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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秦灭燕(2)


  四年。晋大司马温伐燕,下邳王厉与温战,败于黄墟。燕又使乐安王臧拒温,臧不能抗。温至枋头,暐与太傅评谋奔龙城。吴王垂自请击之,又使乐嵩请救于秦,许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遣苟池、邓羌帅步骑救燕,范阳王德、李邽断温粮道。温数战不利,粮储复竭,闻秦兵将至,弃辎重、铠仗奔还。吴王垂追温及襄邑,大破之。事见《桓温伐燕》。

  燕、秦既结好,使者数往来。燕散骑侍郎太原郝晷、给事黄门侍郎梁琛相继如秦。晷与王猛有旧,猛接以平生,问晷东方之事。晷见燕政不修,而秦大治,知燕将亡,阴欲自托于猛,颇泄其实。冬十月,琛至长安,秦王坚方畋于万年,欲引见琛。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备礼,洒扫宫庭,然后敢见。今秦主欲野见之,使臣不敢闻命。”尚书郎辛劲谓琛曰:“宾客入境,惟主人所以处之,君焉得专制其礼。且天子称乘舆,所至曰行在所,何常居之有。又《春秋》亦有遇礼,何为不可乎?”琛曰:“晋室不纲,灵祚归德,二方承运,俱受明命。而桓温猖狂,窥我王略,燕危秦孤,势不独立,是以秦主同恤时患,要结好援。东朝君臣,引领西望,愧其不竞,以为邻忧,西使之辱,敬待有加。今强寇既退,交聘方始,谓宜崇礼笃义,以固二国之欢。若忽慢使臣,是卑燕也,岂修好之义乎。夫天子以四海为家,故行曰乘舆,止曰行在。今海县瓜裂,天光分曜,安得以乘舆行在为言哉。礼,不期而见曰遇,盖因事权行,其礼简略,岂平居容与之所为哉。客使单行,诚势屈于主人,然苟不以礼,亦不敢从也。”坚乃为之设行宫,百僚陪位,然后延客,如燕朝之仪。事毕,坚与之私宴,问:“东朝名臣为谁。”琛曰:“太傅上庸王评,明德茂亲,光辅王室。车骑大将军吴王垂,雄略冠世,折冲御侮。其馀或以文进,或以武用,官皆称职,野无遗贤。”

  琛从兄奕为秦尚书郎,监使典客,馆琛于奕舍,琛曰:“昔诸葛瑾为吴聘蜀,与诸葛亮惟公朝相见,退无私面,馀窃慕之。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也。”乃不果馆。奕数来就邸舍,与琛卧起,间问琛东国事。琛曰:“今二方分据,兄弟并蒙荣宠,论其本心,各有所在。琛欲言东国之美,恐非西国之所欲闻。欲言其恶,又非使臣之所得论也。兄何用问为。”

  坚使太子延琛相见,秦人欲使琛拜太子,先讽之曰:“邻国之君,犹其君也。邻国之储君,亦何以异乎?”琛曰:“天子之子视元士,欲其由贱以登贵也。尚不敢臣其父之臣,况它国之臣乎。苟无纯敬,则礼有往来,情岂忘恭,但恐降屈为烦耳。”乃不果拜。

  王猛劝坚留琛,坚不许。

  吴王垂自襄邑还邺,威名益振,太傅评愈忌之。垂奏“所募将士忘身立效,将军孙盖等推锋陷陈,应蒙殊赏”。评皆抑而不行。垂数以为言,与评廷争,怨隙愈深。太后可足浑氏素恶垂,毁其战功,与评密谋诛之。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兰建知之,以告垂曰:“先发制人,但除评及乐安王臧,馀无能为矣。”垂曰:“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吾有死而已,不忍为也。”顷之,二人又以告曰:“内意已决,不可不早发。”垂曰:“必不可弥缝,吾宁避之于外,馀非所议。”

  垂内以为忧,而未敢告诸子。世子令请曰:“尊比者如有忧色,岂非以主上幼冲,太傅疾贤,功高望重,愈见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强寇,本欲保全家国,岂知成功之后,反令身无所容。汝既知吾心,何以为吾谋?”令曰:“主上暗弱,委任太傅,一旦祸发,疾于骇机。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逊辞谢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东,庶几可以感寤而淂还,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则内抚燕、代,外怀群夷,守肥如之险以自保,亦其次也。”垂曰:“善。”

  十一月辛卯朔,垂请畋于大陆,因微服出邺,将趋龙城。至邯郸,少子麟素不为垂所爱,逃还告状,垂左右多亡叛。太傅评白燕主暐,遣西平公强帅精骑追之,及于范阳。世子令断后,强不敢逼。会日暮,令谓垂曰:“本欲保东都以自全,今事已泄,谋不及设。秦主方招延英杰,不如往归之。”垂曰:“今日之计,舍此安之。”乃散骑灭迹,傍南山复还邺,隐于赵之显原陵。俄有猎者数百骑四面而来,抗之则不能敌,逃之则无路,不知所为。会猎者鹰皆飞飏,众骑散去,垂乃杀白马以祭天,且盟从者。

  世子令言于垂曰:“太傅忌贤疾能,构事以来,人尤忿恨。今邺城之中,莫知尊处,如婴儿之思母,夷、夏同之,若顺众心,袭其无备,取之如指掌耳。事定之后,革弊简能,大匡朝政,以辅主上,安国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诚不可失,愿给骑数人,足以办之。”垂曰:“如汝之谋,事成诚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万全。”子马奴潜谋逃归,杀之而行。至河阳,为津吏所禁,斩之而济。遂自洛阳,与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宝、农隆、兄子楷、舅兰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留妃可足浑氏于邺。乙泉戍主吴归追及于閺乡,世子令击之而退。

  初,秦王坚阴有图燕之志,惮吴王垂,不敢发。及闻垂至,大喜,郊迎,执手与语,乃以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楷为积弩将军。事见《慕容叛秦复燕》。

  秦留梁琛月馀,乃遣归。琛兼程而进,比至邺,吴王垂已奔秦。琛言于太傅评曰:“秦人日阅军旅,多聚粮于陕东,以琛观之,为和必不能久。今吴王又往归之,秦必有窥燕之谋,宜早为之备。”评曰:“秦岂肯受叛臣而败和好哉。”琛曰:“今二国分据中原,常有相吞之志,桓温之入寇,彼以计相救,非爱燕也。若燕有衅,彼岂忘其本志哉。”评曰:“秦主何如人。”琛曰:“明而善断。”问王猛,曰:“名不虚得。”评皆不以为然。琛又以告燕主暐,暐亦不然之。以告皇甫真,真深忧之,上疏言:“苻坚虽聘问相寻,然实有窥上国之心,非能慕乐德义不忘久要也。前出兵洛川,及使者继至,国之险易虚实,彼皆得之矣。今吴王垂又往从之,为其谋主,伍员之祸,不可不备。洛阳、太原、壶关皆宜选将益兵,以防未然。”暐召太傅评评之,评曰:“秦国小力弱,恃我为援。且苻坚庶几善道,终不肯纳叛臣之言,绝二国之好。不宜轻自惊扰,以启寇心。”卒不为备。

  秦遣黄门郎石越聘于燕,太傅评示之以奢,欲以夸燕之富盛。高泰及太傅参军河间刘靖言于评曰:“越言诞而视远,非求好也,乃观衅也。宜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谋。今乃示之以奢,益为其所轻矣。”评不从,泰遂谢病归。

  是时太后可足浑氏侵桡国政,太傅评贪昧无厌,货赂上流,官非才举,群下怨愤。尚书左丞申绍上疏,以为“守宰者,致治之本。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人出于行伍,或贵戚生长绮纨,既非乡曲之选,又不更朝廷之职。加之黜陟无法,贪惰者无刑罚之惧,清修者无旌赏之劝。是以百姓困弊,寇盗充斥,纲颓纪紊,莫相纠摄。又官吏猥多,逾于前世,公私纷然,不胜烦扰。入燕户口,数兼二寇,弓马之劲,四方莫及。而比者战则屡北,皆由守宰赋调不平,侵渔无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后宫之女四千馀人,僮侍厮役尚在其外,一日之费,厥直万金,民士承风,竞为奢靡。彼秦、吴僭僻,犹能条治所部,有兼并之心,而我上下因循,日失其序。我之不修,彼之愿也。谓宜精择守宰,并官省职,存恤兵家,使公私两遂,节抑浮靡,爱惜用度,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如此则温、猛可枭,二方可取,岂特保境安民而已哉。又索头什翼犍疲病昏悖,虽乏贡御,无能为患,而劳兵远戍,有损无益。不若移于并土,控制西河,南坚壶关,北重晋阳,西寇来则拒守,过则断后,犹愈于戍孤城守无用之地也。”疏奏,不省。

  初,燕人许割虎牢以西赂秦。晋兵既退,燕人悔之,谓秦人曰:“行人失辞。有国有家者,分灾救患,理之常也。”秦王坚大怒,遣辅国将军王猛、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三万伐燕。十二月,进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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