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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伐吴外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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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二十一年七月,越王复悉国中士卒伐吴,会楚使申包胥聘于越。越王乃问包胥曰:“吴可伐耶?”申包胥曰:“臣鄙于策谋,未足以卜。”越王曰:“吴为不道,残我社稷,夷吾宗庙以为平原,使不得血食。吾欲与之徼天之中惟是舆马、兵革、卒伍既具,无以行之。诚闻于战何以为可?”申包胥曰:“臣愚不能知。”越王固问,包胥乃曰:“夫吴良国也,传贤于诸侯。敢问君王之所战者何?”越王曰:“在孤之侧者,饮酒食肉未尝不分,孤之饮食不致其味,听乐不尽其声,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越王曰:“越国之中,吾慱爱以子之,忠惠以养之,吾今修宽刑,欲民所欲,去民所恶,称其善,掩其恶,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王曰:“越国之中,富者吾安之,贫者吾予之,救其不足,损其有余,使贫富不失其利,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王曰:“邦国南则距楚西则薄晋,北则望齐,春秋奉币、玉、帛、子女以贡献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哉,无以加斯矣,犹未可战。夫战之道,知为之始,以仁次之,以勇断之。君将不知,即无权变之谋,以别众寡之数;不仁则不得与三军同饥寒之节,齐苦乐之喜;不勇则不能断去就之疑,决可否之议。”于是越王曰:“敬从命矣。” 冬,十月,越王乃请八大夫曰:“昔吴为不道,残我宗庙,夷我社稷以为平原,使不血食。吾欲徼天之中,兵革既具,无所以行之。吾问于申包胥,即已命孤矣,敢告诸大夫如何?” 大夫曳庸曰:“审赏则可战也。审其赏,明其信,无功不及,有功必加,则士卒不怠。” 王曰:“圣哉!” 大夫苦成曰:“审罚则可战。审罚则士卒望而畏之,不敢违命。”王曰:“勇哉!” 大夫文种曰:“审物则可战。审物则别是非,是非明察,人莫能惑。”王曰:“辨哉!” 大夫范蠡曰:“审备则可战。审备慎守以待不虞,备设守固,必可应难。”王曰:“慎哉!” 大夫皋如曰:“审声则可战。审于声音,以别清浊。清浊者,谓吾国君名闻于周室,令诸侯不怨于外。”王曰:“得哉!” 大夫扶同曰:“广恩知分则可战。广恩以慱施,知分而不外。”王曰:“神哉!” 大夫计研曰:“候天察地,参应其变则可战。天变地应,人道便利,三者前见则可。”王曰:“明哉!” 于是勾践乃退斋而命国人曰:“吾将有不虞之议,自近及远,无不闻者。”乃复命有司与国人曰:“承命有赏皆造国门之期,有不从命者,吾将有显戮。”勾践恐民不信,使以征不义闻于周室,令诸侯不怨于外。令国中曰:“五日之内则吾良人矣,过五日之外,则非吾之民也,又将加之以诛。” 教令既行,乃入命于夫人。王背屏,夫人向屏而立。王曰:“自今日之后,内政无出,外政无入,各守其职,以尽其信。内中辱者则是子,境外千里辱者则是子也。吾见子于是,以为明诫矣。”王出宫,夫人送王不过屏,王因反阖其门,填之以土。夫人去笄,侧席而坐,安心无容,三月不扫。 王出则复背垣而立,大夫向垣而敬,王乃令大夫曰:“食士不均,地壤不修,使孤有辱于国,是子之罪;临敌不战,军士不死,有辱于诸侯,功隳于天下,是孤之责。自今以往,内政无出,外政无入,吾固诫子。”大夫:“敬受命矣。”王乃出,大夫送出垣,反阖外宫之门,填之以土。大夫侧席而坐,不御五味,不答所劝。 勾践有命于夫人、大夫曰:“国有守御。” 乃坐露坛之上,列鼓而鸣之。军行成阵,即斩有罪者三人以徇于军,令曰:“不从吾令者,如斯矣!” 明日徙军于郊,斩有罪者三人徇之于军,令曰:“不从吾令者,如斯矣!” 王乃令国中不行者,与之诀而告之曰:“尔安土守职,吾方往征讨我宗庙之雠,以谢于二三子。”令国人各送其子弟于郊境之上,军士各与父兄昆弟取诀。国人悲哀,皆作离别相去之词,曰: “跞躁摧长恧兮,擢戟驭殳,所离不降兮,以泄我王气苏。三军一飞降兮,所向皆殂。一士判死兮,而当百夫。道佑有德兮,吴卒自屠。雪我王宿耻兮,威振八都。军伍难更兮,势如貔貙。行行各努力兮,于乎,于乎!”于是,观者莫不凄恻。 明日,复徙军于境上,斩有罪者三人徇之于军,曰:“有不从令者,如此!” 后三日,复徙军于檇李,斩有罪者三人以徇于军,曰:“其摇心匿行,不当敌者,如斯矣!” 勾践乃命有司大徇军,曰:“其有父母无昆弟者,来告我。我有大事,子离父母之养,亲老之爱,赴国家之急。子在军寇之中,父母昆弟有在疾病之地,吾视之如吾父母昆弟之疾病也;其有死亡者,吾葬埋殡送之,如吾父母昆弟之有死亡葬埋之矣。” 明日,又徇于军,曰:“士有疾病不能随军从兵者,吾予其医药,给其麋粥,与之同食。 ” 明日,又徇于军,曰:“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王命者,吾轻其重,和其任。 ” 明日,旋军于江南,更陈严法,复诛有罪者五人徇曰:“吾爱士也,虽吾子不能过也;及其犯诛,自吾子亦不能脱也。” 恐军士畏法不使,自谓未能得士之死力,道见蛙张腹而怒,将有战争之气,即为之轼。其士卒有问于王曰:“君何为敬蛙虫而为之轼?”勾践曰:“吾思士卒之怒久矣,而未有称吾意者。今蛙虫无知之物,见敌而有怒气,故为之轼。”于是军士闻之,莫不怀心乐死,人致其命。 有司、将军,大徇军中曰:“队各自令其部,部各自令其士:归而不归,处而不处,进而不进,退而不退,左而不左,右而不右,不如令者,斩!” 于是吴悉兵屯于江北,越军于江南。越王中分其师以为左右军,皆被兕甲又令安广之人,佩石碣之矢,张卢生之弩。躬率君子之军六千人,以为中阵。 明日,将战于江。乃以黄昏令于左军,衔枚溯江而上五里,以须吴兵。复令于右军,衔枚逾江十里,复须吴兵。于夜半,使左军涉江,鸣鼓,中水以待吴发。吴师闻之,中大骇,相谓曰:“今越军分为二师,将以使攻我众。”亦即以夜暗中分其师以围越。越王阴使左右军与吴望战,以大鼓相闻;潜伏其私卒六千人,衔枚不鼓攻吴。吴师大败。越之左右军乃遂伐之,大败之于囿,又败之于郊,又败之于津,如是三战三北,俓至吴,围吴于西城。 吴王大惧,夜遁。越王追奔攻吴,兵入于江阳松陵,欲入胥门,来至六七里,望吴南城,见伍子胥头巨若车轮,目若耀电,须发四张,射于十里。越军大惧,留兵假道。即日夜半,暴风疾雨,雷奔电激,飞石扬砂,疾于弓弩。越军坏败,松陵却退,兵士僵毙,人众分解,莫能救止。范蠡、文种乃稽颡肉袒,拜谢子胥,愿乞假道。子胥乃与种、蠡梦曰:“吾知越之必入吴矣,故求置吾头于南门,以观汝之破吴也。惟欲以穷夫差。定汝入我之国,吾心又不忍,故为风雨以还汝军。然越之伐吴,自是天也,吾安能止哉?越如欲入,更从东门,我当为汝开道,贯城以通汝路。”于是越军明日更从江出,入海阳,于三道之翟水,乃穿东南隅以达,越军遂围吴。 守一年,吴师累败。遂栖吴王于姑胥之山。吴使王孙骆肉袒膝行而前,请成于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异日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结成以归。今君王举兵而诛孤臣,孤臣惟命是听,意者犹以今日之姑胥,曩日之会稽也。若徼天之中,得赦其大辟,则吴愿长为臣妾。”勾践不忍其言,将许之成。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可逆命乎?且君王早朝晏罢,切齿铭骨,谋之二十余年,岂不缘一朝之事耶?今日得而弃之,其计可乎?天与不取,还受其咎。君何忘会稽之厄乎?”勾践曰:“ 吾欲听子言,不忍对其使者。”范蠡遂鸣鼓而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使者急去,不时得罪。”吴使涕泣而去。勾践怜之,使令入谓吴王曰:“吾置君于甬东,给君夫妇三百余家,以没王世,可乎?”吴王辞曰:“天降祸于吴国,不在前后,正孤之身,失灭宗庙社稷者。吴之土地、民臣,越既有之,孤老矣,不能臣王。”遂伏剑自杀。 勾践已灭吴,乃以兵北渡江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勾践,已受命号去,还江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之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之上,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越王还于吴,当归而问于范蠡曰:“何子言之其合于天?”范蠡曰:“此素女之道,一言即合。大王之事,王问为实,金匮之要在于上下。”越王曰:“善哉!吾不称王其可悉乎?”蠡曰:“不可。昔吴之称王,僭天子之号,天变于上,日为阴蚀。今君遂僭号不归,恐天变复见。” 越王不听,还于吴,置酒文台,群臣为乐,乃命乐作伐吴之曲。乐师曰:“臣闻即事作操,功成作乐。君王崇德,诲化有道之国,诛无义之人,复雠还耻,威加诸侯,受霸王之功。功可象于图画,德可刻于金石,声可讬于弦管,名可留于竹帛。臣请引琴而鼓之。”遂作‘章 畅’辞曰:“屯乎!今欲伐吴可未耶?”大夫种、蠡曰:“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人何须?” 大夫种进祝酒,其辞曰:“皇天佑助,我王受福。良臣集谋,我王之德。宗庙辅政,鬼神承翼。君不忘臣,臣尽其力。上天苍苍,不可掩塞。觞酒二升,万福无极!”于是越王默然无言。 大夫种曰:“我王贤仁,怀道抱德。灭雠破吴,不忘返国。赏无所吝,群邪杜塞。君臣同和,福佑千亿。觞酒二升,万岁难极!”台上群臣大悦而笑,越王面无喜色。 范蠡知勾践爱壤土,不惜群臣之死,以其谋成国定,必复不须功而返国也。故面有忧色而不悦也。 范蠡从吴欲去,恐勾践未返,失人臣之义,乃从入越。行,谓文种曰:“子来去矣!越王必将诛子。”种不然言。蠡复为书遗种曰:“吾闻天有四时,春生冬伐;人有盛衰,泰终必否。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惟贤人乎!蠡虽不才,明知进退。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尽,良犬就烹。夫越王为人,长颈鸟啄,鹰视狼步。可与共患难,而不可共处乐;可与履危,不可与安。子若不去,将害于子,明矣。”文种不信其言。越王阴谋范蠡,议欲去徼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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