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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绍兴三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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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绍兴三十年 春正月戊子,吏部员外郎虞允文面对,论:“敌决败盟,异时为南牧之计,必为五道:出蜀口、出荆襄,止以兵相持;淮东沮洳,非用骑之地;他日正兵必出淮西,奇兵必出海道。宜为之备。”上颇纳其言。 癸巳,诏诸州守臣阙员,可令六曹尚书、侍郎、翰林学士、台谏官正言已上,各举曾任通判资序、公勤廉明、治状显著、可充郡守者二人。尚书司封员外郎鲍彪引年告老,吏部郎官杨朴、虞允文、叶谦亨、胡沂、洪迈、司勋郎官陈俊卿、考功郎官陈棠等言:“彪笃学守道,安于静退。 甲科及第,处选调二十年,了无遗佚厄穷之叹。其博物洽闻,可以备议论;清介端悫,可以表缙绅。春秋虽多,不见老人衰惫之态。而勇退戒得,陈义甚高。望表而出之,以励士大夫之节。”制曰:“尔以经明行修,早擢上第。壅阏不试,几二十年,庞眉郎潜,垂上清近。今才七十耳,幡然上归老之章,尔之志决矣,朕何忍闵劳以官职之事乎?褒进文阶,华以命服。”且诏有司上其子若孙一人。“大夫其修身守道,以昌高年,优游里闾,以须三老五更之召。可特授左奉议郎、守尚书司封员外郎、赐绯鱼袋致仕。” 甲午,雷作非时。 丙申,尚书吏部侍郎叶义问同知枢密院事。 丁酉,上曰:“昨见河朔有步担米专栏,犹于十里外收税,况舟船之多,其扰可知。当严禁止之。”罢军容班,本殿前司乐工也。先是,御前置甲库,凡乘舆所须图画、什物,有司不能供者,悉取于甲库,故百工技艺之精巧者皆聚于其间,日费亡虑数百千。禁中既有内酒库,而甲库所酿尤胜,以其余酤卖,颇侵户部赡军诸库课额,以此军储常不足。前一日,吏部尚书张焘因对,论:“甲库萃工巧以荡上心,酤良酝以夺官课。教坊乐工,员数日增,俸给赐赉,耗费不赀。皆可罢。”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明日罢甲库诺局,以酒库归有司,减乐工数百人。”焘之从容补益,皆此类也。 ◇ 二月乙卯,雪。 丁巳,监察御史任文荐罢。先是,文荐为别试所监试,有告举人刘侯度、吴渐传义者,文荐不依条扶出,而移之帘前,且以状申都省。诏给事中王晞亮密究其事,二人皆避。知举官御史中丞朱倬亲,而文荐里人也。于是诏与文荐外任。 甲子,宰相汤思退、陈康伯奏事毕,枢密院官将退,上留王纶、叶义问,同谕之曰:“朕有一事所当施行,似不可缓。普安郡王甚贤,欲与差别。卿等可议除少保使相,仍封真王。”众皆前贺。纶、义问退,上曰:“朕久有此意,深惟载籍之传,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朕岂不知此?第恐显仁皇后意所未欲,故迟迟至今。”思退曰:“陛下春秋鼎盛,上天鉴临,必生圣子。为此以系人心,不可无也。”上复曰:“此事出于朕意,非因臣下建明。”宰执退,思退留身言:“适奉圣训,非古帝王所及。”上曰:“朕览唐宣宗事,群臣有议及嗣储者,辄怒斥去,可谓不达理矣。”于是普安郡王自育宫中,至是已三十年,而王天资英明,豁达大度,左右未尝见喜愠之色。趋朝就列,进止皆有常度。骑乘未尝妄视,平居服御俭约,每以经史自适。尝语府僚曰:“声色之事,未尝略以经意。至于珠宝瑰异之物,心所不好,亦未尝蓄之。”骑射、翰墨皆绝人。上尝谓近臣曰:“卿亦见普安乎?近来骨相一变,非常人比也。” 丁卯,吏部尚书张焘充资政殿学士致仕。时上欲用焘,而焘以病疾力辞,且言:“臣年齿已暮,气力已衰,是用抗章,乞赐骸骨。今言愈切而宠弥厚,恳愈力而位益崇。傥恃鸿私,不知退避,高爵厚禄,处之自如,则是前后告老之辞,悉皆侥侥进取之计,要君罔上,欺世盗名,公议沸腾,臣节扫地。”疏入,上察其诚,乃有是命。 戊辰,三省、枢密院进呈普安郡王加官移镇、进封国名及宣制吉日。上曰:“可便以为皇子。此事朕志素定,已九年矣,顾外庭未知尔。”陈康伯曰:“圣虑高远,岂前代帝王所可跂及?臣敢为天下贺。”上曰:“如恩平郡王璩,亦与少恩礼,令判大宗正事,置司绍兴府。”思退言:“立皇子,当降诏及遣官告郊庙。”王可之。 甲戌,内出手诏曰:“朕荷天佑,序承列圣之丕基,思所以垂裕于后,夙夜不敢康。永惟本支之重,强固王室,亲亲尚贤,厥有古义。普安郡王瑗,艺祖皇帝七世孙也。自幼鞠于宫闱,嶷然不群,聪哲端重,阅义有立,亢于宗藩,历年滋多,厥德用茂。望实之懿,中外所闻。朕尝考礼正名,昭示天下,夫立爱之道,始于家邦。自古帝王,以此明人伦而厚风俗者也。稽若前宪,非朕敢私。其以瑗为皇子,仍改赐名玮。” 丙子,制以皇子为宁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建王。制既出,朝士动色相庆,中外大悦。 丁丑,宰执入贺。上曰:“昨日宣诏,想见人心喜悦。”汤思退曰:“岂惟士夫,虽闾巷细民,无不鼓舞。仰见睿谟英断,合天人之心如此。”上又与王纶等论淮上盗贼,因曰:“自古销盗贼之术,无如轻徭薄赋。”纶曰:“陛下一语尽之矣。昨罢榷场,南北之商,弃物而逃,困于道路,无所得食,渐至抄掠。是时皆劝陛下严责州县捕之,陛下非惟不杀,且给之裹粮,使各归业,不久遂定。”上曰:“知此道者,惟唐太宗。”纶曰:“贞观之治,庶几三代者,岂虚乎哉?” 己卯,诏滁州上供钱依濠州、盱眙军例,更展免一年。”上优假淮民,自休兵至今,未尝起税也。 ◇ 三月辛巳,诏自今除授馆职,并先召试学官,依格选除。议者言:“儒林册府之官,祖宗以来,必试可而后授。比年召用人才,故事浸废,使州县小吏,皆有侥幸超躐之心。望特命大臣举行召试之典。”事下吏、礼部议,故有是旨。 戊子,上策试礼部举人,既而得右迪功郎许克昌。克昌用故事降为第二,遂赐梁克家等四百十二人及第、出身、同出身。 癸巳,上谓大臣曰:“监司、郡守,所寄非轻,须平日选择有人望者,以待有阙,便可除用。” 乙未,枢密院进呈:“有刘颖者上书,陈广中利便五事。”上曰:“所言有益于公私者,皆即行之。惟结好南蛮,其意不过欲诱说蕃商,利其宝货。朕于此等物,举无所好,何苦自扰?假令设十觥饮酒,酒味则一,一觥足矣,余安用哉?”王纶曰:“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陛下了然与六经合,故能托物指谕,以晓臣下。”上亦诵“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至再三而止。 丙午,恩平郡王璩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置司绍兴府,始称皇侄。 丁未,上谓知枢密院事王纶曰:“璩昨日之除如何?”纶曰:“陛下春秋鼎盛,已为宗社无穷之计。今日谈笑裁决,略无难色。”上曰:“朕决此计已九年。建王所佩玉鱼,乃置榷场之初,令买此玉,以备今日之用。举此即可知矣。” ◇ 夏四月乙卯,秘书省校书郎兼权建王府教授史浩兼直讲,秘书省校书郎兼建王府教授魏志兼赞读。一日,浩讲《周礼》,至《酒正》,因言:“膳夫掌膳羞之事,岁终则会,惟王及后、世子之膳羞不会。至酒正,所掌饮酒之事,岁终则会,惟王及后之饮酒不会,而世子不与焉。以是知世子之膳羞可以不会,而世子之饮酒不可以无节也。”王作而谢曰:“敢不佩服斯训!” 丙辰,参知政事贺允中兼同知枢密院事,以叶义问使北也。 乙丑,秘书省校书郎王十朋兼建王府小学教授。先是,教授入讲堂,则与皇孙叙宾主,而教授居宾位。十朋不可,王特为之加礼,而位教授于中。 ◇ 五月辛巳,上书“玉堂”二字赐翰林学士周麟之。麟之奏依淳化故事,就都堂宣示宰执,仍以石本分赐侍从、馆阁官。从之。太尉、知荆南府刘锜兼本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先是,领御前都指挥使职事杨存中建言:“诸重地如四川、鄂渚、池阳、建康、京口,皆已宿兵严守,独荆南历代用武之地,今为重镇,而九江上流要害之地,缓急不相应援。请各置都统制,以广屯备。”朝廷从之。荆南府、江州创军自此始。 丙戌,出内库银十万两下两浙转运司,籴马料大麦。 戊子,赐江东转运司银七万两,籴大麦二十万斛。 辛卯,参知政事贺允中免兼同知枢密院事,以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将及境也。初,义问入北境,见敌已聚兵,有入寇意。及还,密奏:“敌人以克剥不恤为能,以杀戮不恕为威。今欲迁汴京,且造战船,敌人皆有深意。以臣度之,若果迁都,则在彼已失巢穴。今江淮既有师屯,独海道宜备。臣谓土豪、官军不可杂处,今欲于江海要处分寨,以土豪为寨主,令随其便,使土豪挠于舟楫之间,官兵扼于塘岸之口,则官无虚费,民无横扰,此策之上者也。”兵部尚书杨椿言于右仆射陈康伯曰:“逆敌败盟,其兆已见。今不先事为备,悔将何及?”因与康伯策所以防虑之术。康伯见上,言:“敌谓我和好滋久而兵备弛,其南牧无疑。”因条上两淮守御之计,上嘉纳之。殿中侍御史汪澈亦条陈利害曰:“虑之有素,则事至而安静;虑之无素,则事至而仓卒。靖康之变。可为龟鉴。” 《龟鉴》曰:安石既去,而珪、确之行新法自若也。子厚既去,而曾布、李清臣之绍述自若也。主和误国固桧之罪,今桧往矣,改图可也,而当国者执政如初,是一桧死而一桧复生也。绍兴末年,逆亮新立,营汴久矣。汤思退、沈该之徒,岂不知敌将有叛盟之志?特恐和议败,则张浚之徒进而已复退,此其用心,是即秦桧之用心也。张浚因星变求言,而谓敌决于数年间求衅用兵,当为之备,是见几之论也。而二相笑以为狂,且加窜斥。至绍兴二十九年,孙道夫使敌回,言敌将求衅于我;未几,黄中再使回,又言敌治汴兵矣,不数日可至淮上。而时宰且诘之曰:“沈少监归,不闻此言,公安得为此?”而不之信。王纶阿附,妄言邻国恭顺,和好无他,而汤思退遽尔称贺,此正赵子砥所谓“金人讲和以用兵,我国敛兵以待和”也。及至叶义问使还,见敌已聚兵,有入寇意,于是右仆射陈康伯言:“敌谓我和滋久,兵备弛,其南牧无疑。”因条上两淮守御之策,而遣将命帅,始皇皇焉。吁!二十年讲和之久,张浚、岳飞往矣,解潜、吴玠死不复生,刘锜、显忠摈不复用。意其颓败废弃之余,无复英悦果敢之气。而一日分屯列戌,四川则有王刚中,襄阳则有吴拱,江准则有刘锜,海道则有李宝,蜀刖有吴璘、姚仲、王彦,江则有戚方、王权、李冠忠,云合响应,气势翕张,则知人心忠义,虽更秦桧销铄之余,而亦不能使之泯没也。 是日,大雨。於潜、临安二邑山水暴至。夜,安吉县洪水作,居民屋庐多坏,人死者甚众。后四日,诏转运司赈恤之,其田决为溪者蠲其税。 丙申,金国贺生辰使萧荣、副使张忠辅入见,置酒垂拱殿。时建王侍燕,荣等望见,耸然曰:“此为建王耶?”竟夕不敢仰视。 ◇ 六月戊申,宰执奏:“殿前司申明州水军内,福建秋庐、延祥两寨效用军二年一替,令到军年余,方知纪律。欲候满日,更留一年。”上曰:“瓜时而往,及瓜而代。二年一替,军人望之久矣。今将及期而改,是上失信而下失望也。”遂令更戍如期。 壬戌,三司申明逃亡军人首身之限。上谓宰执曰:“朕始见此法,未深晓其意。使出人主一时恩宥,人犹不测,著为定法,是教之逃也。”因顾王纶曰:“卿解之否?盖不如此,即此曹聚而为盗。始知祖宗用意深远。” 丙寅,上谓宰执曰:“岁方六月,禾稼未登,闻已催民间积欠。可令诸处布案司遍下州县,候秋成月催理,庶几民不告乏。”处州丽水县童子杨富老七岁丧父,哀慕不已,夜则露卧坟前,不避雨雪。州上其事于朝,诏赐束帛。 庚午,知枢密院事王纶知福州。 ◇ 秋七月乙未,翰林学士周麟之言:“臣闻传曰:‘非天子,不制度,不议礼,不考文。’切见吏部续降申明条册,乃有顷年都省批状指挥参于其间,今遂与成法并行。望令诸选具绍兴二十五年以前指挥,令敕令所看详,可削则削,毋令与三尺混淆。”从之。 戊戌,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进知枢密院事。于是义问奏应变、持久二说。御史中丞朱倬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周麟之同知枢密院事。 庚子,权工部侍郎黄中言:“御前军器所领属中人,其调度程品,工部、军器监有不得而闻者,非祖宗正名建官之意。请得隶属稽考之。”诏工部每季轮差官一员检察。 辛丑,浙西诸司言:“知盐官县胡坚常治状为一路之最。”诏特转一官,俟任满日取旨升擢。 癸卯,诏以郡守多阙,令侍从、两省、台谏各举尝任通判治状显著者二人,又趣郎官以上依新制举县令。 甲辰,诏产部科降银钱一百二十五万缗,令两浙、江湖六路转运司置场市军储,通去年已籴之数,凑为三百万硕。 ◇ 八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庚戌,言者论诸州拣汰多不实。上以问宰执,朱倬曰:“近来指挥招填,故拣汰甚易。”上曰:“老病不堪带甲,在军蚕食,则拣汰之。今皆缘请托以求脱去,员数猥多,坐食诸郡,无以赡之。其间又有尚堪用者,亦可惜。”乃诏委总领所保明、枢密院审实之。 壬子,诏自今州县官犯人己赃及用刑惨酷,令刑部具失按察官姓名,申尚书省取旨,即有隐蔽,令御史劾之。 癸丑,参知政事贺允中特转一官致仕。允中使北还,言敌势必背盟,宜为之备。上疑未决,允中因告老,乃有是命。 丙辰,上谕宰执曰:“近有献用车战者,朕以用在人不在车,南北异宜,木性亦异,如大舟以荔枝为棹,北方绝无。而造车多用榆木,南方亦少。况江湖沮洳之地,虽有车骑,何所用?卿更宜精思。”汤思退曰:“谨遵圣训。”提举两浙西路常平茶盐公事杨倓乞以私贩败获之人配隶诸军,无使放纵。上曰:“私贩之禁,非不严备,第官司奉行失信耳。朕闻私贩多以大风雨夜,用小舟破巨浪,潜行般置。巡尉素不谙熟,岂肯冒不测之渊,以冀赏给哉?使所捕者皆此等辈,当赏不逾时,以示之信。若其图升合之利以为活,亦可恕也。”户部乞申严徒配旧法行下,上从之。尚书右仆射、提举详定一司敕令陈康伯上《参附吏部敕令格式》七十卷、《刑名疑难断例》二十二卷。翌日,上谓辅臣曰:“顷未立法,加以续降太繁,吏部无所遵承。今当一切以三尺从事,不可复令引例。若更精择长贰,铨曹其清矣。” 己未,言者奏:“国家因陈亨伯建议,始立经总制钱,多出于酒税、头子、牙契钱。自绍兴十六年,因李朝正上言,专委通判拘收。无何,议者妄有申请,始命知、通同掌。通判压于长官之势,恣其侵用,迄今九载,岁亏二百余万缗。望复委通判拘督。”从之。 甲子,初,资政殿学士张焘为吏部尚书,奉诏举两浙西路兵马都监武钜可充将帅,至是进呈。上问:“钜知书否?”汤思退曰:“钜议论过人,深达文义。”上曰:“武臣若知书,方晓民事。可令籍记,俟边郡有阙则命之。” 壬申,淮南东路马步军副都总管许世安得谋报,金主已至汴京,重兵皆屯宿、泗,亦有至清河口者。乃遣通判州事刘祖礼告急于朝廷。 ◇ 九月丁亥,诏申严销金铜器之禁。时行在之人复有鬻二物于市者,论者以为贵近导之,乃令官司严切觉察。 己丑,新淮南西路马步军副总管兼知黄州李宝改添差两浙西路副总管、平江府驻扎兼副提督海船。时浙西及通州皆有海舟,兵稍合万人,诏平江守臣朱翌提督。言者请择武臣有勇略知海道者副之,乃有是命。宝乞于沿江州县招水军效用千人,诏许三百。又请器甲弓矢及乞镇江军中官兵曹洋等五十人自隶,皆从之。 壬寅,太学录周必大、太学正程大昌并为秘书省正字,以学士院召试合格也。馆职复故事召试自此始。上览必大策,大善之,谕辅臣:“他日当令掌制。”秘书省校书郎王十朋面对,言:“臣闻道路汹汹,咸谓敌情叵测,有巢穴汴都、窥伺江淮意。庙堂之上,帷幄之臣,必有料敌制胜之策。然议者谓边奏有警则群臣失色,相顾传闻,稍息则恬然便以为安。且谓敌有内难,势必不来。夫不恃我之有备,而幸敌之有难,谋国之术,亦疏且殆矣。今日御戎之策,莫急于用人,用人之要,莫先乎人望。今内外士夫军民口无异词,咸谓有天资忠义、材兼文武、可为将相者,有长于用兵、士卒乐为之用者,今反投闲置散,无地自效,或老于为郡,以泯没其身,内为谗邪之所妒疾,外为蛮夷之所窃笑,天下舆清,愤闷抑郁。臣愿陛下断然为社稷计,起而用之,以从人望,可以作士气,可以慰人心,可以寝敌人之谋,可以图恢复之计。御戎之策,莫大于此。”又言:“陛下比惩大臣之盗权,收还威福之柄,朝廷清明。迩者众口籍籍,谓权虽归于陛下,政复出于多门,是一秦桧死,百秦桧生也。其间最重者,如三衙管军辈,与北司深交固结,盗陛下之大权,养成跋扈之势。今祸胎于内,乱形于外,臣窃忧之。夫权之大者,莫如名器与財与兵。今以管军而位居三公,是盗名器之极,古之时无有也,祖宗之时无有也。夫枢密号本兵之地,号令节制天下之诸将。今殿陛立班管军傲然居前,枢密甘心其后,倒置如此,其不奉行其意旨者几希,其能节制号令之耶?今台谏言及侍从大臣,随即罢斥,而风宪独不行于管军之门,其何以为国耶?至若清资横加于侩伍,高爵滥及于医门,诸军置承受,福威自恣,不减唐之监军;皇城置逻卒,旁午察事,甚于周之监谤。内外将帅,剥下赂上,结怨于三军;道路之间,捕人为卒,结怨于百姓,皆非治世事。臣愿陛下慨然发愤,断自宸衷,杜邪枉之门,塞侥幸之路,不惟尊严朝廷,亦所以保全此类。”自秦桧扼塞言路,士风浸衰。及上总揽万机,激厉忠谠,而余习犹未殄,朝士多务缄默。至是,十朋与校书郎冯方、正字胡宪、王籥、太常寺主簿李浩始因转对,相继有所开陈,闻者兴起,太学之士为《五贤诗》以述其事焉。吏部侍郎沈介上封事曰:“臣切惟今日之虑,莫若备敌之策为急。顾今大患有二,一曰国论不定,二曰威令不行。二患既除,而后守之之策可得而言也。守之之策,其要有四,一曰御将,二曰训兵,三曰先声以夺敌人之心,四曰弃瑕以用度外之士。四策既行,勿夺于群臣,勿移于左右,则社稷之危庶乎可安矣。” ◇ 冬十月丁未,起居舍人虞允文为贺大金正旦使,知阁门事孟思恭副之。允文至北庭,与馆客者偕射,一发中的,君臣惊异。监察御史刘珙守尚书吏部员外郎。珙前在铨曹时,苦吏为奸,思有以制之。一日,命张幕设案于庭,置令式,其中便选集者,得出入翻阅与吏辨,吏无得藏其巧,人甚便之。间摄侍郎,引选人改官班占对详敏,上悦焉。 庚戌夜,雷作非时。 辛酉,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言:“任用人材,乞略小过。”上谓大臣曰:“中间有显过者若复进用,却恐人言纷纷。”上又言:“赃污之吏不可复用,盖其天性贪墨,使在州县,必难变革。” 壬戌,知荆南府刘锜充镇江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代刘宝也。 癸亥,日方中天,无云而有雷。时侍御史汪澈等欲论左仆射汤思退,殿中侍御史陈俊卿曰:“为相无物望而天灾亟至,此固当罢,何以他为?”于是澈等相继论之。 ◇ 十一月庚辰,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言:“比年江西、湖广米斗才数十钱,而职田米乃令折价至三四千。监司、守倅利其丰于已而莫敢问。如永之祁阳,乃监司职田之所聚,为县令者,惟于诸司职租不乏则荐削可盈,不知斯民何辜,而取其膏血以自媒也。按令职田折钱而增直者计赃,望今后只令纳本色。”从之。 丙申,福建路转运副使王时升言:“到官才一考,撙节到浮费三十万缗。乞以其半代民输旧欠钞盐钱。”执政言:“恐合旌赏。”上曰:“漕臣能节约妄用而代民输,理宜褒录,第恐他路闻之,妄认以为羡余,侵渔百姓。可俟其政绩有闻,与升职名。”后旬日,乃徙时升两浙转运副使。 丁酉,池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李显忠请令诸军屯田。上谓大臣曰:“此事可行,然须先立规模,如括田、市牛、立庐舍、给粮种、置农具之类,悉有条理,乃可施行。两三年间,且尽与地利,使之岁人有得,则不劝而耕矣。” ◇ 十二月乙巳朔,守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汤思退罢为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落职。初,命临安府印造会子,许于城内外与铜钱并行,至是,权户部侍郎兼知府事钱端礼乞令左藏库应支见钱,并以会子分数品搭应副,从之。东南用会子自此始。 戊申,知严州樊光远奏:“三衙诱略近郡平民为军,乞自今军丁不许取近。遇有阙额,均下诸州招填。”枢密院亦奏其弊,且言:“三衙见管兵增过绍兴二十六年元奏人数。”宰执进呈,上曰:“兵不贵多,当有限制。今天下财赋,十分之八耗于养兵。朕躬行节俭,未尝一缗妄费,而诸军冗费,岂可增添不已?自今三衙令以见管兵帐为额,在外诸军亦与立为定额,日下住罢。”上谓大臣曰:“朕顷见秦桧论除授,必曰‘臣未知其心术如何,恐招物议’。似未为确论。朕谓果知其贤,固当用之,不然采之公论。国人皆曰贤,如何不用?借使缪滥,旋行罢黜,亦惟公论,但不容私意,无不可也。” 史臣曰:爵位,公器也;是非贤不肖,公论也。采之公论而任以公器,设有不如所任,又从而去之,在我无容心焉,此宰相代天之义也。奈何徇一已之私见,以未知其心术而遽弃焉?尝观赵鼎荐用臣僚,后乃奏罢,而上谓鼎非护短,益以重之。人曰张俊用赵哲、曲端、刘锡,见其有过,即加重谴。其措置未为有失,何得轻用言者以罪浚?呜呼!桧之罔上而上察之,鼎之尽公、浚之无罪而上知之,所谓明矣。 夜,白气如带,道东西亘天。已酉,太学博士郑闻言:“太学补试弟子员至五六千人,望自今以举人居本州县、学满一年、三试中选及不犯罚者,州县保明给据,听赴补试。”从之。 乙卯,宰执奏:“累有臣僚论知县庸懦不职。”上曰:“知县若非赃私惨酷,依祖宗朗与两易其任,不理违阙,此良法也。” 丙辰,初,直显谟阁续觱以带职故,乞磨勘中奉大夫。既许之矣,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杨邦弼言其非旧制,封还录黄。 丁巳,进呈陈康伯奏:“此由秦桧放行王晌等三人,致援例者众,实违令甲。”上曰:“桧不独此一事放行,且如禁军换易,亦改动祖宗格法。朕无一事敢违旧章。”康伯曰:“当以邦弼所奏报行,庶绝后来援例之弊。”上曰:“善。” 庚申,诏《春秋》三传非系释经处,毋得出题以取士。用右正言王进奏也。 丙寅,上谓宰执曰:“比屡谕卿等逆田事,须先立规摹。如一夫受田,多少以括到荒闲田充佃,耕牛取于何地,下至农具、粮种、庐舍之类,当悉有条理,方可行下。兹大事也,经始勿亟,庶后来无更改之弊,不可以一夫献言,遽即行之,当博采物议而详审之也。” 庚午,安南进驯象,边吏以闻。上谓大臣曰:“蛮夷贡方物乃其职,但朕不欲以异兽劳远人,可令帅臣详谕,今后不必以驯象入献。” 辛未,右承务郎、袭封衍圣公孔缙为右承奉郎。缙年十九,法未当磨勘,吏部奏缙先圣之后,特迁之。是冬,孝慈渊圣皇帝崩于朔庭,年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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