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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5)


  九月,丙辰朔,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卒,年六十六。太皇太后哭之恸,帝亦感涕不已。明堂礼毕,皆临奠。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

  光居洛阳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其为君实也。及为门下侍郎,苏轼自登州召还,缘道人相聚号呼曰:“寄谢司马相公,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我。”辽人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切毋生事、开边隙。”光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徇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举诸葛亮食少事烦以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殁,其家得遗奏八纸,皆手札,论当世要务。百姓闻其卒,罢市而往吊,鬻衣而致奠,巷哭而过,车盖以万千数。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归葬陕州,四方来会者数万人。

  光孝友忠信,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于学无所不通,唯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苏轼尝论光所以感人心、动天地者而蔽以二言,曰诚,曰一,君子以为笃论。

  己未,朝献景灵宫。辛酉,大享明堂,以神宗配。

  程颐在经筵,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深疾之,每加玩侮。方司马光之卒也,明堂降赦,臣僚称贺讫,两省官欲往奠光,颐不可,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坐客有难之者曰:“孔子言哭则不歌,不言歌则不哭。”苏轼曰:“此乃枉死市叔孙通所制礼也。”众皆大笑,遂成嫌隙。

  丁卯,以中书舍人苏轼为翰林学士。

  癸酉,诏:“诸路坊郭第五等以上,及单丁、女户、寺观第三等以上,旧纳免役钱并与减放五分,馀皆全放,仍自元祐二年始。”

  庚午,辽主还上京。壬申,发粟赈上京、中京贫民。

  丙子,辽主谒二仪、五鸾二殿。己卯,出太祖、太宗所御铠仗示燕国王延禧,谕以创业征伐之难。

  张璪罢为光禄大夫、资政殿学士、知郑州。台谏交章论璪,凡十数。太皇太后宣谕王岩叟曰:“明堂大礼后,璪必退。”至是乃引疾请外,竟从优礼罢去。

  癸未,孙升奏:“祖宗用人,如赵普、王旦、韩琦,此三人者,文章学问不见于世,然观其德业、器识、功烈、治行,近世辅相未有其比。王安石为一代文宗,进居大任,施设之方,一出于私智。由是言之,则辅佐经纶之业,不在乎文章学问也。今苏轼之学,中外所服,然德业器识有所不足,为翰林学士,可谓极其任矣,若或辅佐经纶,则愿陛下以王安石为戒。”世讥其失言。

  辛巳,辽主召南府宰相议国政。

  冬,十月,乙酉朔,辽以南院枢密副使窦景庸知枢密院事。景庸初为秘书省校书郎,聪敏好学,至是始见用,封陈国公。

  丙戌,改封孔子后为奉圣公。

  鸿胪卿孔宗翰言:“孔子后世袭公爵,本为侍祠。然兼领它官,不在故郡,于名为不正。乞自今,袭封之人,使终身在乡里。”诏:“改衍圣公为奉圣公,不预它职,增给庙学田百顷,供祭祀外,许均赡族人。赐国子监书,置教授一员,以训其子弟。”

  五国长贡于辽。

  丁亥,辽遣使诏夏国王秉常子乾顺知国事。

  庚寅,太白昼见。

  壬辰,夏人来告哀,诏:“自元丰四年用兵所得城砦,待归我永乐所陷人民,当尽画以给还。”遣穆衍、张楙往吊祭。

  乙巳,赐范镇诏,落致仕,除兼侍读,诏书到日,可即赴阙。

  己酉,宗正寺丞王巩奏:“神宗玉牒,至今未修,《仙源类谱》,自庆历八年张方平进书之后,仅五十年,并无成书。请更立法,玉牒二年一具草缴进,《类谱》亦如之,候及十年,类聚修纂。”从之。

  癸丑,刘挚言:“太学条例,独可案据旧条,考其乖戾太甚者删去之。若乃高阔以慕古,新奇以变常,非徒无补而又有害。乞罢修学制所,止责学官正、录以上,将见行条制去留修定。”挚言“慕古变常”,盖指程颐也。颐大概以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置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厉绳检以厚风教。及置待宾、吏、师斋,立观光法,凡数十条,辄为礼部疏驳。颐亦自辨理,然朝廷讫不行。

  十一月,乙卯朔,礼部言:“将来冬至节,命妇贺坤成节,例改笺为表。”从之。程颐建言:“神宗丧未除,节序变迁,时思方切,恐失居丧之礼,无以风化天下,乞改贺为慰。”不从。

  戊午,以尚书右丞吕大防为中书侍郎,御史中丞刘挚为尚书右丞。

  自张璪罢,中书侍郎久未补人。吕公著言:“吕大防忠实,可任大事。”帝又以手札问公著曰:“卿前日言刘挚可执政,缘未作尚书,恐无此例,欲且除尚书。”公著奏:“国朝自中丞入二府者,如贾昌朝、张昪、赵概、冯京等甚多。”帝从其言,挚遂自中丞人辅。以傅尧俞为御史中丞,仍兼侍读。

  甲戌,辽为燕国王延禧行再生礼,曲赦上京囚。

  先是河决大名,诏秘书监张问相度河北水事,又以王令图领都水同往。丙子,问奏:“臣至滑州决口相视,迎阳埽至大、小吴,水势低下,旧河淤仰,故道难复。请于南乐大名埽开直河并签河,分引水势入孙村口,以解北京向下水患。”令图亦以为然。于是减水河之议复起。会北京留守韩绛奏引河近府非是,诏问别相视。

  戊寅,以起居郎苏辙、起居舍人曾肇并为中书舍人,肇仍充实录院修撰。王岩叟言肇资望甚卑,因缘得窃馆职,素无吏能而擢领都司,殊昧史材而委修实录,凡八上章,皆不听。

  朝廷起范镇,欲授以门下侍郎,镇雅不欲起,又移书问其从孙祖禹,祖禹亦劝之。镇大喜曰:“是吾心也。凡吾所欲为者,司马君实已为之,何复出也!”遂固辞。表曰:“六十三而求去,盖以引年;七十九而复来,岂云中礼!”卒不起。命提举崇福宫,数月,告老,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御史中丞傅尧俞初视事,与侍御史王岩叟同入对,帝谕尧俞曰:“用卿作中丞,不由执政,以卿公正不避权贵。如朝政阙失,卿等当极言之。”

  三省奏立经义、词赋两科,从之。

  庚辰,诏:“府界三路保甲人户,五等以下,地土不及二十亩者,虽三丁以上并免教。”从吕陶请也。

  蠲盐井官溪钱。

  癸未,辽出粟赈乾、显、成、懿四州贫民。

  十二月,庚寅,诏:“将来服除,依元丰三年故事,群臣勿上尊号。”

  辛卯,辽以兰陵郡王萧乌纳为南院枢密使。乌纳奏请掾史以岁月迁叙,从之。

  戊戌,华州郑县小敷谷山崩。

  壬寅,朱光庭言:“学士院试馆职策题云:‘欲师仁宗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厉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又称:‘汉文宽大长者,不闻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不闻有督察过甚之失。’臣以为仁宗之深仁厚德,如天之为大,汉文不足以过也;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测,宣帝不足以过也。今学士院考试官不识大体,反以媮刻为议论,乞正考试官之罪。”策题,苏轼文也,诏轼特放罪。轼闻而自辨,诏追回放罪指挥。吕陶言:“苏轼所撰策题,盖设此问以观其答,非谓仁宗不如汉文,神考不如汉宣。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议者谓轼尝戏薄程颐,光庭乃其门人,故为报怨。夫欲加轼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问以为讪谤,恐朋党之弊,自此起矣。”

  戊申,诏以冬温无雪,决系囚。

  辽崇义军节度使致仕刘伸卒。伸初为大理正,因奏狱,辽主适与近臣语,不顾,伸进曰:“臣闻自古帝王,必重民命,愿陛下省臣之奏。”辽主大惊异。累迁大理少卿,民无冤抑。后复以三司副使提点大理寺,明法而恕,案冤狱,全活甚众。辽主欲大用之,为耶律伊逊所阻。伊逊既败,其党犹盛,伸不复仕。适燕蓟民饥,伸家居,与致仕官赵徽、韩造济以糜粥,所活不胜算。至是卒,辽主震悼,赙赠加等。

  是岁,河北及楚、海诸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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