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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氏篡魏


  魏高贵乡公正元元年春二月,杀中书令李丰。初,丰年十七八已有清名,海内翕然称之。其父太仆恢不愿其然,敕使闭门断客。曹爽专政,司马懿称疾不出,丰为尚书仆射,依违二公间,故不与爽同诛。丰子韬,以选尚齐长公主。司马师秉政,以丰为中书令。是时太常夏侯玄有天下重名,以曹爽亲故,不得在势任,居常怏怏。张缉以后父去郡家居,亦不得意。丰皆与之亲善。师虽擢用丰,丰私心常在玄。丰在中书二岁,帝数独召丰与语,不知所说。师知其议已,请丰相见以诘丰,丰不以实告,师怒,以刀镮筑杀之,送尸付廷尉,遂收丰子韬及夏侯玄、张缉等皆下廷尉。钟毓案治云:“丰与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谋曰:拜贵人日,诸营兵皆屯门,陛下临轩,因此同奉陛下,将群僚人兵,就诛大将军,陛下傥不从人,便当劫将去耳。又云谋以玄为大将军,缉为票骑将军。玄、缉皆知其谋。”庚戌,诛韬、玄、缉、铄、敦、贤,皆夷三族。

  帝以李丰之死,意殊不平。安东将军司马昭镇许昌,诏召之使击姜维。九月,昭领兵入见,帝幸平乐观以临军过。左右劝帝因昭辞,杀之,勒兵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帝惧,不敢发。

  昭引兵入城,大将军师乃谋废帝。甲戌,师以皇太后令召群臣会议,以“帝荒淫无度,亵近倡优,不可以承天绪”。群臣皆莫敢违,乃奏收帝玺绶,归藩于齐。使郭芝入白太后,太后方与帝对坐,芝谓帝曰:“大将军欲废陛下,立彭城王据。”帝乃起去。太后不悦,芝曰:“太后有子不能教,今大将军意已成,又勒兵于外以备非常,但当顺旨,将复何言。”太后曰:“我欲见大将军,口有所说。”芝曰:“何可见邪。但当速取玺绶。”太后意折,乃遣傍侍御取玺绶着坐侧。芝出报师,师甚喜。又遣使者授帝齐王印绶,使出就西宫。帝与太后垂涕而别,遂乘王车,从太极殿南出,群臣送者数十人,司马孚悲不自胜,馀多流涕。

  师又使使者请玺绶于太后。太后曰:“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来立,我当何之。且明皇帝当永绝嗣乎。高贵乡公,文皇帝之长孙,明皇帝之弟子,于礼,小宗有后大宗之义,其详议之。”丁丑,师更召群臣,以太后令示之,乃定迎高贵乡公髦于元城。髦者,东海定王霖之子也,时年十四,使太常王肃持节迎之。

  师又使请玺绶。太后曰:“我见高贵乡公,小时识之,我自欲以玺绶手授之。”冬十月己丑,高贵乡公至玄武馆,群臣奏请舍前殿,公以先帝旧处避,止西厢群。臣又请以法驾迎,公不听。庚寅,公入于洛阳,群臣迎拜西掖门南,公下舆答拜,傧者请曰:“仪不拜。”公曰:“吾人臣也。”遂答拜。至止车门下舆,左右曰:“旧乘舆入。”公曰:“吾被皇太后征,未知所为。”遂步至太极东堂,见太后。其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百僚陪位者皆欣欣焉。大赦,改元。为齐王筑宫于河内。

  二年春,文钦、母丘俭起兵寿春,司马师率中外诸军讨之。事见《淮南三叛》。

  舞阳忠武侯司马师疾笃还许昌,卫将军昭自洛阳往省师,师令昭总统诸军。辛亥,师卒于许昌。二月丁巳,诏以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甘露元年夏四月庚戌,赐大将军昭衮冕之服,赤舄副焉。秋八月庚午,诏司马昭加号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黄钺。二年.司马昭奉帝讨诸葛诞。事见《淮南三叛》。

  三年夏五月,诏以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食邑八郡,加九锡。昭前后九让,乃止。

  四年春正月,黄龙二见宁陵井中。先是顿丘、冠军、阳夏井中屡有龙见,群臣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作《潜龙诗》以自讽,司马昭见而恶之。

  元皇帝景元元年夏四月,诏有司率遵前命,复进大将军昭位相国,封晋公,加九锡。

  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五月己丑,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帝乃出怀中黄素诏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惧。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昭,呼经欲与俱,经不从。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伷遇帝于东止车门,左右呵之,伷众奔走。中护军贾充自外入,逆与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前刺帝,殒于车下。昭闻之,大惊,自投于地。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甚哀,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昭入殿中,召群臣会议。尚书左仆射陈泰不至,昭使其舅尚书荀顗召之。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乃入见昭,悲恸,昭亦对之泣,曰:“玄伯,卿何以处我?”泰曰:“独有斩贾充,少可以谢天下耳。”昭久之曰:“卿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昭乃不复更言。顗,彧之子也。

  太后下令,罪状高贵乡公,废为庶人,葬以民礼。收王经及其家属付廷尉。经谢其母,母颜色不变,笑而应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及就诛,故吏向雄哭之,哀动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庚寅,太傅孚等上言,请以王礼葬高贵乡公,太后许之。使中护军司马炎迎燕王宇之子常道乡公璜于邺,以为明帝嗣。炎,昭之子也。

  癸卯,司马昭固让相国、晋公、九锡之命,太后诏许之。戊申,昭上言:“成济兄弟大逆不道”,夷其族。

  六月癸丑,太后诏常道乡公更名奂。甲寅,常道乡公入洛阳,是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大赦,改元。丙辰,诏进司马昭爵位九锡如前,昭固让,乃止。

  二年秋八月甲寅,覆命司马昭进爵位如前,不受。

  四年春二月,覆命司马昭进爵位如前,又辞不受。冬十月,覆命大将军昭进位,爵赐一如前诏,昭乃受命。昭辟任城魏舒为相国参军。

  咸熙元年春三月己卯,进晋公爵为王,增封十郡。王祥、何曾、荀顗共诣晋王,顗谓祥曰:“相王增重,何侯与一朝之臣皆已尽敬,今日便当相率而拜,无所疑也。”祥曰:“相国虽尊,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王公相去,一阶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辄拜人者。损魏朝之望,亏晋王之德,君子爱人以礼,我不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独长揖。王谓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见顾之重也。”

  夏五月癸未,追命舞阳文宣侯懿为晋宣王,忠武侯师为景王。秋八月庚寅,命中抚军司马炎副贰相国事。九月戊午,以司马炎为抚军大将军。冬十月丙午,立炎为世子。

  晋武帝泰始元年夏五月,魏帝加文王殊礼,进王妃曰后,世子曰太子。秋八月辛卯,文王卒,太子嗣为相国、晋王。

  戊子,以魏司徒何曾为晋丞相。癸亥,以票骑将军司马望为司徒。

  冬十二月壬戌,魏帝禅位于晋,甲子,出舍于金墉城。太傅司马孚拜辞,执帝手,流涕歔欷不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丙寅,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丁卯,奉魏帝为陈留王,即宫于邺。优崇之礼,皆仿魏初故事。魏氏诸王皆降为侯。追尊宣王为宣皇帝,景王为景皇帝,文王为文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石苞为大司马,郑冲为太傅,王祥为太保,何曾为太尉,贾充为车骑将军,王沈为票骑将军,其馀文武增位、进爵有差。

  诏除魏宗室禁锢。

  初置谏官,以散骑常侍傅玄、皇甫陶为之。玄,干之子也。玄以魏末士风颓敝,上疏曰:“臣闻先王之御天下,教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近者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其后纲维不摄,放诞盈朝,遂使天下无复清议。陛下龙兴受禅,弘尧、舜之化,惟未举清远有礼之臣以敦风节,未退虚鄙之士以惩不恪,臣是以犹敢有言。”上嘉纳其言,使玄草诏进之,然亦不能革也。

  二年春正月丁亥,即用魏庙祭征西府君以下,并景帝凡七室。

  秋九月戊戌,有司奏“大晋受禅于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如虞遵唐故事。”从之。

  八年春二月壬辰,安平献王孚卒,年九十三。孚性忠慎,宣帝执政,孚常自退损。后逢废立之际,未尝预谋,景、文二帝以孚属尊,亦不敢逼。及帝即位,恩礼尤重,元会,诏孚乘舆上殿,帝于阼阶迎拜。既坐,亲奉觞上寿,如家人礼。帝每拜,孚跪而止之。孚虽见尊宠,不以为荣,常有忧色。临终,遗令曰:“有魏贞士河内司马孚字叔达,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终始若一。当衣以时服,敛以素棺。”诏赐东园温明秘器,诸所施行,皆依汉东平献王故事。其家遵孚遗旨,所给器物,一不施用。

  十年,邵陵厉公曹芳卒。初,芳之废迁金墉也,太宰中郎陈留范粲素服拜送,哀动左右,遂称疾不出,阳狂不言,寝所乘车,足不履地。子孙有婚宦大事,辄密咨焉,合者则色无变,不合则眠寝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子乔等三人,并弃学业,绝人事,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帝即位,诏以二千石禄养病,加赐帛百匹,乔以父疾笃,辞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终于所寝之车。

  惠帝太安元年,陈留王薨,谥曰魏元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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