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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浚经略关陕


  高宗建炎三年五月,以张浚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帝问浚大计,浚谓中兴当自关、陕始,虑金人或先入陕窥蜀,则东南不可保,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幕府于秦州。别遣大臣与韩世忠镇淮东。令吕颐浩扈跸来武昌,为趋陕之计。复以张浚、刘光世与秦州相首尾。帝然之,遂以浚为宣抚处置使,听便宜黜陟。与沿江、襄、汉守臣议储蓄,以待临幸。初,浚宣抚之议未决,监登闻检院汪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今以东南为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将图恢复,必在川、陕。”浚大悦,遂决行。季陵论任浚太专,忤旨,落职与祠。

  秋七月庚子,张浚发建康。

  冬十月壬辰,张浚治兵于兴元,以图中原。浚上疏言:“汉中实形势之地,前控六路之

  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号令中原,必基于此。谨积粟,以待巡幸。”

  辛丑,张浚以赵开为随军转运使,专总四川财赋。开见浚曰:“蜀之民力尽矣,锱铢不可加,独榷货尚存赢余,而贪猾认为已有,共相隐匿。惟不恤怨詈,断而敢行,庶可救一时之急。”浚锐意兴复,委任不疑。于是大变酒法,即旧扑买坊场所,置隔酿,设官主之。曲与酿具,官悉自买,听酿户各以米赴官自酿,斛输钱三十,头子钱二十二。其酿之多寡,惟钱是视,不限数也。又于秦州置钱引务,兴州鼓铸铜钱,官卖银绢,听民以钱引或铜钱买之。凡民钱当入官者,并听用引折纳,官支出亦如之,民以为便。时浚荷重寄,旬犒月赏,期得士死力,费用不赀,尽取办于开。开悉智虑于食货,算无遗策,虽支费不可计,而资财常有余。

  十二月甲申,张浚承制拜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宣抚处置司都统制。初,曲端欲斩王庶,朝廷疑其叛,浚以百口保之,且与敌屡角,欲仗其威声,遂有是拜,军士悦服。浚又辟刘子羽参议军事。子羽荐泾原都监吴玠弟璘之才勇,浚以玠为统制,璘掌帐前亲兵。

  四年夏四月,金娄室既陷陕州,遂长驱入潼关。曲端遣吴玠拒之于彭原,而自拥兵邠州为援。金人来攻,玠击败之,撒离喝惧而泣。娄室整军复战,玠军败绩,部将杨晟死之,端退屯泾原,金乘胜焚邠州。玠怨端不为援,大诟之,由是二人有隙。娄室以端全军退去,且入夏,遂复还河东。

  六月癸酉,张浚罢其都统制曲端。浚虽重用端,然以人言浸润,不能无疑,乃使张彬诣渭州察之。彬至,谓端曰:“今兵合财备,娄室以孤军深入吾境,我合诸路攻之,不难。”端曰:“彼将士精锐,且因粮于我,我今反为客,未可胜也。若按兵据险,时出偏师以扰其耕获,彼不得耕获,必取粮河东,则我为主矣。如此一二年,彼必困敝,乃可图也。万一轻举,后忧方大。”彬还白浚,浚不以为然。及闻兀术留江、淮,议出师挠之。端曰:“平原广野,敌便于冲突,而我军未尝习水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后十年乃可。”浚积前疑,遂以彭原之败,罢端兵柄,再贬海州团练副使,万安军安置。

  秋七月,金兀术引兵趋陕西。时张浚以金兵萃淮上,惧其复扰东南,谋牵制之,欲出兵分道由同州、鄜、延以捣其虚。兀术闻之,遂自六合引兵趋陕西。金主亦以娄室专攻陕西,所下城邑,旋复拒守,因其请益兵,命讹里朵往监其军。

  张浚遣兵复陕西军、州,赵哲复鄜州,吴玠复永兴军,其余州县多迎降。

  九月癸亥,张浚闻兀术将至,檄召熙河刘锡、秦凤孙偓、泾原刘锜、环庆赵哲四经略及吴玠之兵,合四十万人,马七万匹,以锡为统帅,迎敌决战。王彦谏曰:“陕西兵将,上下之情未通,若不利则五路俱失。不若且屯利、阆、兴、洋,以固根本,敌入境则檄五路之兵来援,万一不捷,未大失也。”浚不从。刘子羽亦力言未可,浚曰:“吾宁不知此,顾东南事方急,不得不为是尔。”吴玠、郭浩皆曰:“敌锋方锐,宜各守要害,须其弊而乘之。”亦不从。遂行,次于富平县。刘锡会诸将议战,玠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未见其可。宜择高阜据之,使不可胜。”诸将皆曰:“我众彼寡,又前阻苇泽,敌有骑不得施,何用他徙。”己而娄室引兵骤至,舆柴囊土,籍淖平行,进薄诸营。锡等与之力战,刘锜身率将士薄敌阵,杀获颇多,胜负未分。而敌铁骑直击赵哲军,他将不及援,哲因离所部,将校望见尘起,遂惊遁,诸将皆溃。敌乘胜而进,关、陕大震。浚时驻邠州督战,既败,退保秦州。召赵哲斩之,而安置刘锡于合州,令诸将各还本路,上书待罪。自是关、陕不可复,论者咎浚之轻师失律。

  十一月,金人入德顺军,张浚退保兴州。时辎重焚弃,将士散亡,惟亲兵千余自随,人情大沮。或请徙治夔州,参军事刘子羽叱之曰:“孺子可斩也。四川全盛,敌欲侵之久矣,直以川口有铁山栈道之险,未敢遽窥耳。今不坚守,纵使深入,而吾僻处夔、峡,遂与关中声援不相闻,进退失据,悔将何及。今幸敌方肆掠,未逼近郡,宣司但当留驻兴州,外系关中之望,内安全蜀之心。急遣官属出关,呼召诸将,收集散亡,分布隘险,坚壁固垒,观衅而动,庶几可以补前愆耳。”浚然其言,而诸参佐无敢行者。子羽即请奉命,乃单骑至秦州,召诸亡将。时诸将不知宣司所在,及闻命,大喜,悉以其众来会,凡十余万人,军势复振。子羽因请遣吴玠聚兵扼险于凤翔大散关东之和尚原,以断敌来路。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孙偓、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于阶、成、凤三州,以固蜀口。金人知有备,遂引去。

  绍兴元年三月,金人破福津,蹂同谷,以迫兴州。浚遂退保阆州,而以张深为四川制置使,与刘子羽趋益昌。王庶为利夔制置使,节制陕西诸路,知兴元府。

  六月,张浚以吴玠为陕西诸路都统制。时关、陇六路尽陷于金,止余阶、成、岷、凤、洮五郡,及凤翔之和尚原,陇州之方山原而已。

  八月丁卯,张浚杀前威武大将军曲端。浚既败于富平,乃思端言,召之还,稍复其官,徙阆州,将复用之。吴玠憾端,因言:“端再起必不利于公”,王庶又从而间之。玠复书“曲端谋反。”四字于手以示浚,庶又言端尝作诗题柱曰:“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谓其指斥乘舆。浚乃送端于恭州狱。有武臣康随者,尝以事忤端,端鞭其背,随憾端入骨,浚以随提点夔路刑狱。端闻之,曰:“吾其死矣。”呼天者数声。端有马名“铁象”,日驰四百里。至是,连呼“铁象可惜。”者数声,乃赴逮。既至,随令狱吏絷维之,糊其口,胁之以火。端干渴求饮,与之酒,九窍流血而死。陕西士大夫莫不痛惜之,军士怅恨,有叛去者。未几,金人再战于富平,浚师诈张端旗以惧敌。金娄室知端已死,抚掌笑曰:“何绐我也。”师覆败。

  二年五月,张浚以刘子羽知兴元府。

  九月丙戌,以王似为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张浚在关、陕三年,训新集之兵,当方张之敌,以刘子羽为上宾,任赵开为转运,擢吴玠为大将。子羽慷慨有才略,开善理财,而玠每战辄胜,西北遗民归附者众。故关、陕虽失,而全蜀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朝廷疑浚杀赵哲、曲端为无辜,任子羽、开、玠为非是,乃以似为副使,浚始不安。

  十二月甲辰,召张浚知枢密院事。浚闻王似来,上疏求解兵柄,且论似不可任。吕颐浩不悦,朱胜非又以宿憾日短浚,故召之,而以卢法原为川陕宣抚副使,与王似同治司事。

  四年三月乙丑,张浚至临安。浚虽被召,以刘子羽等军败,秘其事未行。王似、卢法原亦未赴阆。已而诏押似、法原赴镇,浚及子羽、王庶、刘锡等俱赴行在。初,辛炳知潭州,浚在陕以檄发兵,炳不遣,浚奏劾之。至是,炳为御史中丞,率殿中侍御史常同等劾浚丧师失地,跋扈不臣,遂落职奉祠,福州居住。安置刘子羽于白州。诏以王似为川陕宣抚使,卢法原、吴玠副之。会兀术攻关,为吴玠所败,法原素与玠不睦,玠因奏功,讼法原不济师。上手诏诘问,法原忧恚而卒。

  八月戊子,改命赵鼎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鼎辞以非才,帝曰:“四川全盛,半天下之地尽以付卿,黜陟专之可也。”鼎条奏便宜,复为朱胜非所抑。乃上疏言:“顷者,陛下遣张浚出使川、陕,国势百倍于今,浚有补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砺山带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无二,而终致物议,以被窜逐。夫丧师失地,浚则有之,然未至如言者之甚也。大抵专黜陟之典,受不御之权,则小人不安其分,谓爵赏可以苟求,一不如意,便生觖望。是时蜀士至于醵金募人诣阙讼之。以无为有,何以自明。故有志之士为国立事者,每以浚为戒。今臣无浚之功,当此重责,去朝廷远,恐好恶是非,行复纷纷于聪明之下矣。望悯臣孤忠,使得展布四体,少宽陛下西顾之忧。”又言:“臣所请兵,不满数千,半皆老弱。所赍金帛至微。荐举之人,除命甫下,弹墨己行。臣日侍宸衷,所陈己艰难,况在万里之外乎?”鼎旋以入相,不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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