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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开宝九年


  丙子开宝九年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九年。

  春正月辛未,曹彬遣郭守文奉露布,以江南国主李煜及其子弟、官属等来献。徐铉从煜至京师。上召见铉,责以不早劝煜归朝。铉对曰:“臣为江南大臣而国灭亡,罪固当死,不当问其他。”上曰:“忠臣也!事我如事李氏。”又责张洎曰:“汝教李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帛书示之,乃王师围城,洎所草召江上救兵蜡弹内书也。洎顿首请死曰:“书实臣所为也。今得死,臣之分也。”辞色不变。上奇之,谓曰:“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之忠也。”

  乙亥,以李煜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

  庚辰,诏幸西京,将以四月有事于南郊。

  ◇

  二月己亥,群臣奉表请加尊号曰“一统太平”。上曰:“燕、晋未复,遽可谓一统太平乎?”不许。

  庚戌,以宣徽南院使曹彬为枢密使,领忠武节度使。枢密领节度自彬始。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节度领宣徽自美始。赏江南之功也。彬归自江南,诣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始彬之行,上许彬以使相为赏。及还,语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为使相,品位极矣,肯复力战耶?且徐之,更为我取太原。”因密赐钱五十万。彬怏怏而退。至家,见布钱满室,乃叹曰:“好官亦不过多得钱尔。何必使相也!”上爱惜爵位,不妄与人类此。凡以检校官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并谓之使相。

  吕中曰:人言汉高帝善将将者,以不吝爵赏故也。然当天下未定,而信、越皆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会不至,则不免裂数千里以封之,此高帝有杀诸将之心矣。国初平江南之功至大,然宁赐以数十万钱而靳一使相,盖品位已极,则他日有功,何以处之?此终太祖之世而无叛将也。

  林德慎曰:曾彬之平江南,吝一使相而不授,非食言也,虑其品位之极而不吾用也。狄青之平岭南,欲予以枢密而终辍,非忘功也,虑其名位之极,无以为他日赏也。

  己未,吴越王俶及其子惟浚等人见崇德殿。宴长春殿。先是,车驾幸礼贤宅案视供帐之具,及至,即诏俶居之,宠赉甚厚。上初即位,召供备库副使魏丕,谓曰:“作坊久积弊,尔为我修整之。”即授作坊副使。丕在职甚尽力,上讨泽潞、维扬,下荆广,收川陕,征河东,平江南,皆先期谕旨,令治兵器,无不精办。三月己巳,以丕领代州刺史,仍典作坊。所造兵器,每旬一进,上亲阅之,列五库以贮之,寻又分作坊为南、北,别置弓弩院。上将西幸,留惟浚侍祠,遣俶归国。先是,群臣皆有章疏乞留俶而取其地,上不从,于是命取一黄複以赐俶,封识甚固。戒俶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每视事功臣堂,一日,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岂敢宁居乎?”益以乘舆、服玩为献,制作精巧。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而后遣之。

  丙子,车驾发京师。

  辛未,上至西京。

  庚子,合祭天地于南郊。初,雨弥月不止,及期,始晴霁,以讫成礼。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观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上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始议西幸。起居郎李符上书陈八难,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乘间言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上亦弗从。晋王言迁都非便,上曰:“迁河南未巳,久当迁长安。”王叩头切谏。上曰:“吾将西迁者无他,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上不答。王出,上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今姑从之。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丙午,车驾发洛阳宫。

  辛亥,至东京。

  吕中曰:国初所以不都关中而都汴者,以灵武、燕蓟之地未复也。然洛与汴皆河南之土,洛之险犹可恃,而汴则无险可畏也。欲为四方有事之备,则当都洛阳,高城深池,坚甲重兵,以杜诸夏不虞之备,伐北夷深入之谋。若已都汴,则不得不以守四夷为说,此我太祖所以有都西京之议也。然都汴固不得已,都西京亦不得已也。使太祖收灵夏、复燕蓟,则必都长安矣。

  初,李煜既降,诸城守皆相继归顺,独江州不降,诏曹翰率兵讨焉。自冬讫夏,死者甚众。

  丁丑,始拔之。翰发怒屠城,死者数万人。翰因请载庐山东林寺五百铁罗汉像归至颍州。新造佛舍,遂调发巨舰十余艘,尽载金帛,置铁像于其上,时号为“押纲罗汉”。

  ◇

  六月己亥,以颍州团练使曹翰为桂州观察使,仍判颍州,赏平江南之功也。晋王光义性仁孝,上雅钟爱间,谓近臣曰:“晋王龙行虎步,且生时有异,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秋八月丁未,命伐北汉。武宁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全斌卒。全斌轻财重士,不求显赫之誉,宽而容众,军旅乐为之用。其黜居外郡几十年,恰然自得,识者多之。

  富弼曰:王全斌有大功,可掩其罪也。太祖以诸国未平,恐将帅恃功为过,故抑全斌等以立国法。及事宁之后,追赏前勖,此真得驾驭英雄之术也。

  ◇

  冬十月癸丑,上崩于万岁殿。先是,上不豫。

  壬子夜,大雪,上召晋王光义延入大寝,属以后事,宦官、宫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所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上崩,时漏下四鼓矣。宋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子母之命皆托于官家!”晋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

  甲寅,太宗即位,改名炅。

  乙卯,大赦天下,令缘边禁戢戍卒毋得侵挠外境。群臣有所论列,并许实封表疏以闻。必须面奏者,阁门使即时引对。“风化之本,孝弟为先,或不顺父兄异居别籍者,御史台及所在纠察之。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遵承,不敢逾越。咨尔臣庶,宜体朕心。”

  《龟鉴》曰:孟子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我太祖金戈铁马,间关以有天下,不付之璿源衍庆之诸王,而乃受之太平福德之天子,是不以天下自私,而欲为天下得人之仁也。元城先生曰:“太祖用心,尧舜之心也。舜之协尧,禹之承舜,我太宗独无是心乎?窃观即政之初年,尝语大臣曰:‘先帝以勤劳定天下,凡军国机务、边防制置,咸得之矣。但遵守旧规,不得辄易。’噫!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愚于斯言见之。”

  宰相薛居正加左仆射,沈义伦加右仆射。参知政事卢多逊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枢密使曹彬加同平章事。枢密副使楚昭辅为枢密使。宰臣薛居正上大行皇帝陵名曰永昌。诏恭依。以齐州防御使李汉超为云州观察使、判齐州,仍护关南屯兵。洺州防御使郭进领应州观察使、判邢州,兼西山巡检。国初,并、益、广南各僭大号,荆湖、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皆未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分命汉超及进等控御西北,其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所部州县,莞榷之利悉与之,恣其回图贸易,免所过征税,许令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事,悉听便宜处置。每来朝,必召对命坐,赐以饮食,锡赉殊异,遣还。

  由是边臣皆富于财,得以养士用间,洞见番夷情状。时有寇钞,亦能先知预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故终太祖世,无西北之忧,诸叛以次削平,武功盖世,斯乃得壮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时瀛州防御使马仁瑀监霸州军。仁瑀虽兄事汉超而多自肆,由是二将交恶。上恐生边衅,即遣使赍金帛,赐汉超及仁瑀,令置酒讲解,寻徙仁瑀知辽州。汉超在齐州凡十七年,为政简易,吏民信爱。尝诣阙请立碑颂德,诏太子率更令徐铉为之文。与士卒绝甘分少,及其死,军中皆流涕。进守西山凡二十年。在洺州日,城四面悉令种柳,潦中杂植荷芰蒲苇,后益繁茂。州人见之,有泣者,曰:“此郭公所种也!”诏诸道转运使各察举部内知州、通判、监临物务、京朝官等,以三科第其能否: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弛慢、所莅无状者为下,岁终以闻,将大行诛赏焉。

  吕中曰:转运置于乾德,本以总利权耳,而兼纠察官吏自此始。厥后有判官,有副使,又有提点刑狱,皆所以纠察官吏,此汉部刺史职也。本朝之监司,以台、省、寺、监为之,虽宰臣、侍从为帅,亦许弹劾。此我宋三百余年无藩镇之患者,盖以此也。

  又曰:信矣监司之职,其一道守令之观望欤。故监司志于守廉,则留椟还珠,郡有贤太守矣;驯雉鸣琴,邑有贤令尹矣。监司志于律贪,则望风解印,自甘遁迹者矣。故人私恩,难庇二天者矣。此我太宗特重转运以察官吏者,所以不轻于用人也。

  ◇

  十一月己巳,翰林学士李昉上大行皇帝谥曰英武圣文神德,庙号太祖。

  ◇

  十二月甲寅,太宗御乾元殿受朝,大赦,改元太平兴国元年。

  丁巳,以枢密直学士贾琰为三司副使,三司置副使自琰始。是岁,高丽国人金行成始入学于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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