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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平江淮


  (杜伏威 李子通 沈法兴 辅公祏)

  隋炀帝大业九年。章丘杜伏威与临济辅公祏为刎颈交,俱亡命为群盗。伏威年十六,每出则居前,入则殿后,由是其徒推以为帅。下邳苗海潮亦聚众为盗,伏威使公祏谓之曰:“今我与君,同苦隋政,各举大义,力分势弱,常恐被擒,若合而为一,则足以敌隋矣。君能为主,吾当敬从,自揆不堪,宜来听命,不则一战,以决雌雄。”海潮惧,即帅其众降之。伏威转掠淮南,自称将军。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颢讨之,伏威与战,阳为不胜,引颢众入葭苇中,因从上风纵火,颢众皆烧死。海陵贼帅赵破陈以伏威兵少,轻之,召与并力。伏威使公祏严兵居外,自与左右十人赍牛酒入谒,于座杀破陈,并其众。

  十一年。东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长白山贼帅左才相。群盗皆残忍,而子通独宽仁,由是人多归之,未半岁,有众万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与杜伏威合。伏威选军中壮士养为假子,凡三十馀人,济阴王雄诞、临济阚棱为之冠。既而李子通谋杀伏威,遣兵袭之。伏威被重创坠马,雄诞负之逃葭苇中,收散兵复振。将军来整击伏威,破之。其将西门君仪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负伏威以逃,雄诞帅壮士十馀人卫之,与隋兵力战,由是得免。来整又击李子通,破之,子通帅其馀众奔海陵,复收兵得二万人,自称将军。

  恭帝义宁元年春正月,右御卫将军陈棱讨杜伏威,伏威帅众拒之。棱闭壁不战,伏威遗以妇人之服,谓之陈姥。棱怒,出战,伏威奋击,大破之,棱仅以身免。伏威乘胜破高邮,引兵据历阳,自称总管,以辅公祏为长史。分遣诸将徇属县,所至辄下,江、淮间小盗争附之。伏威常选敢死之士五千人,谓之“上募”,宠遇甚厚,有攻战,辄令上募先击之,战罢阅视,有伤在背者即杀之,以其退而被击故也。所获资财,皆以赏军士,有战死者以妻妾殉葬。故人自为战,所向无敌。

  唐高祖武德元年。武康沈法兴,世为郡着姓,宗族数千家。法兴为吴兴太守,闻宇文化及弑逆,举兵以讨化及为名。比至乌程,得精卒六万,遂攻馀杭、毗陵、丹阳皆下之。据江表十馀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宇文化及之发江都也,以杜伏威为历阳太守。伏威不受,仍上表于隋,皇泰主拜伏威为东道大总管,封楚王。沈法兴亦上表于皇泰主,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

  二年。沈法兴既克毗陵,谓江、淮之南指撝可定,自称梁王,都毗陵,改元延康,置百官。性残忍,专尚威刑,将士小有过,即斩之,由是其下离怨。时杜伏威据历阳,陈棱据江都,李子通据海陵,俱有窥江表之心。法兴军数败。会子通围棱于江都,棱送质求救于法兴及伏威,法兴使其子纶将兵数万与伏威共救之。伏威军清流,纶军杨子,相去数十里。子通纳言毛文深献策,募江南人诈为纶兵,夜袭伏威营,伏威怒,复遣兵袭纶。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进。子通得尽锐攻江都,克之,棱奔伏威。子通入江都,因纵击纶,大破之,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国号吴,改元明政。丹杨贼帅乐伯通帅众万馀降之,子通以为左仆射。

  杜伏威请降,秋九月丁丑,以伏威为淮南安抚大使、和州总管。

  三年夏六月壬辰,诏以和州总管、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楚王杜伏威为使持节、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扬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淮南安抚使,封吴王,赐姓李氏。以辅公祏为行台左仆射,封舒国公。

  李子通渡江攻沈法兴,取京口。法兴遣其仆射蒋元超拒之,战于庱亭,元超败死。法兴弃毗陵奔吴郡。于是丹杨、毗陵等郡皆降于子通。子通以法兴府掾李伯乐为内史侍郎、国子祭酒。

  杜伏威遣行台左仆射辅公祏将卒数千攻子通,以将军阚棱、王雄诞为之副。公祏渡江攻丹阳,克之,进屯溧水,子通帅众数万拒之。公祏简精甲千人,执长刀为前锋,又使千人踵其后,曰:“有退者即斩之。”自帅馀众,复居其后。子通为方陈而前,公祏前锋千人殊死战。公祏复张左右翼以击之,子通败走,公祏逐之,反为所败,还,闭壁不出。王雄诞曰:“子通无壁垒,又狃于初胜,乘其无备,击之可破也。”公祏不从。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夜出击之,因风纵火,子通大败,降其卒数千人。子通食尽,弃江都,保京口,江西之地尽入于伏威。伏威徙居丹杨。

  子通复东走太湖,收合亡散,得二万人,袭沈法兴于吴郡,大破之。法兴帅左右数百人弃城走,吴郡贼帅闻人遂安遣其将叶孝辩迎之。法兴中途而悔,欲杀孝辩,更向会稽。孝辩觉之,法兴窘迫,赴江溺死。子通军势复振,帅其群臣徙都馀杭,尽收法兴之地,北自太湖,南至岭,东包会稽,西距宣城皆有之。

  四年冬十一月,杜伏威遣其将王雄诞击李子通,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雄诞遣其裨将陈当世将千馀人,乘高据险以逼之,多张旗帜,夜则缚炬火于树,布满山泽。子通惧,烧营走保杭州。雄诞追击之,又败之于城下。庚寅,子通穷蹙请降。伏威执子通,并其左仆射乐伯通送长安,上释之。

  先是,汪华据黟、歙,称王十馀年,雄诞还军击之,华拒之于新安洞口,甲兵甚锐。雄诞伏精兵于山谷,帅羸弱数千犯其陈,战才合,阳不胜,走还营,华进攻之,不能克。会日暮,引还,伏兵已据其洞口,华不得入,窘迫请降。闻人遂安据昆山,无所属,伏威使雄诞击之。雄诞以昆山险隘,难以力胜,乃单骑造其城下,陈国威灵,示以祸福,遂安感悦,帅诸将出降。于是伏威尽有淮南、江东之地,南至岭,东距海。雄诞以功除歙州总管,赐爵宜春郡公。

  五年秋七月,秦王世民击徐圆朗,下十馀城,声震淮、泗。杜伏威惧,请入朝。丁亥,杜伏威入朝,延升御榻,拜太子太保,仍兼行台尚书令,留长安,位在齐王元吉上,以宠异之。以阚棱为左领军将军。李子通谓乐伯通曰:“伏威既来,江东未定,我往收旧兵,可以立大功。”遂相与亡至蓝田关,为吏所获,俱伏诛。

  六年春正月庚子,以吴王杜伏威为太保。

  秋八月壬子,淮南道行台仆射辅公祏反。初,杜伏威与公祏相友善,公祏年长,伏威兄事之,军中谓之伯父,畏敬与伏威等。伏威浸忌之,乃署其养子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潜夺其兵权。公祏知之,怏怏不平,与其故人左游仙阳为学道、辟谷以自晦。及伏威入朝,留公祏守丹杨,令雄诞典兵为之副,阴谓雄诞曰:“吾至长安,苟不失职,勿令公祏为变。”伏威既行,左游仙说公祏谋反。而雄诞握兵,公祏不得发。乃诈称得伏威书,疑雄诞有二心。雄诞闻之不悦,称疾不视事。公祏因夺其兵,使其党西门君仪谕以反计。雄诞始寤而悔之,曰:“今天下方平定,吴王又在京师,大唐兵威,所向无敌,奈何无故自求灭族乎。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今从公为逆,不过延百日之命耳,大丈夫安能爱斯须之死而自陷于不义乎。”公祏知不可屈,缢杀之。雄诞善抚士卒,得其死力,又约束严整,每破城邑,秋毫无犯,死之日,江南军中及民间皆为之流涕。公祏又诈称伏威不得还江南,贻书令其起兵,大修铠仗,运粮储。寻称帝于丹杨,国号宋,修陈故宫室而居之。署置百官,以左游仙为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与张善安连兵,以善安为西南道大行台。五年二月,豫章贼帅张善安以虔、吉等五州来降,拜洪州总管。

  是岁三月,善安反,遣舒州总管张镇周等击之。

  乙丑,诏襄州道行台仆射赵郡王孝恭以舟师趣江州,岭南道大使李靖以交、广、泉、桂之众趣宣州,怀州总管黄君汉出谯、亳,齐州总管李世绩出淮、泗,以讨辅公祏。孝恭将发,与诸将宴集,命取水,忽变为血,在坐皆失色。孝恭举止自若,曰:“此乃公祏授首之征也。”饮而尽之,众皆悦服。九月戊子,辅公祏遣其将徐绍宗寇海州,陈政通寇寿阳。

  冬十一月,黄州总管周法明将兵击辅公祏,张善安据夏口拒之。法明屯荆口镇,壬午,法明登战舰饮酒,善安遣刺客数人诈乘渔艓而至,见者不以为虞,遂杀法明而去。甲申,舒州总管张镇周等击辅公祏将陈当世于猷州之黄沙,大破之。十二月癸卯,安抚使李大亮诱张善安执之。大亮击善安于洪州,与善安隔水而陈,遥相与语。大亮谕以祸福,善安曰:“善安初无反心,正为将士所误,欲降又恐不免。”大亮曰:“张总管有降心,则与我一家耳。”因单骑渡水入其陈,与善安执手共语,示无猜间。善安大悦,遂许之降。既而善安将数十骑诣大亮营,大亮止其骑于门外,引善安入,与语。久之,善安辞去,大亮命武士执之,从骑皆走。善安营中闻之,大怒,悉众而来,将攻大亮。大亮使人谕之曰:“吾不留总管。总管赤心归国,谓我曰若还营,恐将士或有异同,为其所制,故自留不去耳。卿辈何怒于我。”其党复大骂曰:“张总管卖我以自媚于人”,遂皆溃去。大亮追击,多所虏获。送善安于长安,善安自称不与辅公祏交通,上赦其罪,善遇之。及公祏败,得所与往还书,乃杀之。

  七年春正月壬午,赵郡王孝恭击辅公祏别将于枞阳,破之。二月辛丑,辅公祏遣兵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婴城自守。安抚使李大亮引兵击公祏,破之。赵郡王孝恭攻公祏鹊头镇,拔之。壬子,行军副总管权文诞破辅公祏之党于猷州,拔其枚洄等四镇。

  太保吴王杜伏威薨。辅公祏之反也,诈称伏威之命以绐其众。及公祏平,赵郡王孝恭不知其诈,以状闻,诏追除伏威名,籍没其妻子。及太宗即位,知其冤,赦之,复其官爵。

  三月丙戌,赵郡王孝恭破辅公祏于芜湖,拔梁山等三镇。辛卯,安抚使任环拔扬子城,广陵城主龙龛降。戊戌,赵郡王孝恭克丹杨。

  先是,辅公祏遣其将冯慧亮、陈当世将舟师三万屯博望山,陈正通、徐绍宗将步骑二万屯青林山,仍于梁山连铁锁以断江路,筑却月城,延袤十馀里,又结垒江西以拒官军。孝恭与李靖帅舟师次舒州,李世绩帅步卒一万渡淮,拔寿阳,次硖石。慧亮等坚壁不战,孝恭遣奇兵绝其粮道,慧亮等军乏食,夜,遣兵薄孝恭营,孝恭安卧不动。孝恭集诸将议军事,皆曰:“慧亮等拥强兵,据水陆之险,攻之不可猝拔。不如直指丹杨,掩其巢穴,丹阳既溃,慧亮等自降矣。”孝恭将从其议,李靖曰:“公祏精兵虽在此水陆二军,然所自将亦为不少,今博望诸栅尚不能拔,公祏保据石头,岂易取哉。进攻丹杨,旬月不下,慧亮等蹑吾后,腹背受敌,此危道也。慧亮、正通皆百战馀贼,其心非不欲战,正以公祏立计使之持重,欲以老我师耳。我今攻其城以挑之,一举可破也。”孝恭然之,使羸兵先攻贼垒而勒精兵结陈以待之。攻垒者不胜而走,贼出兵追之,行数里,遇大军,与战,大破之。阚棱免胄谓贼众曰:“汝曹不识我邪。何敢来与我战。”贼众多棱故部曲,皆无斗志,或有拜者,由是遂败。孝恭、靖乘胜逐北,转战百馀里,博山、青林两戍皆溃,慧亮、正通等遁归,杀伤及溺死者万馀人。李靖兵先至丹杨,公祏大惧,拥兵数万弃城东走,欲就左游仙于会稽,李世绩追之。公祏至句容,从兵能属者才五百人,夜宿常州,其将吴骚等谋执之。公祏觉之,弃妻子,独将腹心数十人斩关走。至武康,为野人所攻,西门君仪战死,执公祏,送丹杨,枭首,分捕馀党,悉诛之,江南皆平。

  己亥,以孝恭为东南道行台右仆射,李靖为兵部尚书。顷之,废行台,以孝恭为扬州大都督,靖为府长史。上深美靖功,曰:“靖,萧、辅之膏肓也。”阚棱功多,颇自矜伐。公祏诬棱与己通谋。会赵郡王孝恭籍没贼党田宅,棱及杜伏威、王雄诞田宅在贼境者,孝恭并籍没之。棱自诉理,忤孝恭,孝恭怒,以谋反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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