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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普惠传(4)


  正光二年,诏遣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瑰还国。普惠谓遣之将贻后患,上疏曰:“臣闻乾元以利贞为大,非义则不动;皇王以博施为功,非类则不从。故能始万物而化天下者也。伏惟陛下叡哲钦明,道光虞舜,八表宅心,九服清晏。蠕蠕相害于朔垂,妖师扇乱于江外,此乃封豕长蛇,不识王度,天将悔其罪,所以奉皇魏,故荼毒之、辛苦之,令知至道之可乐也。宜安民以悦其志,恭己以怀其心。而先自劳扰,艰难下民,兴师郊甸之内,远投荒塞之外,救累世之勍敌,可谓无名之师。谚曰‘唯乱门之无过’,愚情未见其可。当是边将窥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者也。夫白登之役,汉祖亲困之。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以为不可,请斩之。千载以为美。况今旱酷异常,圣慈降膳,乃以万五千人使杨钧为将而欲定蠕蠕,忤时而动,其可济乎?阿那瑰投命皇朝,抚之可也,岂容困疲我兆民以资天丧之虏?昔庄公纳子纠,以致乾时之败;鲁僖以邾国,而有悬胄之耻。今蠕蠕时乱,后主继立,虽云散亡,奸虞难抑。脱有井陉之虑,杨钧之肉其可食乎!高车、蠕蠕,连兵积年,饥馑相仍,须其自毙,小亡大伤,然后一举而并之。此卞氏之高略,所以获两虎,不可不图之。今土山告难,简书相续,盖亦无能为也,正与今举相会,天其或者欲以告戒人,不欲使南北两强,并兴大众。脱狂狡构间于其间,而复事连中国,何以宁之?今宰辅专欲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那瑰之不还,负何信义?此机之际,北师宜停。臣言不及义,文书所经过,不敢不陈。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二虏自灭之形,可以为殷鉴。伏愿辑和万国,以静四疆,混一之期,坐而自至矣。臣愚昧多违,必无可采,匹夫之智,愿以呈献。”

  表奏,诏答曰:“夫穷鸟归人,尚或兴恻,况那瑰婴祸流离,远来依庇,在情在国,何容弗矜?且纳亡兴丧,有国大义,皇魏堂堂,宁废斯德?后主乱亡,似当非谬,此送彼迎,想无拒战。国义宜表,朝算已决,卿深诚厚虑,脱用嘉戢。但此段机略,不获相从,脱后不逮,勿惮匡言。”

  时萧衍义州刺史文僧明举城归顺,扬州刺史长孙稚遣别驾封寿入城固守,衍将裴邃、湛僧率众攻逼,诏普惠为持节、东道行台,摄军司赴援之。军始渡淮,而封寿已弃城单马而退。军罢还朝。萧衍弟子西丰侯正德诈称降款,朝廷颇事当迎,普惠上疏,请赴扬州,移还萧氏,不从。俄而,正德果逃还。凉州刺史石士基、行台元洪超并赃货被绳,以普惠为右将军、凉州刺史,即为西行台。以病辞免。除光禄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兴群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运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益二州兵租,分付诸戍,其所部将统,听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机召遣,军资板印之属,悉以自随。普惠至南秦,停岐、泾、华、雍、豳、东秦六州兵武,召秦州兵武四千人,分配四统;令送租兵连营接栅,相继而进,运租车驴,随机输转。别遣中散大夫封答慰喻南秦,员外常侍杨公熙宣劳东益氐民。于时,南秦氐豪吴富聚合凶类,所在邀劫。公熙既至,东益州刺史魏子建密与普惠书,言公熙旧是蕃国之胤,而诸氐与相见者,必有阴私,言宜加图防。普惠乃符摄公熙,令赴南秦。公熙果已密遣其从兄山虎与吴富同逆,又妄自说乡里,纷动群氐,托云与崔南秦有隙,拒而不赴。租达平落,吴富等果胁车营,实公熙所潜遣也。后吴富虽为左右所杀,而徒党犹盛。秦□所绾武都、武阶,租颇得达。东益群氐先款顺,故广业、仇鸠、河池三城粟便得入。其应入东益十万石租,皆稽留费尽,升斗不至,镇戍兵武,遂致饥虚,咸恨普惠经略不广。事讫,普惠拜表按劾公熙。还朝,赐绢布一百段。

  时诏访冤屈,普惠上疏曰:

  《诗》称“文王孙子,本枝百世”,《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皆所以明德睦亲,维城作翰。汉祖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又申之以丹书之信,重之以白马之盟。其以强大分王,罪犯蹙邑者,盖有之矣;未闻父基子构,世载忠贤,一死一削,用为恒典者也。故尚书令臣肇,未能远稽古义,近究成旨,以初封之诏,有亲王二千户、始蕃一千户、二蕃五百户、三蕃三百户,谓是亲疏世减之法;又以开国五等,有所减之言,以为世减之趣。遂立格奏夺,称是高祖本意,仍被旨可。差谬之来,亦已甚矣。遂使勋亲怀屈,幽显同冤,纷讼弥年,莫之能息。

  臣辄远研旨格,深穷其事,世变减夺,今古无据。又寻诏书,称昔未可采,今始列辞,岂得混一,罔分久近也。故乐良、乐安,同蕃异封;广阳、安丰,属别户等。安定之嫡,邑齐亲王;河间戚近,更从蕃食。是乃太和降旨,初封之伦级,勋亲兼树,非世减之大验者也。博陵袭爵,亦在太和之年,时不世减,以父尝全食,足户充本,同之始封,减从今式。如此,则减者减其所足之外,足者足其所减之内。减足之旨,乃为所贡所食耳。欲使诸王开国,弗专其民,赋役之差,贵贱有等。盖准拟周礼公侯伯子男贡税之法,王食其半,公食三分之一,侯伯四分之一,子男五分之一。是以新兴得足充本,清渊吏多减户。故始封承袭,俱称所减谓减之以贡,食谓食之于国,斯实高祖霈然之诏。减实之理,圣明自释,求之史帛,犹有未尽。时尚书臣琇疑减足之参差,旨又判之,以开训所减之旨,可以不疑于世减矣。而臣肇弗稽往事,曰五等有所减之格,用为世减之法;以王封有亲疏之等,谓是代削之条。妄解成旨,雷同世夺。以此毒天下,民其从乎!故太傅、任城文宣王臣澄枢弼累朝,识洞今古,为尚书之日,殷勤执请,孜孜于重议。被旨不许,于此遂停。

  又律罪例减,及先帝之緦麻;令给亲恤,止当世之有服。律、令相违,威泽异品。使七庙曾玄,不治未恤,嫡封则爵禄无穷,枝庶则属内贬绝。仪刑作孚,亿兆何观。夫一人吁嗟,尚曰亏治。今诸王五等,各称其冤;七庙之孙,并讼其切。陈诉之案,盈于省曹,朝言巷议,咸云其苦。恐非先王所以建万国,亲诸侯,睦九族之义也。

  臣猥忝今任,于兹五年,推寻旨格,谓无世减之理。请近遵高祖减食之谟,远循百代象贤之诰,退由九伐,进从九仪,则刑罚有伦,封不虚黜。斯乃文王所以克慎,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今旨访冤滞,愚以此为大者。求寻光锡之诏,并诸条格,所夺所请,事事穷审。诸王开国,非犯罪削夺者,并求还复。其昔尝全食,足户充本,减从令式者,从前则力多于亲懿,全夺则减足之格不行,愚谓禄力并应依所□之食而食之。若是则力少蕃王,粟帛仍本户邑虽盈之减两。秦既有全食足户之异,故不得同于新封之力耳。亲恤所裒,请依律断。伏惟亲亲尊贤,位必功立。尊贤以司民,可不慎乎?亲亲以牧族,其可弃乎?如脱蒙允求以旨判为始,其前来吏秩,悉年久不追。

  臣又闻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咸有一德,殷汤所以革夏。故能上令下从,风动草偃;畏之如雷电,敬之如明神。是以天子家天下,绥万国,若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迁都之构,庶方子来,泛泽所沾,降及陪皂。宁有岳牧、二千石、县令、丞、尉、治中、别驾及诸军幢,受命于朝廷,而可不预乎?此之班驳,云雨之不平,谓是当时有司出纳之未允。何以明之?仰寻世宗诏书,百官普进一级,中有朝臣刺史登时褒授,则内外贵贱,莫不同泽。又覆奏称爰及陪皂,明无不逮。自后人率其心纷纶,盈庭嫌少,误惑视听。限以泛前,更为年断。六年、三年之考,以意折之;泛前、泛后之岁,隔而绝之。遂使如纶之旨,顿于一朝。泛前六年上第者全不得泛,三年上第者蒙半阶而已。泛前泛后合考者隔绝而不得,无考者无折而全。泛前泛后,有考无考,并蒙全泛。与否乖违,勤旧弥屈。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其此之谓乎?《易》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下,可不慎欤!”

  言之不从,无以抑之,遂奏夺牧守外禄,全不与泛。散官改为四年之考,泛前者八年一阶。政令不一,冤讼惟甚,与而复夺,其本在兹。致使邀驾击鼓者,无理以加其罪;诽谤公听者,无辞以抑其言。噂沓所由生,慢悖所由起。

  夫琴瑟不调,浇而更张。善人,国之本也,其可弃乎?《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尧典》曰:“克明俊德。”

  《吕刑》曰:“何择非人。”

  《周官》曰:“官弗必备惟其人。”

  《咎繇》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悴。”

  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孔子曰:“不患贫而患不均。”

  如此则官必择人,泛则宜溥。请远遵正始元旨,近准圣明二泛,内外百官,悉同一阶,不以泛前折考,不以散任增年,则同云共澍,四海均洽。如谓未可,宜以权理折之。

  《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实位曰仁。”

  《春秋传》曰:“一曰择人。”

  如此,则乃可无泛,不可无考,守宰之泛,既以追夺,则百官之泛,不应独沾。溥泽既收,复谁敢怨!夫三载之考,兴于太和;再周之陟,通于景明。闲剧禄力,自有加减。陪臣以事省降,而考则三年,朝官既禄等平曹,更四周乃陟。考禄参差,各称其枉。且一日从军征戍,苦于烦任终年;专使决断,重于陪臣恒上。若通为三载之考,无泛隔折,则各盈其分,亦足以近塞群口,远绥四方。

  日昳求贤,犹有所失,况不遵择人之训,唯以停久而进乎?自今已后,考黜愿以三宅革心,选进愿以三俊居德。《书》曰:“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非其人,惟尔弗任。”

  斯周道所以佑辟康民,敢不敬守。臣忝官枢副,毗察冤讼,寤寐惟省,谓宜追正,愚固所陈,万无可采。

  出除左将军、东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犹因萧衍前弊,别郡异县之民错杂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减郡县,上表陈状。诏许之。宰守因此绾摄有方,奸盗不起,民以为便。萧衍遣将胡广来寇安阳,军主陈明祖等胁白沙、鹿城二戍,衍又遣定州刺史田超秀、田僧达等窃陷石头戍,径据安陂城;郢州新塘之贼,近在州西数十里。普惠前后命将拒战,并破之。

  普惠不营财业,好有进举,敦于故旧。冀州人侯坚固少时与其游学,早终,其子长瑜,普惠每于四时请禄,无不减赡给其衣食。及为豫州,启长瑜解褐,携其合门拯给之。孝昌元年三月,在州卒,时年五十八。赠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谥曰宣恭。

  长子荣俊,武定末,齐王相府属。

  荣俊弟龙子,扬州骠骑府长史。

  ***

  史臣曰:孙绍关右之士,又能指论世务,亦其志也。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官,侃然不挠,其有王臣之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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