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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之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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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春二月己酉,故杨太后卒于金墉城。是时太后尚有侍御十馀人,贾后悉夺之,绝膳八日而卒。贾后恐太后有灵,或诉冤于先帝,乃覆而殡之,仍施诸厌劾符书、药物等。 六年夏,赵王伦信用嬖人琅邪孙秀,与雍州刺史济南解系争军事,更相表奏,欧阳建亦表伦罪恶。朝廷以伦挠乱关右,征伦为车骑将军。伦至洛阳,用秀计,深交贾、郭。贾后大爱信之,伦因求录尚书事,又求尚书令,张华、裴頠固执以为不可,伦、秀由是怨之。 七年。王衍为尚书令,南阳乐广为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世,朝野之人,争慕效之。衍与弟澄好品题人物,举世以为仪准。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之,嗟叹良久,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九年春正月,太子洗马江统以为戎狄乱华,宜早绝其原,作《徙戎论》以警朝廷。语在《羌胡之叛》。 夏六月,贾后淫虐日甚,私于太医令程据等,又以簏箱载道上年少入宫,复恐其漏泄,往往杀之。贾模恐祸及已,甚忧之。裴頠与模及张华议,废后,更立谢淑妃。模、华皆曰:“主上自无废黜之意,而吾等专行之,傥上心不以为然,将若之何。且诸王方强,朋党各异,恐一旦祸起,身死国危,无益社稷。”頠曰:“诚如公言,然中宫逞其昏虐,乱可立待也。”华曰:“卿二人于中宫皆亲戚,言或见信,宜数为陈祸福之戒,庶无大悖,则天下尚未至于乱,吾曹得以优游卒岁而已。”頠旦夕说其从母广城君,令戒谕贾后以亲厚太子。贾模亦数为后言祸福,后不能用,反以模为毁已而疏之。模不得志,忧愤而卒。 秋八月,以裴頠为尚书仆射。頠虽贾后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唯恐其不居权位。寻诏頠专任门下事,頠上表固辞,以“贾模适亡,复以臣代之,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为圣朝累”。不听。或谓頠曰:“君可以言,当尽言于中宫。言而不从,当远引而去。傥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以免矣。”頠慨然久之,竟不能从。 帝为人戆騃,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贾、郭恣横,货赂公行。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钱之为体,有《干》、《坤》之象,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己巳,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裴頠荐平阳韦忠于张华,华辟之,忠辞疾不起。人问其故,忠曰:“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其溺于深渊而馀波及我,况可褰裳而就之哉。”关内侯敦煌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初,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贾谧骄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恒切责之。广城君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太子聘王衍少女。太子闻衍长女美,而后为贾谧聘之,心不能平,颇以为言。及广城君病,临终执后手,令尽心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事,我死后勿复听入。深记吾言。”后不从,更与粲、午谋害太子。 太子幼有令名,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靡威虐。由是名誉浸减,骄慢益彰,或废朝侍而纵游逸,于宫中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东宫月俸钱五十万,太子常探取二月用之,犹不足,又令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等物而收其利。又好阴阳小数,多所拘忌。洗马江统上书陈五事“一曰虽有微若,宜力疾朝侍。二曰宜勤见保傅,咨询善道。三曰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刻镂杂作,一皆罢遣。四曰西园卖葵、蓝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闻。五曰缮墙正瓦,不必拘挛小忌。”太子皆不从。中舍人杜锡,恐太子不得安其位,每尽忠谏,劝太子修德业,保令名,言辞恳切。太子患之,置针着锡常所坐毡中,刺之流血。锡,预之子也。 太子性刚,知贾谧恃中宫骄贵,不能假借之。谧时为侍中,至东宫,或舍之,于后庭游戏。詹事裴权谏曰:“谧,后所亲昵,一旦交构,则事危矣。”不从。谧谮太子于后曰:“太子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故也。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废后于金墉,如反手耳。不如早图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远近。又诈为有娠,内藁物、产具,取妹夫韩寿子慰祖养之,欲以代太子。 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左卫率东平刘卞以贾后之谋问张华,华曰:“不闻”卞曰:“卞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尽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乂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能有成,犹不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贾后常使亲党微服听察于外,颇闻卞言,乃迁卞为雍州刺史。卞知言泄,饮药而死。 十二月,太子长子虨病,太子为虨求王爵,不许。虨病笃,太子为之祷祀求福。贾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召太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使尽饮之。太子辞以不能饮三升,舞逼之曰:“不孝邪。天赐汝酒而不饮,酒中有恶物邪?”太子不得已,强饮至尽,遂大醉。后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令小婢承福以纸笔及草,因太子醉,称诏使书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太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其字半不成,后补成之,以呈帝。壬戌,帝幸式干殿,召公卿入,使黄门令董猛以太子书及青纸诏示之,曰:“遹书如此,令赐死。”遍示诸公王,莫有言者。张华曰:“此国之大祸,自古以来,常因废黜正嫡,以致丧乱。且国家有天下日浅,愿陛下详之。”裴頠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又请比校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贾后乃出太子启事十馀纸,众人比视,亦无敢言非者。贾后使董猛矫以长广公主辞白帝曰:“事宜速决,而群臣各不同,其不从诏者,宜以军法从事。”议至日西不决。后见华等意坚,惧事变,乃表免太子为庶人。诏许之。于是使尚书和郁等持节诣东宫,废太子为庶人。太子改服出,再拜受诏,步出承华门,乘粗犊车,东武公澹以兵仗送太子及妃王氏、三子虨、臧、尚同幽于金墉城。王衍自表离婚,许之,妃恸哭而归。杀太子母谢淑媛及虨母保林蒋俊。 永康元年春正月,西戎校尉司马阎缵舆棺诣阙上书,以为“汉戾太子称兵拒命,言者犹曰罪当笞耳。今遹受罪之日,不敢失道,犹为轻于戾太子。宜重选师傅,先加严诲,若不悛改,弃之未晚也。”书奏,不省。缵,圃之孙也。 贾后使黄门自首,欲与太子为逆。诏以黄门首辞班示公卿,遣东武公澹以千兵防卫太子,幽于许昌宫,令治书御史刘振持节守之,诏宫臣不得辞送。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冒禁至伊水,拜辞涕泣。司隶校尉满奋收缚统等送狱。其系河南狱者,乐广悉解遣之。系洛阳县狱者,犹未释,都官从事孙琰说贾谧曰:“所以废徙太子,以其为恶故耳。今宫臣冒罪拜辞,而加以重辟,流闻四方,乃更彰太子之德也,不如释之。”谧乃语洛阳令曹摅使释之,广亦不坐。敦,览之孙。摅,肇之孙也。太子至许,遗王妃书,自陈诬枉,妃父衍不敢以闻。 三月,尉氏雨血,妖星见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拆。张华少子韪劝华逊位,华不从,曰:“天道幽远,不如静以待之。” 太子既废,众情愤怒,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皆尝给事东宫,与殿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复太子。以张华、裴頠安常保位,难与行权,右军将军赵王伦执兵柄,性贪冒,可假以济事。乃说孙秀曰:“中宫凶妒无道,与贾谧等共诬废太子。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大臣将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宫,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先谋之乎?”秀许诺,言于伦。伦纳焉,遂告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使为内应。 事将起,孙秀言于伦曰:“太子聪明刚猛,若还东宫,必不受制于人。明公素党于贾后,道路皆知之。今虽建大功于太子,太子谓公特逼于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虽含忍宿忿,必不能深德明公,若有瑕衅,犹不免诛。不若迁延缓期,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贾后为太子报仇,岂徒免祸而已,乃更可以得志。”伦然之。 秀因使人行反间,言殿中人欲废皇后迎太子,贾后数遣宫婢微服于民间听察,闻之甚惧。伦、秀因劝谧等早除太子,以绝众望。癸未,贾后使太医令程据和毒药,矫诏使黄门孙虑至许昌毒太子。太子自废黜,恐被毒,常自煮食于前。虑以告刘振,振乃徙太子于小坊中,绝其食,宫人犹窃于墙上过食与之。虑逼太子以药,太子不肯服,虑以药杵椎杀之。有司请以庶人礼葬,贾后表请以广陵王礼葬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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