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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列传(3)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正义〕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节高实中,或寄生,可为杖。布,土芦布。
  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正义〕大水,河也。
  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集解〕如淳曰:“径,疾也。或曰径,直。”
  又无寇。”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彊,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正义〕言重重九遍译语而致。
  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正义〕犍,其连反。犍为郡今戎州也,在益州南一千馀里。
  发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厓,〔正义〕茂州、向州等,厓、駹之地,在戎州西北也。
  出徙,〔集解〕徐广曰:“属汉嘉。”〔索隐〕李奇云:“徙音斯。蜀郡有徙县也。”
  出邛、僰,〔正义〕僰,蒲北反。徙在嘉州;邛,今邛州;僰,今雅州:皆在戎州西南也。
  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集解〕服虔曰:“皆夷名,汉使见闭於夷也。”〔索隐〕韦昭云:“筰县在越巂,音昨。”案:南越破後杀筰侯,以筰都为沈黎郡,又有定筰县。〔正义〕氐,今成州及武等州也。筰,白狗羌也。皆在戎州西北也。
  南方闭巂、昆明。〔正义〕巂州及南昆明夷也,皆在戎州西南。
  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馀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集解〕徐广曰:“一作‘城’。”〔正义〕昆、郎等州皆滇国也。其西南滇越、越巂则通号越,细分而有巂、滇等名也。
  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索隐案:张骞封号耳,非地名。小颜云“取其能博广瞻望”也。寻武帝置博望苑,亦取斯义也。〔正义〕地理志南阳博望县。
  是岁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後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後二年,汉击走单于於幕北。

  是後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索隐〕按汉书,父名难兜靡,为大月氏所杀。
  而昆莫生弃於野。乌嗛肉蜚其上,〔集解〕徐广曰:“读‘嗛’与‘衔’同。酷吏传‘义纵不治道,上忿衔之’,史记亦作‘嗛’字。”〔索隐〕嗛音衔。蜚亦“飞”字。
  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於西。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於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他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馀子,其中子曰大禄,彊,善将众,将众别居万馀骑。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馀骑别居,而昆莫有万馀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於骞。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诸旁国。乌孙发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骞还到,拜为大行,列於九卿。岁馀,卒。

  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後岁馀,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集解〕晋灼曰:“其国人。”
  於是西北国始通於汉矣。然张骞凿空,〔集解〕苏林曰:“凿,开;空,通也。骞开通西域道。”〔索隐〕案:谓西域险阸,本无道路,今凿空而通之也。
  其後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於外国,〔集解〕如淳曰:“质,诚信也。博望侯有诚信,故後使称其意以喻外国。”李奇曰:“质,信也。”
  外国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骞死後,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及汉使乌孙,若〔集解〕徐广曰:“汉书作‘及’,若意义亦及也。”
  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原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後乃遣女”。初,天子发书易,〔集解〕汉书音义曰:“发易书以卜。”
  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集解〕徐广曰:“属金城。”
  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发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於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馀人,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其後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馀,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

  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於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集解〕李奇曰:“欲地界相接至大夏。”
  乃遣使柏始昌、吕越人等岁十馀辈,出此初郡〔索隐〕按:谓越巂、汶山等郡。谓之“初”者,後背叛而并废之也。
  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於是汉发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卫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集解〕徐广曰:“元封二年。”
  斩首虏数万人而去。其後遣使,昆明复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

  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後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备人众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集解〕服虔曰:“汉使言於外国,人人轻重不实。”如淳曰:“外国人人自言数为汉使所侵易。”
  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绝积怨,至相攻击。而楼兰、姑师小国耳,〔集解〕徐广曰:“即车师。”
  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集解〕徐广曰:“恢,一作‘怪’。”
  而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使者争遍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於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馀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集解〕徐广曰:“元封三年。”
  王恢〔集解〕徐广曰:“为中郎将。”
  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发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集解〕徐广曰:“捕得车师王,元封四年封浩侯。”
  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集解〕韦昭曰:“玉门关在龙勒界。”〔索隐〕韦昭云:“玉门,县名,在酒泉。又有玉关,在龙勒也。”〔正义〕括地志云:“沙州龙勒山在县南百六十五里。玉门关在县西北百一十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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