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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洙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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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洙,字师鲁,河南人。少与兄源俱以儒学知名。举进士,调正平县主簿。历河南府户曹参军、安国军节度推官、知光泽县。举书判拔萃,改山南东道节度掌书记、知伊阳县,有能名。用大臣荐,召试,为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会范仲淹贬,敕榜朝堂,戎百官为朋党。洙上奏曰:“仲淹忠亮有素,臣与之义兼师友,则是仲淹之党也。今仲淹以朋党被罪,臣不可苟免。”宰相怒,落校勘,复为掌书记、监唐州酒税。 西北久安,洙作《叙燕》、《息戍》二篇,以为武备不可弛。 《叙燕》曰: 战国世,燕最弱。二汉叛臣,持燕挟虏,蔑能自固,以公孙伯珪之强,卒制于袁氏。独慕容乘石虎乱,乃并赵。虽胜败异术,大概论其强弱,燕不能加赵。赵、魏一,则燕固不敌。唐三盗连衡百余年,虏未尝越燕侵赵、魏,是燕独能支虏也。自燕入于契丹,势日炽大。显德世,虽复三关,尚未尽燕南地。国初,始与并合,势益张,然止命偏师备御。王师伐蜀伐吴,泰然不以两河为顾,是赵、魏足以制之明矣。并寇既平,悉天下锐专力契丹,不能攘尺寸地。顷尝以百万众驻赵、魏,讫敌退莫敢抗,世多咎其不战。然我众负城,有内顾心,战不必胜,不胜则事亟矣,故不战未尝咎也。 原其弊,在兵不分。设兵为三,壁于争地,掎角以疑其势,设覆以待其进。边垒素固,驱民以守之,俾其兵顿坚城之下,乘间夹击,无不胜矣。盖兵不分有六弊:使敌蓄勇以待战,无他枝梧,一也;我众则士怠,二也;前世善将兵者必问几何,今以中才尽主之,三也;大众傥北,彼遂长驱无复顾忌,四也;重兵一属,根本虚弱,纤人易以干说,五也;虽委大柄,不无疑贰,复命贵臣监督,进退皆由中御,失于应变,六也。兵分则尽易其弊,是有六利也。 胜败兵家常势。悉内以击外,失则举所有以弃之,苻坚淝水、哥舒翰潼关是也。是则制敌在谋不在众。以赵、魏、燕南,益以山西,民足以守,兵足以战。分而帅之,将得专制,就使偏师挫衄,他众尚奋,讵能系国安危哉?故师覆于外而本根不摇者,善败也。昔者六国各有地千里,师败于秦,散而复振,几百战犹未及其都,守国之固也。陈胜、项梁举关东之众,朝败而夕灭,新造之势也。以天下之广谋其国,不若千里之固,而袭新造之势,侥幸于一战,庸非惑哉?兵既久弭,士大夫诵习,谓百世不复用,非甚妄者不谈。然兵果废则已,傥后世复用之,鉴此少以悟世主,故迹其胜败云。 《息戍》曰: 国家割弃朔方,西师不出三十年,而亭徼千里,环重兵以戍之。虽种落屡扰,即时辑定,然屯戍之费,亦已甚矣。西戎为寇,远自周世,西汉先零,东汉烧当,晋氐、羌,唐秃发,历朝侵轶,为国剧患。兴师定律,皆有成功,而劳弊中国,东汉尤甚,费用常以亿计。孝安世,羌叛十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末,复经七年,用八十余亿。及段纪明,用裁五十四亿,而剪灭殆尽。今西北泾原、邠宁、秦凤、鄜延四帅,戍卒十余万。一卒岁给,无虑二万,骑卒与冗卒,较其中者,总廪给之数,恩赏不在焉,以十万较之,岁用二十亿。白灵武罢兵,计费六百余亿,方前世数倍矣。平世屯戍,且犹若是,后虽有他警,不可一日辍去,是十万众,有增而无损期也。国家厚利募商入粟,倾四方之货,然无水漕之运,所挽致亦不过被边数郡尔。岁不常登,廪有常给,顷年亦尝稍匮矣。傥其乘我荐饥,我必济师,馈饟当出于关中,则未战而西垂已困,可不虑哉? 按唐府兵,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为今之计,莫若籍丁民为兵,拟唐置府,颇损其数。又今边鄙虽有乡兵之制,然止极塞数郡,民籍寡少,不足备敌。料京兆西北数郡,上户可十余万,中家半之,当得兵六七万。质其赋无他易,赋以帛名者不易以五谷,畜马者又蠲其杂徭。民幸于庇宗,乐然隶籍。农隙讲事,登材武者为什长、队正,盛秋旬阅,常若寇至。以关内、河东劲兵傅之,尽罢京师禁旅,慎简守帅,分其统,专其任。分统则兵不重,专任则将益励,坚其守备,习其形势,积粟多,教士锐,使虏众无隙可窥,不战而慑。《兵志》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其庙胜之策乎? 又为《述享》、《审断》、《原刑》、《敦学》、《矫察》、《考绩》、《广谏》,凡《杂议》共九篇上之。 赵元昊反,大将葛怀敏辟为经略判官。洙虽用怀敏辟,尤为韩琦所深知。顷之,刘平、石元孙战败,朝廷以夏竦为经略、安抚使,范仲淹、韩琦副之,复以洙为判官。洙数上疏论兵,请便殿召对二府大臣议边事,及讲求开宝以前用兵故实,特出睿断,以重边计。又请减并栅垒,召募土兵,省骑军,增步卒。又上鬻爵令。时诏问攻守之计,竦具二策,令琦与洙诣阙奏之。帝取攻策,以洙为集贤校理。洙遂趋延州谋出兵,而仲淹持不可。还至庆州,会任福败于好水川,因发庆州部将刘政锐卒数千,趋镇戎军赴救,未至,贼引去。夏竦奏洙擅发兵,降通判濠州。当时言者谓福之败,由参军耿傅督战太急。后得傅书,乃戒福使持重,毋轻进。洙以傅文吏,无军责而死于行阵,又为时所诬,遂作《悯忠》、《辨诬》二篇。 未几,韩琦知秦州,辟洙通判州事,加直集贤院。上奏曰: 汉文帝盛德之主,贾谊论当时事势,犹云可为恸哭。孝武帝外制四夷,以强主威,徐乐、严安尚以陈胜亡秦、六卿篡晋为戒。二帝不以危乱灭亡为讳,故子孙保有天下者十余世。秦二世时,关东盗起。或以反者闻,二世怒,下吏;或曰逐捕今尽,不足忧,乃悦。隋炀帝时,四方兵起,左右近臣皆隐贼数,不以实闻,或言贼多者,辄被诘。二帝以危乱灭亡为讳,故秦、隋宗社数年为丘墟。陛下视今日天下之治,孰与汉文?威制四夷,孰与汉武?国家基本仁德,陛下慈孝爱民,诚万万于秦、隋矣。至于西有不臣之虏,北有强大之邻,非特闾巷盗贼之势也。 自西夏叛命四年,并塞苦数扰,内地疲远输。兵久于外而休息无期,卒有乘弊而起。《兵法》所谓“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当此之时,陛下宜夙夜忧惧,所以虑事变而塞祸源也。陛下延访边事,容纳直言,前世人主。勤劳宽大,未有能远过者。然未闻以宗庙为忧,危亡为惧,此贱臣所以感愤于邑而不已也。何者?今命令数更,恩宠过滥,赐与不节。此三者,戒之慎之,在陛下所行尔,非有难动之势也。而因循不革,弊坏日甚。臣谓陛下不以宗庙为忧、危亡为惧者,以此。 未命令者,人主所以取信于下也。异时民间,朝廷降一命令,皆竦视之;今则不然,相与窃语,以为不久当更,既而信然,此命令日轻于下也。命令轻,则朝廷不尊矣。又闻群臣有献忠谋者,陛下始甚听之,年复一人沮之,则意移矣。忠言者以信之不能终,颇自诎其谋,以为无益,此命令数更之弊也。 夫爵赏,陛下所持之柄也。近时外戚、内臣以及士人,或因缘以求恩泽,从中而下谓之“内降”。臣闻唐氏政衰,或母后专制,或妃主擅朝,树恩私党,名为“斜封”。今陛下威柄自出,外戚、内臣贤而才者,当与大臣公议而进之,何必袭“斜封”之弊哉。且使大臣从之,则坏陛下纲纪;不从,则沮陛下德音。坏纲纪,忠臣所不忍为;沮德音,则威柄轻于上。且尽公不阿,朝廷所以责大臣。今乃自以私昵挠之,而欲责大臣之不私,难矣。此恩宠过滥之弊也。 夫赐予者,国家所以勤功也。比年以来,嫔御及伶官、太医之属,赐予过厚。民间传言,内帑金帛,皆祖宗累朝积聚。陛下用之,不甚爱惜,今之所存无几。疏远之人,诚不能知内府丰匮之数,但见取于民者日烦,即知畜于公帑者不厚。臣亦知国家自西方宿兵,用度浸广,帑藏之积,未必悉为赐予所费,然下民不可家至而户晓,独见陛下行事感动尔。往岁闻边将王珪,以力战赐金,则无不悦服;或见优人所得过厚,则往往愤叹。人情不可不察,此赐予不节之弊也。 臣所论三事,皆人人所共知,近臣从谀而不言,以至今日。方今非独四夷之为患,朝政日弊而陛下不寤,人心日危而陛下不知。故臣愿先正于内,以正于外。然后忠谋渐进,纪纲渐举,国用渐足,士心渐奋。边境之患,庶乎息矣。惟深察秦、隋恶闻忠言所以亡,远法汉王不讳危乱所以存,日亲盛德,与民更始,则天下幸甚。 仁宗嘉纳之。 改太常丞、知泾州。以右司谏、知渭州兼领泾原路经略公事。会郑戬为陕西四路都总管,遣刘沪、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为前此屡困于贼者,正由城砦多而兵势分也。今又益城,不可,奏罢之。时戬已解四路。而奏沪等督役如故。洙不平,遣人再召沪,不至;命张忠往代之,又不受。于是谕狄青械沪、士廉下吏。戬论奏不已,卒徙洙庆州而城水洛。又徙晋州,迁起居舍人、直龙图阁、知潞州。会士廉诣阙上书讼洙,诏遣御史刘湜就鞫,不得他罪。而洙以部将孙用由军校补边,自京师贷息钱到官,亡以偿。洙惜其才可用,恐以犯法罢去,尝假公使钱为偿之,又以为尝自贷,坐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天下莫不以为湜文致之也。徙监均州酒税,感疾,沿牒至南阳访医,卒,年四十七。嘉祐中,宰相韩琦为洙言,乃追复故官,及官其子构。 洙内刚外和,博学有识度,尤深于《春秋》。自唐末历五代,文格卑弱。至宋初,柳开始为古文,洙与穆修复振起之。其为文简而有法,有集二十七卷。自元昊不庭,洙未尝不在兵间,故于西事尤练习。其为兵制之说,述战守胜败,尽当时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边费,为御戎长久之策,皆未及施为。而元昊臣,洙亦去而得罪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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