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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逵墓志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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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将军逵墓志铭〔范祖禹〕 公讳逵,字仲通,世家巨鹿,国初徙京师,后卜葬洛阳,因家焉。曾祖隐,赠太保。祖荣,赠太傅。考斌,赠太师、中书令。曾祖妣何氏、祖妣崔氏、妣贺氏,追封信安、永嘉、华原三郡太夫人。公幼慷慨,喜兵学,初以父荫补北班殿侍。宝元、康定间,元昊扰西陲,兄遵为延州西路都巡检使,遇贼死之。朝廷优恤其家,录公为三班奉职。时范文正公仲淹为陕西都部署,公往隶麾下。范公器之,勉以学问,待之如子侄。延安有募兵十八人,号“青刚社”,勇皆绝人。一日捕虏误杀属羌,有司皆论死,将刑之。公请于范公,愿赦之以责后效。范公亟令毋杀,得活者十有三人。 尹洙为陕西经略判官,趣范公以延州兵取灵武。范公召公计议,公曰:“地远而食不继,城大而兵不多,未见其利。”范公曰:“君之言然。”遂决意不复出师。洙怒,而府中将吏皆诮公。未几,泾原任福全军没,于是向之诮公者,以不出师为幸,且服公先识。陈恭公执中荐公试武艺,会罢武艺司,安抚王文忠公尧臣力荐公材武,且有战功,改右班殿直。陈公安抚京东,属岁多盗,奏请公为驻泊捉贼,屯青州。陈公尝谓宾佐曰:“当今名将,无如葛怀敏。”众唯唯。公曰:“怀敏易与耳,他日必败朝廷事。”陈公甚怒。后数日,谓公曰:“君何以知怀敏必败?” 公曰:“喜功徼幸,徒勇无谋,可禽也。”陈公叹曰:“君真知兵,怀敏今覆军矣。”召试入等,进右侍禁,授真定府兵马监押。会保州云翼军拥兵马都监韦贵据州叛,安抚使田公况、都部署李公昭亮召公往招之。公与保州兵马监押侍其臻尝同事范公,臻为贼所留,公驰至城下,出紫囊示贼曰:“此旧物也,谁识之者?”臻应曰:“臻识之。”即再拜,贵与巡检史克顺亦拜,皆曰:“愿君登城相见。”公乘城径入,开谕祸福,皆泣拜,请谕众归顺,贵等由此得全。然乱兵或疑未肯下,且曰:“或杀降,奈何?” 公曰:“我留城中以为质,或杀一人来,碎吾身可也。”众感激,皆请降。公悉开所塞诸门,以出降兵。保州平。诏先授阁门祗候,然后论功。都帅嫉之,不肯议赏,复坑降卒四百余人。公力救之,不可,求还镇阳,不许,俾公守城门,不畀以兵,不给以食,复欲因事中之以法。民皆叹曰:“完此城者,此公也。”争往馈之,久之方脱去。富文忠公弼宣抚河北,公谓之曰:“保塞之冤,盍诉于我?”公曰:“赏以阁门职,夫复何冤?”富公曰:“吾知已详,而君不言,真长者。” 改雄、霸州路沿界河至海口同巡检,又以为定州驻泊兵马都监,进东头供奉官,充环庆路驻泊兵马都监。丁太夫人忧,乞解官,三请乃许。边郡武臣小使臣亦许行服,自公始。服除,复授环庆路驻泊兵马都监。大臣荐之,乃以为泾原路驻泊兵马都监,兼知镇戎军。先是,虏知汉法,不敢过壕,每为寇。公命边吏追奔突击,必得所掠而后已。迄公去,不敢犯边。 皇祐五年,秦凤路通古渭州,公受诏以本部兵赴援,三战皆胜,遂拔其城。擢授礼宾副使,寻兼阁门通事舍人,改河北路沿边安抚都监,兼同提点诸州军寨榷场。未行,选为贺契丹国母生辰副使。会敌中群臣上其主尊号,请南使同上,公与国信使吴公奎固不可。敌欲胁之,夜闻帷外有兵刃声,公坚卧不起。敌人促之急,公曰:“使臣可杀,不可屈敌之君臣。”乃好谕曰:“北朝盛礼,愿南使一观。”公曰:“当观于何所?”曰:“立本班。”公使还,报曰:“不可。”复命曰:“立于别次。”乃入,卒观不贺。使还,敌人以为言,吴公出知寿州,公亦降授汾州兵马都监。故相庞公籍镇并门,俾公权知忻州。契丹请天池庙以为故疆,久不决,庞公委公往议。公于故牍得兴国中契丹移文天池县曰:“遥祀天池庙有应,以属南朝地,未敢擅修。”公以示庞公,庞公喜,命公自为报命,敌遂伏。庞公荐管勾河、卜三州军马,未受命,会下溪蛮彭仕羲反,加带御器械、荆湖北路兵马钤辖兼知潭州。捕得仕羲亲信,置左右,以为小史,善遇之。久乃备言山川地形、虚实情伪、用兵长短。 嘉祐三年春,用小史为乡导,以步兵进讨,破罗城峒及贺府等二十余隘,拔新州。又衔枚夜进,踰旬至仕羲所居桃花州,一战破之。仕羲弃城走,蛮酋七百余人仰血乞降。公受降以闻,赏功拜本司使。邵州武冈杨昌透反,诏以公为荆湖南路兵马钤辖,兼知邵州。至则潜师夜起,径至贼垒,黎明围数匝。昌透登栅大呼,公命纵火焚栅,斩其将雷铁城等数辈,谕昌透令降,昌透曰:“我平生勇冠诸峒,一旦窘此,智勇不及施,非战之罪。愿射公,三发不中即降。”公曰:“天道助顺,尔何能为?”昌透注矢三发皆不中,诸蛮惊畏,以公为神,相率愿降,并以所领十余州永输租赋。公受降以闻,荆湖南北悉平,就差知广信军,迁六宅使,充成都府利州路兵马钤辖。公曰:“吾结发从军,大小战阵必在其间。成都乃享厚禄、养资考之地,非报国本意。”固辞不行。以六宅使领端州刺史,权泾原路马步军副都部署。 明年,就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果州团练使,升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加侍卫亲军步军都虞侯、惠州防御使,赐号雄勇亮节功臣。英宗即位,加容州观察使,升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马步军缺帅,诏公入朝,兼总二司。未几,兼领殿前司。上亲试田琼、韩存宝武艺,不中格,皆诉云:尝从郭某泾原,有功未赏。上命公升殿问之,信然,乃录用之。上顾问边事,公条具方略以对,上甚悦,泛论朝廷大事。时富公以直谏被馋,上问公何如,公曰:“富弼忠亮,臣以全家保之。”上察公可备辅弼。 治平元年,先以公复为泾原路马步军副都总管。二年正月,制授检校太保、同签书枢密院事,封文水郡开国公,改赐推忠佐理功臣。及国门,公感疾,上遣中贵人以国医来,未瘳,复令平原夫人往视。公曰:“下臣有疾,上为天子忧,未能造朝而先见家人,非礼也。”令勿下车而返。韩忠献公琦欲宽塘泺之禁,同列以为不然,论于殿上,上甚怒,韩公未敢对,公进曰:“臣详知塘泺利害,诚不足恃。”同列大臣进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岂曰不足恃?”公曰:“设险者,审权术、修法令,议制度,正纲纪是也,未闻止谓塘泺。澶渊之役,岂无塘泺耶?他日误朝廷守计者,必塘泺也。” 欧阳文忠公修进曰:“郭某之言是也。”上意遂解。三年,领签书枢密院事,为陕西四路安抚使,权泾原路马步军都总管、经略司,兼判渭州。公恳辞枢职,上曰:“初欲授卿宣徽使,虑外人以为罢政,第领枢职,往重使权。”公力荐今丞相范公纯仁等数人而后行。党羌令征反,杀巡检陈敢,朝廷议招怀,公以谓始服终叛,为梗不已,今又杀王官,当以威惩之。一族既破,诸部必降,因绳之以法,则边患当弭,遂决意用兵。二月,师次㮏吴川,令征挺身来降,公不许,命执之。进师讨诸未下者,大破之,拔鸱鸮、训狐等城。乃散谕诸羌,俾安心归业,毋若令征自取剿绝。诸羌畏感,争出犒师。因驻兵塞外,观览山川,见强弱利害所在,乃城㮏吴川。又遣诸酋谕青鸡川诸部,示以威信,悉效顺。又城青鸡川,二川形胜相恃,新附降羌万余帐,地数百里皆在腹中。乃置酒召诸酋犒燕,酒酣,语之曰:“汝等今日遂为王臣,何以报国?”诸酋顿首曰:“惟公命。” 公曰:“诸羌利牧养而拙耕稼,故二川沃壤,鞠为荒莱。汝等可近山畜牧,以闲田来献。”诸羌曰:“谨闻命。有吝田者,我等为公灭之。”得良田千余顷。乃下令召弓箭手,人受田百畆,马五十疋。旬月,得壮士千人,骑千疋,省屯戍馈运之劳。诏奖之,赐㮏吴川堡曰治平寨,青鸡川堡曰鸡川寨。神宗即位,加静难军节度观察留后。复乞解枢职。会御史中丞言宰相不押常朝班,以为跋扈,指公为党。公固请闲郡,召还朝,至京师,阖门待罪。上遣中贵人促视事,公力辞,乃为宣徽南院使,充京东西路安抚使、判郓州。 至州七日,拜鄜延路马步军都总管、经略安抚使、判延州。时种谔诱嵬名山降,夏人诱知保安军杨定、内殿承制侍其臻、右侍禁张时庸杀之。边事方起,故命公往。初,种谔取绥州,朝廷以谔擅兴生事,命公当必弃之。公以夏人杀王官,而所得绥州复弃,徒取轻耳,当必留之。会夏人以众十余万欲复取绥州,公遣刘甫屯绥平,王雅屯怀宁,燕达守绥州。贼攻围不克而去。遣薛宗道同周宗义来告谅祚之丧,且请绥州。公言不可许,又欲纳塞门、安远二寨易之。朝廷遣今丞相韩公缜、故太仆卿刘航来就议,公执初议,然朝廷曲徇其请,许之。 熙宁二年,都啰重进奉誓表,以二寨来易,朝廷下誓诏予之。公曰:“此正商于之地六百里也。”韩公问重进曰:“二寨且献,封界何吝?”嵬名□寨党移赏娘来交寨,公遣机宜官往会之。夏人欲二寨、绥州同日交易,公使先交二寨地界,然后还绥州。虏使曰:“二寨,寨基是也,何界之有?”会有诏俾公焚弃绥州,公曰:“一州既失,二寨不可得。中国为夏人所卖,安用守臣为?愿以死守之。”藏其诏不出,潜访地界,得祥符中西平王檄为验,虏使遂诎而去。公以其事闻,上大惊,顾大臣曰:“不知绥州今存否?”亟遣问之,大臣皆恐,即降诏云:“某月某日指挥更不行。”诏至,属僚皆惊曰:“前诏云何,未之见,何也?” 公徐出之,乃促公焚弃绥州。公曰:“曩遂奉行,今则何如?”将吏皆叹伏。公乃以前诏上,且言绥州见存,待稽朝命、违诏旨之罪。诏褒之曰:“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诏数夏国之罪以拒之,卒留绥州。嵬名山之众凡一万二千,既降,未有以处之。公以夷狄兽心,散居内地,或生后患,广务赈贷,非可经久,乃户选壮士一人为捉生军,分隶蕃将,贷以耕具,辟延州、顺安、怀宁等旷土以居之。夏人欲执景珣来献,以易名山等。公上言:“夏人诈谋不可信,若纳珣而拒名山,则弃前恩,生后患,异时谁敢向化?景珣庸人,何系轻重?”朝廷乃拒之。 初,杨定等死,公密诇边吏,得杀定等首领姓名。谍告曰:“夏人将斩杀定之人于境以谢罪。”公曰:“此将斩囚以绐我。”檄宥州诘之,且曰:“必执李崇贵等来。”虏曰:“杀之矣。”公曰:“崇贵等见存,职任状貌如此,何可欺也?”夏人惧,乃归杨定之子,执李崇贵、韩道喜以来。公遣侄忠绍献阙下。朝廷大臣以秉常初立,欲以官爵授其左右任事之人。公上疏曰:“彼主幼国疑,当不受诏。借或受之,必伪立姓名,以邀金缯。今既恭顺,当开布大信,以示威灵所加,不宜诱之以利。”果不奉诏,如公所料。 未几,虏以重兵寇边,上手诏赐公曰:“秉常纳款,词礼恭顺。朕务来远,以息边民。方降誓诏,且备册命,使犹在道,兵已犯塞,可具《经久守边方略》以闻。”公上言夷狄之仕不常,古无一定之策,然久远不能易者十事条上之。终曰:“陛下推心委任贤才,专意笃行仁义,删苛法而宁众心,省重役而安百姓,邪佞不闻于耳,正直常致于庭,天下何忧不和,四夷何患不服?若攻守方略,应变权宜,贵无声无形,不可预言。”上嘉纳之。然必欲闻措置大略,遣知河中府蔡公延庆来就议。上降问目,咨访利害,公具条对,附延庆上之。 明年,虏以亲军夹河壮骑侵顺安、绥平、黑水等寨,诸将请击之。公曰:“虏远来,利在速战,其锋未可当。”令毋得轻出。谍告曰:“贼粮欲尽矣。”公稍出兵应之。已而绥德城告急,曰:“贼益兵大至定仙山,烟火皆蒲。”公曰:“贼师其遁。”诸将皆疑,公曰:“鸷鸟之击,必匿其形。兵果来,岂示人以众?此张虚声,惟庸将乃疑耳。”终不大出兵。贼侵汉地,筑城鄣,暴掠尤甚。公曰:“可矣。”乃使李安、李颙出绥德,彭达出顺安,燕达出绥平,贾翊出安塞,檄宥州及使人谕贼曰:“夏国违誓,侵城汉地,其罪甚大。若能悔过,悉听汝还。或不从,诛无噍类。”既而贼弃顺安走,纵之,余皆拒官军。诸将合攻之,斩首数百,余皆弃城遁。加检校太尉,改雄武军节度观察留后,再任。秋,夏人数十万,声言“将自西路击延州。”公遣李颙往东路视之,颙未及塞,驰还,请济师,公复遣往。 已而贼果自东路由金汤白豹川袭庆州。公知秉常在宥州,遣燕达将锐士悉破虏近边诸寨,声言捣虚取宥州,遣田守度设伏要其归路,吴稹援大顺。夏人闻之,亟还守度要击败诸金汤,虏众遁归。韩献肃公綘宣抚陕西四路,种谔帅师将取横山,公曰:谔,狂生耳,朝廷以家世用之,过矣。他日败国事,必此人也。”韩公与公议出兵,公力言不可,使幕府与公论难,公曰:“此举不唯无功,恐别生他变,为朝廷忧。”以议不合,诏召还朝。上问公曰:“种谔取娄、抚宁二塞,或闻夏人复欲取之,当何如?”公曰:“愿速备抚宁,则娄无患。”上曰:“何也?”公曰:“昔夏人取灵武,先击清远,然后灵州失守。今抚宁地平而城小,戍兵不多,万一用前策,则必先取抚宁,抚宁破,则娄随之。上深以为然,未及往备,抚宁已陷,遂弃娄。 明年,庆州兵作乱,关中骚然,诸郡皆警,朝廷忧之,拜公永兴军路安抚使、兵马都总管、判永兴军。至镇,彻警去备,追巡啰兵皆还,惟以重赏募兵吏入山谷禽盗,人情乃安。徙判秦州,充秦凤路马步军都总管、经略安抚使。甘谷城、通渭寨皆扞西圉,甘谷形势孤绝,民不乐业,公欲增筑五城,以安民心。通渭旧乏水,公欲移新城以就水泉,默计城池广狭,功力众寡,召诸将分命之曰:“趣往治新城,期以十日。”诸将相目,莫敢出言。公授以方略,亟遣行,各至其地,则土功攻守之具毕集,不踰旬皆成。虏骇其神速,不敢攻,于是边圉遂固。王韶将开熙河,依时相势,多为不法。公案其罪,韶引边事以自解,且乞他官覆按。朝命遣大理丞杜纯来治,先移公判渭州。纯按韶事皆实,宰相怒,并坐纯,更遣御史蔡确来。公由是得罪,落宣徽南院使,知潞州。 未几,乞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知太原府。明年,复宣徽南院使。时辽人遣萧僖来议地界,上遣吕大忠、李舜举与僖议,手诏问公方略,公悉奏之。比人有降者,众谓宜纳之。公曰:“此得之何益?彼或欲交质于我,何以拒之?顷契丹驸马刘三贾来归,仍上《平燕策》,朝廷恐以小害大,尚且拒之。此一番奴,欲致我曲耳。”亟遣之。杨复乞河东、陕西招怀投来蕃部,公奏驳之曰:“河东扼二虏之交,与陕西异,誓诏、誓书皆以招纳为戒。今行杨复之议,是自求扰也。”时朝廷有经略四夷之意,于是迎合献言者甚众。公独镇以静重,务敦守盟好,不求边功。 熙宁九年,交趾寇广南,陷邕、钦、廉,诏以天章阁待制赵公卨为招讨使,内侍押班李宪副之。已而罢宪,更拜公为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经略招讨使,兼湖南北路、广南东西路宣抚使,卨副之。公入见,上问何以平南,公曰:“兵不可前料,愿至边图上方略。”上问所须,曰:“愿得鄜延、河东旧将吏。”将行,宴于便殿,赐中军旗物剑甲以宠之。师次潭州,遣知钦州任起攻永安州,拔之。朝廷初降敕牓谕溪峒,公以蛮夷不知文告之辞,乃直陈八事,请散牓郡县溪峒。门州贼将黄金满、岑庆宾来降。公遣和斌、杨从先将材士数万,战舰数百艘,诸将将九军及降附诸蛮,水陆并进。师次邕州,遣曲珍讨下雷诸峒,降之。又遣知邕州陶弼集左江诸峒,皆会于军。次思明州。公以谓“广源州咽吭之地,兵甲精锐,不先取之,则有腹背之患。伪观察使刘应纪为贼谋主,不禽应纪,则军声不振。”遣燕达往,一战克之,拔其城,应纪出降。 师次决里隘,遣张世矩攻之。交人以象拒战,公使强弩射之,以巨刀斩象鼻,象郄走,自践其军,大兵乘之,贼溃去,乘胜拔桄榔县。曲珍攻门州,亦拔之,溪峒悉降。交人伏兵于夹口隘以待王师。公知之,乃由间道兠顶岭以进,次富良江,去交州四十里。贼以夹口之计不及施,亟以战舰数百艘先趋富良,壁岸下绐告曰:“和斌杨从先且至。”军中皆喜。既至则交人数万鼓噪薄官军,前军不利。公率亲兵当之,使骑扬言曰:“大师至矣。”贼少止,麾下士勇自倍,公叱骑将张世矩《主慜》合战,诸伏皆发,贼大败,蹙入于江者不可胜数江水为之三日不流斩首数千级,杀伪大将洪真,禽左郎将阮根。乾德大惧,奉表诣军门请降,纳苏茂门谅广源五州之地,仍归所掠子女。 公与诸将议帅师济江,诸将曰:“九军粮尽矣。”凡征安南兵十万,夫二十余万,冒暑涉瘴,死亡过半,存者皆病瘁。公曰:“吾不能覆贼巢,俘乾德,以报朝廷,天也。愿以一身活十余万人命。”乃班师,以乾德降。表闻,约交人听旨。公入塞,亦疾甚,卧护诸将城顺州及桄榔县而还。诏赦交人,罢宣抚司。公上章乞闲郡养疾,除判潭州。朝廷以公不能得交州,降授银青光禄大夫、左卫将军,西京安置。杜门不出者十年,读书养气以自乐。今上即位,授左屯卫大将军致仕。明年,落致仕,检校司空、知潞州、武功县男。公不敢辞,亟就治,即告老,不许。明年,复广州观察使、知河中府。径归洛阳,力请老,拜左武卫上将军、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元祐三年十二月十四日,薨于西京嘉庆里第,享年六十有七。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雄武军节度使。 公娶史氏,封平原郡夫人。 六男子:忠良,左侍禁;忠谏,左班殿直;忠孝,承事郎;忠臣,西头供奉官;忠恕,东头供奉官;忠贤,左侍禁。忠良、忠谏皆先公卒,忠恕后公踰月而卒。 女八人:通直郎夏大定、大理评事钱荛、承务郎胡士修、宣义郎吕昭问、内殿承制石舜宾、承务郎王东文、广济主簿范埴,皆其婿也。一早卒。 孙男六人,孙女三人。 公初遭母丧,庆帅杜杞以边州金革从事,例夺丧听乐,召公强致之。公涕泣就座,毁瘠不胜衣,遂罢去。既诏许解官行服,杞以钱四十万赠之,公谢而不受。奉养节俭,慕范文正之为人。 性严重,不妄言笑。为将领宿卫,持法不贷下,军政肃然。及守边,拊循士卒,得其欢心。用兵先计而后战,善料敌伐谋,戎狄畏其威名。节制鄜延,夏人尝寇秦凤,边将范愿死之,杀掠甚众。公檄宥州索所掠,悉得之。神宗尝问公八阵遗法,公曰:“兵无常形,八阵特奇正相生之一法耳。”因为上论之甚详,上大奇之。至延安,使将吏以八阵教兵,久不能成。公召诸军晓金鼔营阵之法者,得六十四人,使人教一队,顷刻而成。先是,鄜延虽多属羌,而无法制,不足用。公择其勇技出众者奏官之,皆激厉贾勇,数万皆为精锐,兵械犀利,为诸路最。善用将校,每致所部,使人人自言所能,暇则阅试而记之,故所用无失。 庆州之役,主帅归罪偏禆,既斩李信、刘甫,又治鄜延西路都巡检使白玉之罪。玉见公,托以后事,且言不得终养老母。公恻然哀之曰:“君第以我不遣为词。”力救之,得免。明年,玉大胜于新塞,神宗谓公曰:“白玉能以功补过,今立战功,皆卿之力也。”公每战,必戒诸将先招怀而后战鬬,故降附多而诛戮少。尤爱惜士卒,南征既上道,有犯罪者,或请从便宜诛之。公曰:“若从此杀戮至贼境,则我军将尽矣。”命一如法令,须入贼境,乃行便宜杀贼,妇女老弱者皆不赏,故不以多级为功。尝语其子曰:“吾用兵阴德多矣。” 公虽以武立名,然刻意学问,书无所不读,日有程,不中程不止。自得于圣贤之意者甚多,手自录之,曰竹庵精虑。又取古人言行可师者,拟刘向新序编次之,以自鉴戒。至于阴阳占候,百工技艺,无不精晓。国朝故事,四夷名邑,用兵地名,山川形势,成败事迹,莫不精究。喜为诗,有《五原》《闲江》二集,《节制集》五卷、《奏议》五十卷,《经制集》五十卷,《对镜图释》五卷。 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乡某里,从太师之兆。 公在仁宗时,有功南海,为名将。英宗、神宗尤深知公,遂大用之。出入中外,常为重轻,所至隐然如长城,朝廷四方恃以为安,论将帅必以公为首。及南征,困于瘴毒,虽不得交州,然洪、真授首,应纪面缚,得五州之地,全师而返。交人畏詟,遂不敢动。公常言曰:“兵,凶事也,必有大狱随之,理势自然,无足恠者。”故公一谪不复振,处之怡然。 晚居洛阳,门庭寂如无人,治家如官府,子弟非冠带不见。及二圣嗣位,起公将复用之,而公病寖久,无意于世矣。年未六十,即自为棺椁,贮之居第,每与客观之。幕府辟士,极一时之选。赵卨初掌机宜,未几代公帅鄜延,其余多为名臣,世以公为知人。初,范文正最先知公,奖拔之。韩忠献、富文忠、司马文正及今丞相范公,皆称公不容口。某从祖忠文公尝曰:“吾游诸公间,每见郭公,言必及深远。观知公之人与公之所知,虽古之贤将何以加此?” 孤忠孝以铭为请,辞不获,乃铭曰: 惟郭之先,父氏自虢。世有显庸,以践邦伯。 桓桓郭公,允武允文。出入四朝,克成厥勋。 仁宗惟仁,天德不杀。疆理南海,公初奋伐。 英宗惟英,整肃四方。登公枢廷,大震氐羌。 神宗惟神,耀我圣武。西守南征,公为方虎。 蠢尔交蛮,自昔邦雠。帝命公往,匪亟匪游。 披其五州,炎荒是宅。功成身危,为众受责。 释师十万,耽玩简编。乐以忘忧,卒岁穷年。 二圣起公,将收桑榆。公以老告,身与疾俱。 惟其成烈,万夫之特。云谁无勇,孰如父识。 不知禁人,视其所知。呜呼郭公,名则不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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