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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灭梁(6)


  六年夏四月,河中节度使冀王友谦以兵袭取同州,逐忠武节度使程全晖,全晖奔大梁。友谦以其子令德为忠武留后,表求节钺,帝怒,不许。既而惧友谦怨望,己酉,以友谦兼忠武节度使。制下,友谦已求节钺于晋王,晋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节度使。

  六月,帝以泰宁节度使刘鄩为河东道招讨使,帅感化节度使尹皓、静胜节度使温昭图、庄宅使段凝攻同州。闰月,刘鄩等围同州,朱友谦求救于晋。秋七月,晋王遣李存审、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质将兵救之。九月,李存审等至河中,即日济河。梁人素轻河中兵,每战必穷追不置。存审选精甲二百,杂河中兵,直压刘鄩垒。鄩出千骑逐之。知晋人已至,大惊,自是不敢轻出。晋人军于朝邑。

  河中事梁久,将士皆持两端。诸军大集,刍粟踊贵,友谦诸子说友谦且归款于梁,以退其师。友谦曰:“昔晋王亲赴吾急,秉烛夜战。今方与梁相拒,又命将星行,分我资粮,岂可负邪。”

  晋人分兵攻华州,坏其外城。李存审等按兵累旬,乃进逼刘鄩营鄩,等悉众出战,大败,收馀众退保罗文寨。又旬馀,存审谓李嗣昭曰:“兽穷则搏,不如开其走路,然后击之。”乃遣人牧马于沙苑。鄩等宵遁,追击至渭水,又破之,杀获甚众。存审等移檄告谕关右,引兵略地,至下邽,谒唐帝陵,哭之而还。河中兵进攻崇州。

  龙德元年春正月,蜀主、吴主屡以书劝晋王称帝,晋王以书示僚佐曰:“昔王太师亦尝遗先王书,劝以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先王语馀云:昔天子幸石门,吾发兵诛贼臣,当是之时,威振天下,吾若挟天子据关中,自作九锡禅文,谁能禁我。顾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为耳。汝他日当务以复唐社稷为心,慎勿效此曹所为。言犹在耳,此议非所取闻也。”因泣。

  既而将佐及藩镇劝进不己,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黄巢之破长安也,魏州僧传真之师得传国宝,藏之四十年,至是,传真以为常玉,将鬻之。或识之,曰:“传国宝也”,传真乃诣行台献之,将佐皆奉觞称贺。

  张承业在晋阳闻之,亟诣魏州谏曰:“吾王世世忠于唐室,救其患难,所以老奴三十馀年为王招拾财赋,召补兵马,誓灭逆贼,复本朝宗社耳。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而王遽即大位,殊非从来征伐之意,天下其谁不解体乎。王何不先灭朱氏,复列圣之深仇,然后求唐后而立之,南取吴,西取蜀,汛扫宇内,合为一家。当是之时,虽使高祖、太宗复生,谁敢居王上者。让之愈久,则得之愈坚矣。老奴之志无他,但以受先王大恩,欲为王立万年之基耳。”王曰:“此非馀所愿,奈群下意何。”承业知不可止,恸哭曰:“诸侯血战,本为唐家,今王自取之,误老奴矣。”即归晋阳,邑邑成疾,不复起。

  二月,赵王镕养子张文礼使亲军杀镕,尽灭王氏之族,独置其子昭祚之妻普宁公主以自托于梁。三月,文礼遣使告乱于晋王,且奉笺劝进,固求节钺。晋王欲讨之,僚佐以为“吾方与梁争,不可更立敌于肘腋,且从其请以安之”。王不得已,夏四月,承制授文礼成德留后。

  初,刘鄩与朱友谦为婚。鄩之受诏讨友谦也,至陕州,先遣使移书,谕以祸福。待之月馀,友谦不从,然后进兵。尹皓、段凝素忌鄩,因谮之于帝曰:“鄩逗遛养寇,俾俟授兵。”帝信之。鄩既败归,以疾请解兵柄,诏听于西都就医,密令留守张宗奭鸩之,五月丁亥卒。

  秋七月,晋王既许藩镇之请,求唐旧臣,欲以备百官。朱友谦遣前礼部尚书苏循诣行台。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谓之“拜殿”。见王呼万岁舞蹈,泣而称臣。翌日,又献大笔三十枝,谓之“画日笔”。王大喜,即命循以本官为河东节度副使,张承业深恶之。

  张文礼虽受晋命,内不自安,复遣间使因卢文进求援于契丹,又遣间使告曰:“王氏为乱兵所屠,分主无恙。今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发精甲万人相助,自德、棣渡河,则晋人遁逃不暇矣。”帝疑未决。敬翔曰:“陛下不乘此畔以复河北,则晋人不可复破矣。宜徇其请,不可失也。”赵、张辈皆曰:“今强寇近在河上,尽吾兵力以拒之,犹惧不支,何暇分万人以救张文礼乎。且文礼坐持两端,欲以自固,于我何利焉。”帝乃止。

  晋人屡于塞上及河津获文礼蜡丸绢书,晋王皆遣使归之,文礼惭惧。文礼忌赵故将,多所诛灭。赵将符习将兵万人从晋王在德胜,文礼请召归,以他将代之,且以习子蒙为都督府参军,遣人赍钱帛劳行营将士以悦之。习见晋王,泣涕请留,晋王曰:“吾与赵王同盟讨贼,义犹骨肉,不意一旦祸生肘腋,吾诚痛之。汝苟不忘旧君,能为之复仇乎。吾以兵粮助汝。”习与部将三十馀人举身投地恸哭曰:“故使授习等剑,使之攘除寇敌。自闻变故以来,冤愤无诉,欲引剑自刭,顾无益于死者。今大王念故使辅佐之勤,许之复冤,习等不敢烦霸府之兵,愿以所部径前搏取凶竖,以报王氏累世之恩,死不恨矣。”

  八月庚申,晋王以习为成德留后,又命天平节度使阎宝、相州刺史史建瑭将兵助之,自邢洺而北。文礼先病腹疽。甲子,晋兵拔赵州,刺史王鋋降,晋王复以为刺史。文礼闻之,惊惧而卒。其子处瑾秘不发丧,与其党韩正时谋悉力拒晋。九月,晋兵渡滹沱,围镇州,决漕渠以灌之,获其深州刺史张友顺。壬辰,史建瑭中流矢卒。

  晋王欲自分兵攻镇州,北面招讨使戴思远闻之,谋悉杨村之众袭德胜北城,晋王得梁降者,知之。冬十月己未,晋王命李嗣源伏兵于戚城,李存审屯德胜,先以骑兵诱之,伪示羸怯。梁兵竞进,晋王严中军以待之。梁兵至,晋王以铁骑三千奋击,梁兵大败,思远走趣杨村,士卒为晋兵所杀伤及自相蹈藉、坠河陷水,失亡二万馀人。晋王以李嗣源为蕃汉内外马步副总管、同平章事。

  十一月,晋王使李存审、李嗣源守德胜,自将兵攻镇州。张处瑾遣其弟处琪、幕僚齐俭谢罪请服,晋王不许,尽锐攻之,旬日不克。处瑾使韩正时将千骑突围出,趣定州,欲求救于王处直,晋兵追至行唐,斩之。

  二年。晋王之北攻镇州也,李存审谓李嗣源曰:“梁人闻我在南兵少,不攻德胜,必袭魏州。吾二人聚于此何为。不若分军备之。”遂分军屯澶州。戴思远果悉杨村之众趣魏州,嗣源引兵先之,军于狄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为之备。思远至魏店,嗣源遣其将石万全将骑兵挑战。思远知有备,乃西渡洹水,拔成安,大掠而还。又将兵五万攻德胜北城,重堑复垒,断其出入,昼夜急攻之,李存审悉力拒守。晋王闻德胜势危,二月,自幽州赴之,五日至魏州。思远闻之,烧营遁还杨村。

  晋天平节度使兼侍中阎宝筑垒以围镇州,决滹沱水环之。内外断绝,城中食尽,丙午,遣五百馀人出求食。宝纵其出,欲伏兵取之。其人遂攻长围,宝轻之,不为备,俄数千人继至。诸军未集,镇人遂坏长围而出,纵火攻宝营。宝不能拒,退保赵州。镇人悉毁晋之营垒,取其刍粟,数日不尽。晋王闻之,以昭义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嗣昭为北面招讨使,以代宝。

  夏四月甲戌,张处瑾遣兵千人迎粮于九门,李嗣昭设伏于故营,邀击之,杀获殆尽。馀五人匿于墙墟间,嗣昭环马而射之,镇兵发矢中其脑,嗣昭箙中矢尽,拔矢于脑以射之,一发而殪。会日暮,还营,创流血不止,是夕卒。晋王闻之,不御酒肉者累日。嗣昭遗命,悉以泽潞兵授节度判官任圜,使督诸军攻镇州,号令如一,镇人不知嗣昭之死。圜,三原人也。晋王以天雄马步都指挥使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

  阎宝惭愤,疽发于背,甲戌卒。五月乙酉,晋李存进至镇州,营于东垣渡,夹滹沱水为垒。

  晋卫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杨,名婆儿,以俳优得幸于晋王。颇有膂力,晋王赐姓名,以为刺史,专事掊敛,防城卒皆征月课纵归。八月,庄宅使段凝与步军都指挥使张朗引兵夜渡河袭之,诘旦,登城,执存儒,遂克卫州。戴思远又与凝攻陷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为梁有。晋人失军储三之一,梁军复振。帝以张朗为卫州刺史。朗,徐州人也。

  九月戊寅朔,张处瑾使其弟处球乘李存进无备,将兵士千人奄至东垣渡。时晋之骑兵亦向镇州城下,两不相遇。镇兵及存进营门,存进狼狈,引十馀人斗于桥上,镇兵退,晋骑兵断其后,夹击之,镇兵殆尽,存进亦战没。晋王以蕃汉马步总管李存审为北面招讨使。

  镇州食竭力尽,处瑾遣使诣行台请降,未报,存审兵至城下。丙午夜,城中将李再丰为内应,密投缒以纳晋兵,比明毕登,执处瑾兄弟、家人及其党高濛、李翥、齐俭送行台,赵人皆请而食之,磔张文礼尸于市。赵王故侍者得赵王遗骸于灰烬中,晋王命祭而葬之。以赵将符习为成德节度使,乌震为赵州刺史,赵仁贞为深州刺史,李再丰为冀州刺史。震,信都人也。

  符习不敢当成德,辞曰:“故使无后而未葬,习当斩衰以葬之,俟礼毕听命。”既葬,即诣行台。赵人请晋王兼领成德节度使,从之。晋王割相、卫二州置义宁军,以习为节度使。习辞曰:“魏博霸府,不可分也,愿得河南一镇,习自取之。”乃以为天平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加李存审兼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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