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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道成篡宋(1)


  宋明帝泰始三年八月,以征北司马行南徐州事萧道成镇淮阴。道成收养豪俊,宾客始盛。垣崇祖奔朐山,道成以为戍主,垣荣祖亦奔朐山,往依道成于淮阴。刘僧副避魏居海岛,道成亦召而抚之。

  四年秋七月庚申,以萧道成为南兖州刺史。

  先是,中书侍郎、舍人皆以名流为之,太祖始用寒士秋当,世祖犹杂选士庶,巢尚之、戴法兴皆用事。及上即位,尽用左右细人,游击将军阮佃夫、中书通事舍人王道隆、员外散骑侍郎杨运长等并参预政事,权亚人主,巢、戴所不及也。佃夫尤恣横,人有顺逆,祸福立至。大纳货赂,所饷减二百匹绢,则不报书。园宅饮馔,过于诸王,妓乐服饰,宫掖不如也。朝士贵贱,莫不自结。仆隶皆不次除官,捉车人至虎贲中郎将,马士至员外郎。

  六年。南兖州刺史萧道成在军中久,民间或言:“道成有异相,当为天子”。上疑之,征为黄门侍郎、越骑校尉。道成惧,不欲内迁,而无计得留。冠军参军广陵荀伯玉劝道成遣数十骑入魏境,安置标榜,魏果遣游骑数百履行境上。道成以闻,上使道成复本任。秋九月,命道成迁镇淮阴。

  七年。初,上为诸王,宽和有令誉,独为世祖所亲。即位之初,义嘉之党多蒙全宥,随才引用,有如旧臣。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及疑似之言应回避者数百千品,有则必加罪戮。改“脶。”字为“胍”,以其似“祸。”字故也。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斮者。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断俸禄。而上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上素无子,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内宫中,生男则杀其母,使宠姬子之。至是寝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诸弟。南徐州刺史晋平刺王休祐前镇江陵,贪虐无度,上不使之镇,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休祐性刚很,前后忤上非一,上积不能平,且虑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春二月甲寅,休祐从上于岩山射雉,左右从者并在仗后。日欲暗,上遣左右寿寂之等数人,逼休祐令坠马,因共殴,拉杀之,传呼“骠骑落马。”上阳惊,遣御医络绎就视,比其左右至,休祐已绝,去车轮,舆还第。追赠司空,葬之如礼。

  建康民间讹言:“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贵之相”,上以此言报之,休若忧惧。戊午,以休若代休祐为南徐州刺史。休若腹心将佐,皆谓休若还朝,必不免祸。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说休若曰:“今主上弥留,政成省阁,群竖恟恟,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殿下声着海内,受诏入朝,必往而不返。荆州带甲十馀万,地中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与赐剑邸第,使臣妾饮泣而不敢葬乎。”休若素谨畏,伪许之。敬先出,使人执之,以白于上而诛之。

  晋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上与嬖臣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运长等亦虑上晏驾后,休仁秉政,已辈不得专权,弥赞成之。上疾尝暴甚,内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访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惧。上闻,愈恶之。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见,既而谓曰:“今夕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其夜,遣人赍药赐死。休仁骂曰:“上得天下,谁之力邪。孝武以诛锄兄弟,子孙灭绝。今复为尔,宋祚其得久乎。”上虑有变,力疾乘舆出端门,休仁死,乃入。下诏称“休仁规结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法,申诏诘厉。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可宥其二子,降为始安县王,听其子伯融袭封。”上虑人情不悦,乃与诸大臣及方镇诏,称“休仁与休祐深相亲结,语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我从来颇得此力。休佑之陨,本欲为民除患,而休仁从此日生娆惧。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辞杨太妃。吾春中多与之射雉,或阴雨不出,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无不和颜,厚相抚劳。如其意趣,人莫能测。事不获已,反复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恐当不必即解,故相报知。”上与休仁素厚,虽杀之,每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款狎。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因流涕不自胜。

  初,上在藩,与褚渊以风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仗。上寝疾,渊为吴郡太守,急召之。既至,入见,上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着黄𧟌耳。”黄𧟌者,乳母服也。上与渊谋诛建安王休仁,渊以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不足与计事。”渊惧而从命。复以渊为吏部尚书。庚午,以尚书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左仆射。

  丙戌,追废晋平王休祐为庶人。

  巴陵王休若至京口,闻建安王死,益惧。上以休若和厚,能谐缉物情,恐将来倾夺幼主。欲遣使杀之,虑不奉诏。欲征入朝,又恐猜骇。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为江州刺史。手书殷勤,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乙丑,赐死于第,赠侍中、司空。复以桂阳王休范为江州刺史。时上诸弟俱尽,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为上所忌,故得全。

  沈约论曰:圣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称先王,盖由遗训馀风,足以贻之来世也。太祖经国之义虽弘,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王照不窥古,徒见昆弟之义,未识君臣之礼,冀以家情行之国道,主猜而犹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训之微行,遂成灭亲之大祸。开端树隙,垂之后人。太宗因易隙之情,据已行之典,翦落洪枝,不待顾虑。既而本根无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坚冰自至,所由来远矣。

  裴子野论曰:夫噬虎之兽知爱己子,搏狸之鸟非护异巢。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气,既迷在原之天属,未识父子之自然。宋德告终,非天废也。夫危亡之君,未尝不先弃本枝,妪煦旁孽,推诚嬖狎,疾恶父兄。前乘覆车,后来并辔。借使叔仲有国,犹不失配天,而他人入室,将七庙绝祀。曾是莫怀,甘心揃落。晋武背文明之托,而覆中州者贾后。太祖弃初宁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凶。祸福无门,奚其豫择,友于兄弟,不亦安乎。

  或谮萧道成在淮阴有贰心于魏,上封银壶酒,使吴喜自持赐道成。道成惧,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为之饮,道成即饮之。喜还朝,保证道成。或密以启上,上以喜多计数,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乃召喜入内殿,与共言谑甚款,既出,赐以名馔,寻赐死。

  戊寅,以淮阴为北兖州,征萧道成入朝。道成所亲以朝廷方诛大臣,劝勿就征。道成曰:“诸卿殊不见事。主上自以太子稚弱,翦除诸弟,何须他人。今唯应速发,淹留顾望,必将见疑。且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既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泰豫元年夏四月己亥,上大渐。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司空,又以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加中领军刘勔右仆射。诏渊、勔与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并受顾命。褚渊素与萧道成善,引荐于上,诏又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与袁粲等共掌机事。是夕,上殂。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时苍梧王方十岁,袁粲、褚渊秉政,承太宗奢侈之后,务弘节俭,欲救其弊,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货赂公行,不能禁也。

  冬十一月,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给事中、辅国将军,权任转重。欲用其所亲吴郡张澹为武陵郡,袁粲等不同,佃夫称敕施行,粲等不敢执。

  苍梧王元徽元年。桂阳王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于祸。及帝即位,年在冲幼,素族秉政,近习用权。休范自谓尊亲莫二,应入为宰辅,既不如志,怨愤颇甚。典签新蔡许公舆为之谋主,令休范折节下士,厚相资给,于是远近赴之,岁中万计,收养勇士,缮治器械。朝廷知其有异志,亦阴为之备。会夏口阙镇,朝廷以其地居寻阳上流,欲使腹心居之。二月乙亥,以晋熙王燮为郢州刺史。燮始四岁,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行府州事,配以资力,使镇夏口。复恐其过寻阳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洑径去。休范闻之,大怒,密与许公舆谋袭建康,表治城隍,多解材板而蓄之。奂,景文之兄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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