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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六


  司馬文正公光忠清粹德之碑 蘓軾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時叙民安其生風俗一變異時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德務爲忠厚人人自重恥言人過中國無事四夷稽首請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懐毒自疑數入爲冦上命諸將按兵不戰示以形勢不數月生致大首領果莊青伊結闕下夏人十數萬冦涇原至鎮戎城下五日無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羌烏爾戬星率其族萬人來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築靈平復决小吴横流五年朔方騷然而今嵗之秋積雨彌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𭰹有北流赴海復禹舊迹之勢凢上所欲不求而獲而其所惡不麾而去天下曉然知天意與上合庶幾復見至治之成家給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德間也或以問臣軾上與太皇太后安所施設而及此臣軾對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今二聖躬信順以先天下而用司馬公以致天下士應是三德矣且以臣觀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於世而以忠義自結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農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國知之可也九夷八蠻何自知之方其退居於洛眇然如顔子之在陋巷纍然如屈原之在陂澤其與民相忘也乆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漢如家至而日見之聞其名者雖愚無知如婦人孺子勇悍難化如軍伍騎卒以至於姦邪小人雖惡其害已仇而嫉之者莫不歛袵變色咨嗟太息或至於流涕也元豐之末臣自登州入朝過八州以至京師民知其與公善也所在數千人聚而號呼於馬首曰寄謝司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愛以活百姓如是者蓋千餘里不絶至京師聞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擁其馬至不得行衛士見公擎跽流涕者不可勝數公懼而歸洛遼人夏人遣使入朝與吾使至敵中者敵必問公起居而遼人勅其邊吏曰中國相司馬矣慎毋生事開邊隙其後公薨京師之民罷市而往弔粥衣以致奠巷哭以過車者蓋以千萬數上命戸部侍郎趙瞻内侍省押班馮宗道護其喪歸𦵏瞻等既還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親四方來㑹𦵏者盖數萬人而嶺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薦公者其詞尤哀然香於手頂以送公𦵏者凡百餘人而畫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豈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動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誠一德其孰能使之記曰惟天下之至誠爲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賛天地之化育矣書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德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或以千金予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誠與不誠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終朝而一綫之溜可以達石者一與不一故也誠而一古之聖人不能加毫末於此矣而况公乎故臣論公之徳至於感人心動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一言曰誠曰一公諱光字君實其先河内人晉安平獻王孚之後王之裔孫征東大將軍陽始𦵏今陜州夏縣涑水鄉子孫因家焉曽祖諱政以五代衰亂不仕贈太子太保祖諱炫舉進士試祕書省校書郎終於耀州富平縣令贈太子太傅考諱池寳元慶歴間名臣終於兵部郎中天章閣待制贈太師温國公曽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聶氏皆封温國太夫人公始以進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閣待制知諫院始發大議乞立宗子為後以安宗廟宰相韓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計事英宗皇帝為諫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論陜西刺義勇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姦蠧乞斬以謝天下守忠竟以譴死又論濮安懿王當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天下義之事神宗皇帝為翰林學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將威明山欲以横山之衆降公極論其不可納後必為邊患已而果然勸帝不受尊號遂為萬世法及王安石爲相始行青苗助役農田水利謂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當時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爲重帝以公爲樞宻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為端明殿學士出知永興軍遂以留司御史臺及提舉崇福宮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攝政起公為門下侍郎遷正議大夫遂拜左僕射公首更詔書以開言路分别邪正進退其甚者十餘人旋罷保甲保馬市易及諸道新行鹽鐵茶法最後遂罷助役靑苗方議取士擇守令監司以養民期於富而教之凜凜嚮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聞之慟上亦感涕不巳時方祀明堂禮成不賀二聖皆臨其喪哭之哀甚輟視朝贈太師温國公禭以一品禮服謚曰文正官其親屬十人公娶張氏禮部尚書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國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為祕書省校書郎孫二人植相皆承奉郎以元祐二年正月辛酉𦵏于陜之夏縣涑水南原之晁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軾臣盖嘗為公行狀而端明殿學士范鎮取以誌其墓矣故其詳不復再見而獨論其大方議者徒見上與太皇太后進公之速用公之盡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與爲賓師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權不足以相休戚然猶同已則親之異已則疎之未有聞過而喜受誨而不怒者也而况於君臣之間乎方熈寧中朝廷政事與公所言無一不相違者書數十上皆盡言不諱盖自敵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已乃欲以爲左右輔弼之臣至爲叙其所著書讀之於邇英閤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聖之知公也知之於旣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於方異故臣以先帝為難昔齊神武皇帝寢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專制河南十四年矣諸將皆莫能敵惟慕容紹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貴留以遺汝而唐太宗亦謂髙宗汝於李勣無㤙我今責出之汝當授以僕射乃出勣爲疊州都督夫齊神武唐太宗雖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紹宗與勣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爲其子孫長計逺慮者類皆如此寧其身不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專享得賢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盡用安知其意不出於此乎臣既書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詩曰

  於皇上帝 子惠我民 孰堪顧天 惟聖與仁聖子受命 如堯之初 神母詔之 匪亟匪徐聖神無心 孰左右之 民自擇相 我興授之其相惟何 太師温公 公來自西 一馬二童萬人環之 如渇赴泉 孰不見公 莫如我先二聖忘巳 惟公是式 公亦無我 惟民是度民曰樂哉 既相司馬 爾賈于途 我耕于野士曰時哉 旣用君實 我後子先 時不可失公如麟鳳 不鷙不搏 羽毛畢朝 雄狡率服爲政一年 疾病半之 功則多矣 百年之思知公于異 識公于微 匪公之思 神考是懐天子萬年 四夷來同 薦于清廟 神考之功

  賈文元公昌朝神道碑    王安石

  公諱某字子明姓賈氏皇祕書省著作佐郎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晉國公諱某之子皇太子左賛善大夫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齊國諱某之孫晉中書舎人史館修撰皇贈太師中書令諱某之曽孫其先南皮中人徙獲鹿令𦵏開封而為其縣人者自公皇考始公少則莊重謹宻治經章解句達老師宿學舉歎以為賢巳天禧元年獻文章召試賜同進士出身除常州晉陵縣主簿國子監說書又以江州徳化縣令兼潁川郡王伴讀當是時孫宣公領國子一見聽語待以公相數舉公學問當在人主左右大臣有以親嫌者故乆弗用以知常州宜興開封東明兩縣監在京廣濟永濟兩倉又召置國子監說書景祐元年積官至尚書都官貟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說書而以公爲之公於傳注訓詁不爲曲釋至先王治心守身經理天下之意指物譬事析毫解縷言則感心自仁宗即位大臣或操法令㫁天下事稽古不至秦漢以上以儒術爲疏闊然上嘗獨意鄉堯舜三代得公以經開說則慨然皆以爲善而公由此顯矣於是上所質問多道徳之要公請悉記録嵗終歸太史詔以章獻太后故爲彭城郡王諱其名公言母之諱禮不得以出於宫太平興國寺災公以易春秋進戒因言近嵗屢災觀寺天意盖有所在今此獨可勿繕治以稱陛下畏天威愛人力之意西域僧以佛骨銅像來獻公請加賜遣還無以所獻示外上皆從之以直集賢院天章閣侍講史館修撰判尚書禮部判太府寺天章置侍講自公始故事親祠郊廟燕遊慢戯之物皆在儀衛公奏除之未幾遂以知制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通進銀臺司兼門下封駮事權判吏部流内銓權知開封府又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兼判國子監而侍講如初公之爲銓也河北蟲旱以公安撫公舉能詘姦於利害多所興除異時縣令俸錢蒲萬二千乃舉令公以為法如此則小縣終不得善治乃請槩舉令而與其俸如大縣其在御史劉平爲趙元昊所得邊吏以降敵告議収其族公言漢殺李陵母妻子陵不歸而漢悔真宗撫王繼忠家後賴其力且平事固未可知乃不果収侍講林瑀者言天子即位當步其日占所得卦以知吉凶公奏瑀所言不經不可用上即爲公罷瑀又奏劾駙馬都尉柴恭僖公奪其州人以為宜初元昊反公言兵事起財不贍宜及今度經費罷減諸不急至是詔與三司合議一嵗所省率緡錢百萬慶歴二年契丹來求地請婚公主其使責以信義告之利害客絀服不能發口執政議使契丹攻元昊公曰契丹許我而有功則必驕以弱我而責報無窮已不且以我市於元昊矣且唐中極衰時聽吐蕃擊朱泚陸贄尚以爲不可後乃知吐蕃隂與泚合而陽言助國今獨安知契丹計不出此乃言所以待契丹者凡六事上皆行其䇿三年遂以本官叅知政事四年以尚書工部侍郎檢校太傅爲樞宻使五年以集賢殿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宻使居兩月拜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議祔章惠太后太廟公言其非禮及祔獻懿二后宻敕遷文武位一等賜外内諸軍特支優給公又獨奏罷之既而敕兩府公又不從乃已元昊歸石元孫議賜死公争言自古將帥被執歸多不死元孫以不死七年上以旱避正殿貶食自責公因稽首遜位章六七入乃除武勝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河北安撫使妖人王則謀舉大名府反河南北使其黨挾書妄言冀得近公公疑爲姦考問具服則惶急不及㑹獨嬰貝州以反公即使部將王信孟元郝質馳兵操攻具往且請自出搏賊不許終賊所以擒滅功居多移鎮山南東道檢校太師賜號安國公公因請寛諸吏民為則所脅者而捕河南北妖人治殺之無所漏河决商胡方暑公暴隄上躬親指畫出倉廩與被水百姓舎其流棄接以醫藥所活九十餘萬口契丹誘亡卒號爲南軍以戰夏人而邊法卒亡自歸者死公變其法有歸者故擢超其任於是歸者衆因以知契丹國事契丹亦因以拒亡卒黜南軍不用邊人以地外質公請重禁絶主不時贖則聽人得贖而有之地盡歸邊以不争皇祐元年判鄭州從公求也至見留爲祥源觀使既而以尚書右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朝㑹班宰相視其儀物嵗中又求任外除山南東道節度使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判鄭州固辭僕射侍中乃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欲遷公四子各一官亦以公辭而止二年母燕國太夫人薨命以故官不起賜書寵慰從之公事燕國以孝聞上嘗賜銀飾肩輿士大夫以爲榮及薨自鄭歸𦵏扶舁蒼然肩足皆胝行路瞻望悲哀歎息四年除故官侍中居頃出治許州將行矣仁宗問易之乾卦公既講解又作書以獻以亢龍為戒手詔褒答以公所獻藏太史五年又涖大名安撫河北中書議塞商胡决以公異論故使建言者專其事公猶争不已河果不可塞建言者得罪而澶魏信棣德博多水死公乃請使撫廵振救人用歸息嘉祐元年進封許國公又兼侍中方避未聽而以樞宻使召卒罷侍中而以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樞宻使二年以鎮安軍節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充景靈宫使出許州七年以保平軍節陜州大都督府長史移大名兼安撫公凡三至魏及許鄭皆以寛惠爲治人安樂之它將相賜公使錢多使牟利公度所賜爲用故在所尤不擾今皇帝即位改節度鳳翔加左僕射鳳翔尹進封魏國公治平元年求還使侍中守許州凡六七終不許二年乃授許州入見又辭所辭不許使使撫諭須秋乃發六月告疾中人將太醫問視相屬又力求解將相乃以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七月戊寅薨于第上親臨哭發涕為不視朝二日賜龍腦水銀以歛制服出司賔祭弔别賜黄金給𦵏贈司空兼侍中謚曰文元以九月甲申𦵏開封汴陽里晉公之墓兆公年六十八散官開府儀同三司勲上柱國號推誠保徳崇仁守正忠亮佐運翊戴功臣邑戸萬五千戸實封五千六百戸公所著書有羣經音辯十卷通紀八十卷本朝時令十二卷又奏議文集合二十卷元配王氏尚書兵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軫之女追封莒國夫人繼配陳氏武信軍節度使康肅公堯咨之女封魏國夫人六男子章太常博士集賢校理早卒圭尚書比部貟外郎田尚書駕部貟外郎青尚書司門貟外郎齊大理寺丞炎未仕三女子國子博士程嗣弼大理寺丞宋惠國太常博士龎元英公婿也其後天子以炎守將作監丞又官公内外族親凡若干賈氏自誼及耽傅王相帝皆以儒學至公又以經術致將相出入文武有謀有功當中國治安四夷集附寵祿光大始終安榮君臣相遭於是為盛銘曰

  於皇仁宗 時宋之隆 奠此中國 四夷來同孰夾孰承 有宰魏公 帝曰詢爾 羣公卿士朕欲考古 以求亂治 有博六藝 使熈朕志魏公乃來 錫帝之求 筵於殿中 登闡治幽乃尹開封 治民不絿 乃丞御史 督制庶尤膏澤在下 薫蒸在上 叅國政事 遂都將相帝廵大塗 公帝之車 帝御廣宫 之屏之墉文條武鬯 具獻膚功 終徂在天 公則隨邁廷喪元老 𨼆加問賚 有銘太史 有謚太常次詩不誣 斵石墓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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