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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伐匈奴(2)


  元狩元年夏五月,匈奴万人入上谷,杀数百人。

  二年三月,霍去病为票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击匈奴。历五王国,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馀里,杀折兰王,斩卢侯王,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获首虏八千九百馀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诏益封去病二千户。

  夏,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敖将数万骑俱出北地,异道。卫尉张骞、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广将四千骑先行,可数百里,骞将万骑在后。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独与数十骑驰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广为圜陈外向,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皆服其勇。明日,复力战,死者过半,所杀亦过当。会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罢归。汉法,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如,无赏。而票骑将军去病深入二千馀里,与合骑侯失,不相得。票骑将军逾居延,过小月氏,至祁连山,得单恒、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裨小王七十馀人。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户,封其裨将有功者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票侯,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为辉渠侯。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票骑会,当斩,赎为庶人。是时,诸宿将所将士、马、兵皆不如票骑,票骑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而诸宿将常留落不偶,由此票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矣。

  匈奴入代、雁门,杀略数百人。

  秋,匈奴浑邪王降。是时单于怒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先遣使向边境要遮汉人,令报天子。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票骑将军将兵往迎之。休屠王后悔,浑邪王杀之,并其众。票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而多不欲降者,颇遁去。票骑乃驰入,得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四万馀人,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等四人皆为列侯。益封票骑千七百户。

  浑邪之降也,汉发车二万乘以迎之。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右内史汲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臣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敝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五百馀人。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

  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五属国。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

  三年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馀人。汉既得浑邪王地,陇西、北地、上郡益少边寇,诏减三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四年。上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乃粟马十万,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各将五万骑,私负从马复四万匹,步兵转者踵军后又数十万人,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票骑。票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票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李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以精兵待幕北。

  大将军青既出塞,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将军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回远而水草少,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大将军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公孙敖新失侯,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知之,因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广不谢而起行,意甚愠怒。

  大将军出塞千馀里,度幕,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砂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自度战不能如汉兵,单于遂乘六骡,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拏,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发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馀里,不得单于,捕斩首虏万九千级,遂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留一日,悉烧其城馀粟而归。

  前将军广与右将军食其军无导,惑失道,后大将军,不及单于战。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遇二将军。大将军使长史责问广、食其失道状,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幕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馀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馀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为人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为二千石四十馀年,家无馀财。猿臂善射,度不中不发。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士以此爱乐为用。及死,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单于之遁走,其兵往往与汉兵相乱而随单于,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其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十馀日,真单于复得其众,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单于号。

  票骑将军骑兵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二千馀里,绝大幕,直左方兵,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卤获七万四百四十三级。天子以五千八百户益封票骑将军,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为列侯,从票侯破奴等二人益封,校尉敢为关内侯,食邑,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

  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

  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票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定令,令票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票骑日益贵。大将军故人门下士多去事票骑,辄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票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往。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天子为治第,令票骑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馀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票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大将军为人仁,喜士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两人志操如此。

  是时,汉所杀虏匈奴合八九万,而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匈奴以北。然亦以马少,不复大出击匈奴矣。

  匈奴用赵信计,遣使于汉,好辞请和亲。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为外臣,朝请于边。”汉使任敞于单于,单于大怒,留之不遣。是时博士狄山议,以为和亲便。上以问张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障,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慑,无敢忤汤者。

  六年秋九月,冠军景桓侯霍去病薨,天子甚悼之,为冢,像祁连山。元鼎三年。匈奴伊稚斜单于死,子乌维单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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