以国人属意晋王,恐秦王不得立,因潜图之。文妃姊适耶律达哈勒,妹适耶律伊都。一日,其姊苦妹俱会军前,奉先讽人诬文妃与驸马萧昱及达哈拉、伊都等谋立晋王而尊辽主为太上皇。辽主信之,遂诛萧昱、达哈拉而赐文妃死。伊都在军中,闻之大惧,即率千馀骑叛入金。辽主使知奚王府事萧锡默、北府宰相萧德恭、四军太师萧千将所部兵追之,及诸闾山县。锡默等议曰:“主上信萧奉先言,视吾辈蔑如也。伊都乃宗室豪俊,常不肯为奉先下。若擒伊都,它日吾党皆伊都也,不若纵之。”还,即给曰:“追袭不及。”奉先既见伊都之亡,恐后日诸将校亦叛,遂劝辽主骤加爵赏以结众心,以萧锡默为奚王,以萧德恭试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上京留守事,萧干为镇国大将军。

  二月,甲戌,降诏招抚方腊。

  乙酉,罢天下三舍及宗学、辟雍、诸路提举学官事。

  癸巳,赦天下。

  方腊陷旌德县及处州。步军都虞候王禀复杭州。

  淮南盗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转掠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知亳州侯蒙上书,言江才必过人,不若赦之,使讨方腊以自赎。帝命蒙知东平府,未赴而卒,又命张叔夜知海州。江将至,叔夜使间者觇所向,江径趋海滨,劫巨舟十馀,载卤获。叔夜募死士得千人,设伏所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贼,江乃降。

  辽主如鸳鸯泺。

  先是镇国上将军唐古,尝为辽主言萧德勒岱之误国,臣虽老,愿为国破敌。辽主不纳,至是听其致仕。

  是月,金使哈噜等至登州。

  初,女直往来议论,皆主童贯,以赵良嗣上京之约,欲便举兵应之,故选西京宿将会京师,又诏环庆、鄜延军与河北禁军更戍。会方腊叛,贯以西京兵讨贼,朝廷罢更戍,指挥登州守臣以童贯未回,留金使不遣。哈噜狷忿,屡出馆,欲徒步入京师,寻诏马政、王瓖引之诣阙。

  三月,庚申,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何涣等六百三十人。

  是月,方腊再犯杭州,步军都虞候王禀等战于城外,斩首五百级。官军与贼战于桐庐,败之,遂复睦州。

  金人闻耶律伊都之降,夏,四月,乙丑朔,宗翰言于金主曰:“辽主失德,中外离心。我朝兴师,大业既定,而根本弗除,后必为患。今乘其衅,可袭取之,天时人事,不可失也。”金主然之,命诸路戒备军事。

  丙寅,贵妃刘氏薨。

  妃本酒家保女,父宗元,以女贵,为兴宁节度使。初入宫,颇被顾遇,后以事囚于宦者何訢家,杨戩奏取归,复得入宫,由才人累迁至贵妃。性颖悟,能迎旨意,又善装饰,衣冠涂饰一新,世争效之。林灵素谓帝为长生帝君,妃为九华玉真安妃,每神霄降,必别置安妃位,图画肖妃像。始,妃囚何訢家,訢不礼焉,及得志,遂陷訢以罪。至是薨,年三十三。

  童贯、谭稹前锋至清河堰,水陆并进。方腊焚官舍、府库、民居宵遁,还青溪帮源洞。贯等合兵击之,腊众尚二十万,与官军力战而败,深据岩屋,诸将莫知所入。王渊裨将韩世忠,潜行溪谷,问野妇得径,即挺身仗戈直前捣其穴,格杀数十人。庚寅,擒腊以出。世忠,延安人也。忠州防御使辛兴宗,领兵截洞口,掠为己功。诸将并取腊妻子及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洞石穴中,杀贼七万馀人,其党皆溃。腊之乱,凡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而缢于林中者,相望百馀里。

  诏:“两浙、江东被贼州县,给复三年。”

  癸巳,汝州牛生麒麟。

  五月,戊戌,权领枢密院事郑居中落权字。

  金主射柳,宴群臣,顾谓宗翰曰:“今议西征,汝前后计议,多合朕意。宗室中虽有长于汝者,若谋元帅,无以易汝,汝当治兵以俟师期。”金主亲酌酒饮之,且命之酹,解御衣以衣之。群臣言时方溽暑,乃止。

  己亥,诏:“杭、越江宁守臣并带安抚使。”

  甲辰,追册贵妃刘氏为皇后,谥曰明节。

  改睦州建德军为严州遂安军,歙州为徽州。

  丙午,哈鲁等入国门,诏国子司业权邦彦、观察使童师礼馆之。未几,师礼传旨邦彦等曰:“辽已知金人海上往返,难以复如前议,谕其使者令归。”邦彦惊曰:“如此,则失其欢心,曲在朝廷矣。”师礼入奏,复传旨,候童贯徐议之。

  癸亥,诏:“三省觉察台谏罔上背公者,取旨谴责。”

  初,御史中丞陈过庭,以睦寇窃发,尝上言:“致寇者蔡京,养寇者王黼,窜二人则寇自平。”又言:“朱勔父子,本刑馀小人,结交权近,窃取名器,罪恶盈积,宜昭正典刑,以谢天下。”黼深恨之,至是陷以罪,罢知蕲州;未半道,责黄州安置。

  辽耶律伊都之降金也,先使人送款,乞援接于桑林渡。金主诏曰:“伊都到日,使与其官属偕来,馀众处之便地。”是月,伊都至咸州,送上辽国宣诰及器甲、旗帜,先遣其将士韩福努等入谢,上书具言所以降之意,大略谓:“辽主沈湎,荒于游畋,不恤政事,好佞人,远忠直,淫刑吝赏,刑烦赋重,民不聊生;枢密使德勒岱,本无材能,但阿谀取容。”又自言:“粗更军事,尝进策于辽主,为德勒岱所抑,辽主亦不省察。”又曰:“大金疆土日辟,伊都灼知天命,自去年与耶律慎思等定议,约以今夏来降。近闻德勒岱欲发其事,仓卒之际,不及收合四远,但收傍近部族户三千,车五百两,畜产数万,北军都统以兵袭追,遂弃辎重转战至此。”旋率其将吏入见,金主抚慰之,命之坐,班同宰相,赐宴,尽醉而罢。金主命伊都以旧官领所部,且谕之曰:“若能为国立功,别当奖用。”自伊都降,金益知辽之虚实矣。

  闰月,丙寅,减诸州曹掾官。

  王黼言于帝曰:“方腊之起,由茶盐法也,而童贯入奸言,归过陛下。”帝怒,甲戌,诏复应奉局,命黼及梁师成领之,而朱勔亦复得志矣。

  初,贯宣抚两浙,令董耘权作手诏,罢花石以安人情。帝见其词,大不悦。及复应奉,贯又对帝叹曰:“东南人家饭锅子未稳在,复作此邪?”帝益怒,董耘由是得罪。

  辛巳,金古论贝勒萨哈卒。金主往吊,乘白马,剺额,哭之恸。及葬,复亲临之,赗以所御马。

  萨哈敦厚多智,长于用人。家居纯俭,好稼穑。自始为国相,能驯服诸部,讼狱得其情,当时有言:“不见国相,事何从决!”及主兵伐辽,萨哈每以宗臣为内外依重,不以战多为其功也。后追谥忠毅。

  六月,庚子,金主命其弟安班贝勒晟曰:“汝唯朕之母弟,义均一体,是用汝贰我国政。凡军事违者,阅实其罪,从宜处之,其馀事无大小,一依本朝旧制。

  是月,河决恩州清河埽。

  秋,七月,丁卯,振温、处等八州。

  庚午,令三京置女道录、副道录各一员,节镇置道正、副各一员,馀州置道正一员,从蔡攸奏请也。

  庚辰,金主诏咸州都统司曰:“自伊都来,灼见辽国事宜,已决议亲征,其治军以俟师期。”寻以连雨,罢亲征。

  辽主猎于炭山。

  初,夔峡、广南边臣开纳士之议,建立军州,上蠹国用,下殚民财,至是言者以为病。丁亥,诏废纯、兹、祥、亨、淇、溱、承、播、恩、隆、充、孚十二州及熙宁、遵义二军,或为县,或为堡塞。

  是月,河南府畿内讹言,有物如人或如犬,其色正黑,不辨眉目,始夜则掠小儿食之,后白昼入人家为患,所至喧然不安,谓之黑汉。有力者夜执枪自卫,亦有托以作过者。二年乃息。

  八月,甲辰,曲赦两浙、江东、福建、淮南路。

  乙巳,以童贯为太师,谭稹加节度使。

  丁未,祔明节皇后神主于别庙。

  金哈噜等留阙下凡月馀。壬子,遣呼庆送归,但付国书,不复遣使,用王黼议也。书辞曰:“远勤专使,荐示华缄,具承契好之修,深悉疆封之谕。维夙惇于大信,已备载于前书,所有汉地等事,并如初议。俟闻举军到西京的期,以凭夹攻。”时帝深悔前举,意欲罢结约,黼及梁师成又与童贯更相矛盾,故帝心甚阑,而浮沈其辞如此。

  丙辰,方腊伏诛。

  九月,丙寅,以王黼为少傅,郑居中为少宰。庚午,进执政官一等。

  辽主至南京。

  冬,十月,甲寅,诏:“自今赃吏狱具,论决勿贷。”

  童贯复领陕西、两河宣抚。

  丙辰,御神霄宫,亲授王黼等元一六阳神仙秘箓及保仙秘箓。

  十一月,癸亥,辽以西京留守赵王实纳埒为特里衮。

  甲子,御笔:“提举道录院见修《道史》,《表》不须设。《纪》断自天地始分,以三清为首。三皇而下,帝王之得道者,以世次先后列于《纪》、《志》,为十二篇,《传》分十类。”又诏:“自汉至五代为《道史》,本朝为《道典》。”

  丁丑,中书侍郎冯熙载罢知亳州。以张邦昌为中书侍郎,王安中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李邦彦为尚书右丞。

  邦彦本银工子,俊爽美风姿。生长闾阎,习猥鄙事,应对便捷,善讴谑,能蹴鞠,每缀街市俚言为词曲,人争传之,自号李浪子。以善事中人,争荐誉之,遂登政府。

  壬午,观文殿大学士、提举崇福宫张商英卒。赠少保。

  陈瓘语人曰:“商英非粹德,且复才疏,然时人归向之。今其云亡,人望绝矣。近观天时人事,必有变革。正恐虽有盛德者,未必孚上下之听,殆难济也。”

  十二月,辛卯朔,日中有黑子如李大。

  金宗翰复请伐辽,诸军久驻,人思自奋,马亦强健,宜乘此时,进南朝,取中京。辛丑,金主命杲为内外诸军都统,以昱、宗翰、宗干、宗望、宗磬等副之,悉师渡辽而西,用伊都为前锋,趋辽中京。甲辰,诏曰:“辽政不纲,人神共弃。今命汝率大军以行讨伐,尔其择用善谋,赏罚必行,粮饷必继,勿扰降服,勿纵俘掠。见可而进,无淹师期;事有从权,毋须申禀。”戊申,又诏曰:“若克中京,所得礼乐仪仗、图书文籍,并先次津发赴阙。”

  壬子,进封广平郡王构为康王。

  是岁,诸路蝗。

  以孔端友袭封衍圣公。

  内侍杨戩,少给事掖庭,善测伺人主意,自崇宁后日有宠,首建期门行幸事以固其权,势与梁师成埒,累官节度使、检校少保至太傅。

  有胥吏杜公才者,献策于戩,立法索民田契,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转究寻,至无可证,则度地所出,增立赋租。始于汝州,浸淫于京东、西、淮西、北,括废提、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勒民主佃;额一定后,虽冲荡回复不可减。一邑率于常赋外增租钱至十馀万缗;水旱蠲税,此不得免。擢公才为观察使。

  至是戩死,以内侍李彦继之,很愎,密与王黼表里,置局汝州,临事愈剧。凡民间美田,使它人投牒告陈,皆指为天荒;虽执印券,皆不省。鲁山阖具尽括为公田,诉者辄加刑威,致死者千万。田主既输租,其旧税,转运使亦不为奏除,乃均诸别州。京西提举官及京东州县吏皆助彦为虐,民不胜忿痛。发物供奉,大抵类朱勔,责办于民,无休息期,农不得之田,牛不得耕垦,殚财縻刍,力竭饿死,或自缢辕轭间。如龙鳞薜荔一本,辇至之费逾百万。喜赏怒刑,祸福转手,因之得美官者甚众。颍昌兵马钤辖范寥不为取竹,诬以罪,勒停。前执政官冠带操笏迎谒马首,彦处之自如。所至倨坐堂上,监司、郡守不敢抗礼。有言于帝者,梁师成时适在旁,抗声曰:“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岂足为过!”言者惧,不敢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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