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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平泽潞(1)


  穆宗长庆二年春二月,昭义监军刘承偕恃恩,陵轹节度使刘悟,数众辱之,又纵其下乱法。阴与磁州刺史张汶谋缚悟送阙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讽其军士作乱,杀汶。围承偕,欲杀之。幕僚贾直言入责悟曰:“公所为如是,欲效李司空邪。此军中安知无如公者,使李司空有知,得无笑公于地下乎。”悟遂谢直言,救免承偕,囚之府舍。

  三月,上诏刘悟送刘承偕诣京师,悟托以军情,不时奉诏。上问裴度“宜如何处置。”度对曰:“承偕在昭义,骄纵不法,臣尽知之。悟在行营与臣书,具论其事。时有中使赵弘亮在臣军中,持悟书去,云欲自奏之,不知尝奏不。”上曰:“朕殊不知也。且悟大臣,何不自奏。”对曰:“悟武臣,不知事体。然今事状籍籍如此,臣等面论,陛下犹不能决,况悟当日单辞,岂能动圣听哉。”上曰:“前事勿论,直言此时如何处置。”对曰:“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应下半纸诏书,具陈承偕骄纵之罪,令悟集将士斩之,则藩镇之臣,孰不思为陛下效死,非独悟也。”上俛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为养子。今兹囚絷,太后尚未知之,况杀之乎。卿更思其次。”度乃与王璠等奏请流承偕于远州,必得出,上从之。后月馀,悟乃释承偕。加刘悟检校司徒,馀如故。自是悟浸骄,欲效河北三镇,招聚不逞,章表多不逊。

  敬宗宝历元年。昭义节度使刘悟之去郓州也,以郓兵二千自随为亲兵。八月庚戌,悟暴疾薨,子将作监主簿从谏匿其丧,与大将刘武德及亲兵谋,以悟遗表求知留后。司马贾直言入责从谏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朝廷,其功非细,祗以张汶之故,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为人。”从谏恐悚不能对,乃发丧。冬十一月,朝廷得刘悟遗表,议者多言上党内镇,与河朔异,不可许。左仆射李绛上疏,以为“兵机尚速,威断贵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谋。刘悟死已数月,朝廷尚未处分,中外人意,共惜事机。今昭义兵众,必不尽与从谏同谋,纵使其半叶同,尚有其半效顺。从谏未尝久典兵马,威惠未加于人。又此道素贫,非时必无优赏。今朝廷但速除近泽潞一将充昭义节度使,令兼程赴镇,从谏未及布置,新使已至潞州,所谓先人夺人之心也。新使既至,军心自有所系。从谏无位,何名主张,设使谋挠朝命,其将士必不肯从。今朝廷久无处分,彼军不晓朝廷之意,欲效顺则恐忽授从谏,欲同恶则恐别更除人,犹豫之间,若有奸人为之画策,虚张赏设钱数,军士觊望,尤难指挥。伏望速赐裁断,仍先下明敕,宣示军众,奖其从来忠节,赐新使缯五十万匹,使之赏设。续除刘从谏一刺史。从谏既粗有所得,必且择利而行,万无违拒。设不从命,臣亦以为不假攻讨。何则。臣闻从谏已禁山东三州军士不许自畜兵刀,足明群心殊未得一,帐下之事亦在不疑。熟计利害,决无即授从谏之理。”时李逢吉、王守澄计议已定,竟不用绛等谋。十二月辛丑,以从谏为昭义留后。刘悟烦苛,从谏济以宽厚,众颇附之。

  二年夏四月戊申,以昭义留后刘从谏为节度使。文宗太和六年冬十一月乙亥,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入朝。

  七年春正月甲午,加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同平章事,遣归镇。初,从谏以忠义自任,入朝,欲请他镇。既至,见朝廷事柄不一,又士大夫多请托,心轻朝廷,故归而益骄。

  开成元年春二月,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语见《宦官弑逆》。

  丙申,加从谏检校司徒。三月,刘从谏复遣牙将焦楚长上表让官,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

  武宗会昌三年。初,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累表言仇士良罪恶,士良亦言从谏窥伺朝廷。及上即位,从谏有马高九尺,献之,上不受。从谏以为士良所为,怒杀其马,由是与朝廷相猜恨。遂招纳亡命,缮完兵械,邻境皆潜为之备。从谏榷马牧及商旅,岁入钱五万缗,又卖铁、煮盐亦数万缗。大商皆假以牙职,使通好诸道,因为贩易。商人倚从谏势,所至多陵轹将吏,诸道皆恶之。从谏疾病,谓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诸道皆不我与。我死,他人立此军,则吾家无炊火矣。”乃与幕客张谷、陈扬庭谋效河北诸镇,以弟右骁卫将军从素之子稹为牙内都知兵马使,从子匡周为中军兵马使,孔目官王协为押牙亲军兵马使,以奴李士贵为使宅十将兵马使,刘守义、刘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将牙兵。谷,郓州人。扬庭,洪州人也。

  从谏寻薨,稹秘不发丧。王协为稹谋曰:“正当如宝历年样为之,不出百日,旌节自至。但严奉监军,厚遗敕使,四境勿出兵,城中暗为备而已。”使押牙姜崟奏求国医,上遣中使解朝政以医往问疾。稹又逼监军崔士康奏称从谏疾病,请命其子稹为留后。上遣供奉官薛士干往谕指,云:“恐从谏疾未平,宜且就东都疗之。俟稍瘳,别有任使。仍遣稹入朝,必厚加官爵。”

  上以泽潞事谋于宰相,宰相多以为回鹘馀烬未灭,边鄙犹须警备,复讨泽潞,国力不支,请以刘稹权知军事。谏官及群臣上言者亦然。李德裕独曰:“泽潞事体与河朔三镇不同。河朔习乱已久,人心难化,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泽潞近处腹心,一军素称忠义,尝破走朱滔,擒卢从史。顷时多用儒臣为帅,如李抱真成立此军,德宗犹不许承袭,使李缄护丧归东都。敬宗不恤国务,宰相又无远略,刘悟之死,因循以授从谏。从谏跋扈难制,累上表迫胁朝廷,今垂死之际,复以兵权擅付竖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则四方诸镇谁不思效其所为,天子威令不复行矣。”上曰:“卿以何术制之。果可克否。”对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但得镇、魏不与之同,则稹无能为也。若遣重臣往谕王元达、何弘敬,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许其传袭,已成故事,与泽潞不同。今朝廷将加兵泽潞,不欲更出禁军至山东。其山东三州隶昭义者委两镇攻之。兼令遍谕将士,以贼平之日,厚加官赏。苟两镇听命,不从旁沮挠官军,则稹必成擒矣。”上喜曰:“吾与德裕同之,保无后悔。”遂决意讨稹,群臣言者不复入矣。

  上命德裕草诏赐成德节度使王元达、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其略曰:“泽潞一镇,与卿事体不同,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但能显立功效,自然福及后昆。”丁丑,上临朝,称其语要切,曰:“当如此直告之是也。”又赐张仲武诏,以“回鹘馀烬未灭,塞上多虞,专委卿御侮”。元达、弘敬得诏,悚息听命。

  解朝政至上党,刘稹见朝政曰:“相公危困,不任拜诏。”朝政欲突入,兵马使刘武德、董可武蹑帘而立,朝政恐有他变,遽走出。稹赠赆直数千缗,复遣牙将梁叔文入谢。薛士干入境,俱不问从谏之疾,直为己知其死之意。都押牙郭谊等乃大出军,至龙泉驿迎候敕使,请用河朔事体。又见监军言之,崔士康懦怯,不敢违。于是将吏扶稹出见士众,发丧。士干竟不得入牙门,稹亦不受敕命。谊,兖州人也。解朝政覆命,上怒,杖之,配恭陵,囚姜崟、梁叔文。

  辛巳,始为从谏辍朝,赠太傅。诏刘稹护丧归东都。又召见刘从素,令以书谕稹,稹不从。丁亥,以忠武节度使王茂元为河阳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宰为忠武节度使。茂元,栖曜之子。宰,智兴之子也。

  黄州刺史杜牧上李德裕书,自言:“尝问淮西将董重质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以为由朝廷征兵太杂,客军数少,既不能自成一军,事须帖付地主。势羸力弱,心志不一,多致败亡。故初战二年以来,战则必胜,是多杀客军。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相搏,纵使唐州兵不能因虚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矣。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只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帖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岁,无蔡州矣。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淮西为寇仅五十岁,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我与敌,根深源阔,取之固难。夫上党则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隶,建中之后,每奋忠义。是以儿阝公抱真能窘田悦,走朱滔,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以此证验,人心忠赤,习尚专一,可以尽见。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值宝历多故,因以授之。今才二十馀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劫之,必不用命。今成德、魏博虽尽节效顺,亦不过围一城,攻一堡,系累稚老而已。若使河阳万人为垒,窒天井之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只以忠武、武宁两军,帖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径捣上党,不过数月,必覆其巢穴矣。”时德裕制置泽潞,亦颇采牧言。

  李德裕言于上曰:“议者皆云刘悟有功,稹未可亟诛,宜全恩礼。请下百官议,以尽人情。”上曰:“悟亦何功。当时迫于救死耳,非素心徇国也。藉使有功,父子为将相二十馀年,国家报之足矣,稹何得复自立。朕以为凡有功当显赏,有罪亦不可苟免也。”德裕曰:“陛下之言,诚得理国之要。”

  夏五月,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以步骑三千守万善。河东节度使刘沔以步骑二千守芒车关,步兵一千五百军榆社。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以步骑三千守临洺,掠尧山。河中节度使陈夷行以步骑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掠冀氏。辛丑,制削夺刘从谏及子稹官爵,以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夷行、刘沔、茂元合力攻讨。

  先是,河北诸镇有自立者,朝廷必先有吊祭使,次册赠使,宣慰使继往商度军情。必不可与节,则别除一官,俟军中不听出,然后始用兵。故常及半岁,军中得缮完为备。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开谕,上即命下诏讨之。王元逵受诏之日,出师屯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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