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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室及诸王传上(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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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文献王义恭,幼而明嶷,姿颜端丽。武帝特所钟爱。帝性俭,诸子饮食不过五醆盘。义恭求须果食,日中无算,得未尝啖,悉以与傍人。诸王未尝敢求,求亦不得。元嘉六年,为都督、荆州刺史。 义恭涉猎文义,而骄奢不节。及出藩,文帝与书诫之曰: 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侈矜尚,先哲所去。豁达大度,汉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汉书》称卫青云:“大将军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行己举事,深宜鉴此。汝一月日自用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西楚殷旷,常宜早起,接对宾侣。园池堂观,计无须改作。凡讯狱前一二日,可取讯簿密与刘湛辈粗共详论,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刑狱不可壅滞,一月可再讯。凡事皆应慎密。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声乐嬉游,不宜令过。宜数引见佐吏,非惟臣主自应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无因得尽人,人不尽,何由具知众事。 九年,为南兖州刺史,加都督,镇广陵。十六年,进位司空。明年,彭城王义康有罪出藩。征义恭为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司徒、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给班剑二十人,置佐领兵。二十一年,进太尉,领司徒。义恭小心,且戒义康之失,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文帝安之。年给相府钱二千万,他物称此。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文帝又别给钱年至千万。时有献五百里马者,以赐义恭。 二十七年,文帝欲有事河、洛,义恭总统群帅,出镇彭城。及魏军至瓜步,义恭与孝武闭城自守。初,魏军深入,上虑义恭不能固彭城,备加诫勒。义恭答曰:“臣虽未能临瀚海,济居延,庶免刘仲奔逃之耻。”及魏军至,义恭果欲走,赖众议得停。降号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鲁郡孔子旧庙有柏树二十四株,历汉、晋,其大连抱。有二株先倒折,土人崇敬,莫之敢犯。义恭悉遣伐取,父老莫不叹息。又以本官领南兖州刺史,加都督,移镇盱眙,修馆宇拟东城。二十九年冬,还朝,上以御所乘苍鹰船上迎之。遭太妃忧,改授大将军、南徐州刺史。还镇东府。元凶肆逆,其日劭急召义恭。先是,诏召太子及诸王,虑有诈妄致害者,召皆有人;至是,义恭求常所遣传诏,劭遣之而后入。义恭凡府内兵仗,并送还台。进位太保。孝武入讨,劭疑义恭异志,使入尚书下省,分诸子并神兽门外侍中下省。孝武前锋至新亭,劭挟义恭出战,故不得自拔。战败,义恭单马南奔。劭大怒,遣始兴王浚杀义恭十二子。 义恭既至,劝孝武即位。授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假黄钺。事宁,进位太傅,领大司马,增班剑为三十人,以在藩所服玉环大绶赐之。上不欲致礼太傅,讽有司奏“天子不应加拜”,从之。及立太子,东宫文案,使先经义恭。及南郡王义宣等反,又加黄钺,白直百人入六门。事平,以臧质七百里马赐义恭。孝武以义宣乱逆,由于强盛,欲削王侯。义恭希旨,请省录尚书,上从之。又与骠骑大将军竟陵王诞奏陈贬损之格九条,诏外详议,于是有司奏九条之格犹有未尽,更加附益,凡二十四条。大抵“听事不得南面坐施帐;国官正冬不得跣登国殿;公主妃传令,不得朱服;舆不得重扛;鄣扇不得雉尾;剑不得鹿卢形;溯毦不得孔雀白氅;夹毂队不得绛袄;平乘诞马不得过二匹;胡伎不得彩衣;舞伎正冬著袿衣,不得庄面;诸妃主不得著绲带;信幡非台省官悉用绛;郡县内史相及封内长官于其封君,罢官则不复追敬,不称臣;诸镇常行,车前不得过六队;刀不得过银铜饰;诸王女封县主,诸王子孙袭封王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并不得卤簿;诸王子继体为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诸国公侯之礼,不得同皇弟皇子;车舆非轺车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平形,不得拟象龙舟”。诏可。 孝建二年,为扬州刺史,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辞殊礼。义恭撰《要记》五卷,起前汉讫晋太元,表上之。诏付秘阁。时西阳王子尚有盛宠,义恭解扬州以避之。乃进位太宰,领司徒。义恭常虑为孝武所疑,及海陵王休茂于襄阳为乱,乃上表称“诸王贵重,不应居边。有州不须置府”。其余制度又多所减省。时孝武严暴,义恭虑不见容,乃卑辞曲意附会,皆有容仪,每有祥瑞辄上赋颂。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头西岸,又劝封禅,上甚悦。及孝武崩,遗诏:“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柳元景领尚书令,入住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可为总统。尚书中事委颜师伯,外监所统委王玄谟。” 前废帝即位,复录尚书,本官如故。尚书令柳元景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兵置佐,一依旧准。又增义恭班剑为四十人,更申殊礼之命。固辞殊礼。 义恭性嗜不恒,与时移变,自始至终,屡迁第宅。与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终。奢侈无度,不爱财宝,左右亲幸,一日乞与,或至一二百万;小有忤意,辄追夺之。大明时,资供丰厚,而用常不足。赊市百姓物,无钱可还,民有通辞求钱者,辄题后作“原”字。善骑马,解音律,游行或二三百里,孝武恣其所之。东至吴郡,登虎丘山,又登无锡县乌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国史,孝武自为义恭作传。 及永光中,虽任宰辅,而承事近臣戴法兴等常若不及。前废帝狂悖无道,义恭、元景谋欲废立,废帝率羽林兵于第害之,并四子。断析义恭支体,分裂腹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以为鬼目粽。明帝定乱,令书“追崇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丞相,领太尉、中书监、录尚书事、王如故。给九旒鸾辂,虎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鼓吹,蒨辌车”。泰始三年,又诏陪祭庙庭。 *** 南郡王义宣,生而舌短,涩于言论。元嘉元年,封竟陵王,都督、南兖州刺史,迁中书监,中军将军,给鼓吹。时竟陵群蛮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谯王。十三年,出为江州刺史,加都督。 初,武帝以荆州上流形胜,地广兵强,遗诏诸子次第居之。谢晦平后,以授彭城王义康,义康入相,次江夏王义恭,又以临川王义庆宗室令望,且临川烈武王有大功于社稷,义庆又居之。其后应在义宣,上以义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十六年,以衡阳王义季代义庆,而以义宣为南徐州刺史。而会稽公主每以为言,上迟回久之。二十一年,乃以义宣都督七州诸军事、车骑将军、荆州刺史。先赐中诏曰:“师护以在西久,比表求还,出内左右,自是经国常理,亦何必其应于一往。今欲听许,以汝代之。护虽无殊绩,洁己节用,通怀期物,不恣群下。此信未易,在彼已有次第,为士庶所安,论者乃谓未议迁之。今之回换,更在欲为汝耳。汝与护年时一辈,各有其美,方物之义,亦互有少劣,若今向事脱一减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碍,迁代之讥,必归责于吾矣。”师护,义季小字也。义宣至镇,勤自课厉,政事修理。白皙,美须眉,长七尺五寸,腰带十围。多畜嫔媵,后房千余,尼媪数百,男女三十人。崇饰绮丽,费用殷广。进位司空,改侍中。二十七年,魏军南侵,义宣虑寇至,欲奔上明。及魏军退,文帝诏之曰:“善修民务,不须营潜逃计也。”迁司徒、扬州刺史,侍中如故。 元凶弑立,以义宣为中书监、太尉,领司徒。义宣闻之,即时起兵,征聚甲卒,传檄近远。会孝武入讨,义宣遣参军徐遗宝率众三千,助为先锋。孝武即位,以义宣为中书监、都督扬豫二州、丞相、录尚书六条事、扬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给班剑四十人,改封南郡王。追谥义宣所生为献太妃,封次子宜阳侯恺为南谯王。义宣固辞内任及恺王爵。于是改授都督八州诸军事、荆湘二州刺史,持节、侍中、丞相如故。降恺为宜阳县王,将佐以下,并加赏秩。义宣在镇十年,兵强财富。既首创大义,威名著天下,凡所求欲,无不必从。朝廷所下制度,意不同者,一不遵承。尝献孝武酒,先自酌饮,封送所余,其不识大体如此。 初,臧质阴有异志,以义宣凡弱,易可倾移,欲假手为乱,以成其奸。自襄阳往江陵见义宣,便尽礼;及至江州,每密信说义宣,以为“有大才,负大功,挟震主之威,自古鲜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处分,不尔,一旦受祸,悔无所及”。义宣阴纳质言。而孝武闺庭无礼,与义宣诸女淫乱。义宣因此发怒,密治舟甲,克孝建元年秋冬举兵,报豫州刺史鲁爽、兖州刺史徐遗宝使同。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遣府户曹送版,以义宣补天子,并送天子羽仪。遗宝亦勒兵向彭城。义宣及质狼狈起兵,二月,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使僚佐悉称名。遣传奉表,以奸臣交乱,图倾宗社,辄征召甲卒,戮此凶丑。诏答之。太傅江夏王义恭又与义宣书,谕以祸福。义宣移檄诸州郡,遣参军刘谌之、尹周之等率军下就臧质。雍州刺史朱修之起兵奉顺。义宣率众十万,发自江津,舳舻数百里。是日大风,船垂覆没,仅得入中夏口。以第八子慆为辅国将军,留镇江陵。遣鲁秀、朱昙韶万余人北讨朱修之。秀初至江陵见义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误人事,乃与痴人共作贼,今年败矣。”义宣至寻阳,与质俱下。质为前锋至鹊头,闻徐遗宝败,鲁爽于小岘授首,相视失色。孝武使镇北大将军沈庆之送爽首于义宣并与书。义宣、质并骇惧。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谟舟师顿梁山洲内,东西两岸为却月城,营栅甚固。抚军柳元景据姑孰为大统,偏师郑琨、武念戍南浦。质径入梁山,去玄谟一里许结营。义宣屯芜湖。五月十九日,西南风猛,质乘风顺流攻玄谟西垒,冗从仆射胡子友等战失利,弃垒度就玄谟。质又遣将庞法起数千兵趣南浦,仍使自后掩玄谟。与琨、念相遇。法起战大败,赴水死略尽。义宣至梁山,质上出军东岸攻玄谟。玄谟分遣游击将军垣护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垒奋击。大败质军,军人一时投水。护之等因风纵火,焚其舟乘,风势猛盛,烟焰覆江。义宣时屯西岸,延火烧营殆尽。诸将乘风火之势,纵兵攻之,众一时奔溃。义宣与质相失,各单舸迸走。东人士庶并归顺,西人与义宣相随者,船舸犹有百余。女先适臧质子,过寻阳,入城取女,载以西奔。至江夏,闻巴陵有军被抄断,回入迳口,步向江陵。众散且尽,左右唯有十许人。脚痛不复能行,就民僦露车自载。无复食,缘道求告。至江陵郭外,竺超人具羽仪迎之,时带甲尚万余人。义宣既入城,仍出听事见客。左右翟灵宝诫使抚慰众宾以“臧质违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缮甲,更为后图。昔汉高百败,终成大业”。而义宣误云“项羽千败”。众咸掩口而笑。鲁秀、竺超人等犹为之爪牙,欲收合余烬,更图一决。而义宣惛垫,无复神守,入内不复出,左右腹心相率奔叛。鲁秀北走,义宣不复自立,欲随秀去。乃于内戎服,盛粮糗,带背刀,携息慆及所爱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随。城内扰乱,白刃交横,义宣大惧落马,仍便步地。超人送城外,更以马与之。超人还守城。义宣冀及秀,望诸将送北入魏。既失秀所在,未出郭,将士逃尽,唯余慆及五妾两黄门而已。夜还向城,入南郡空廨,无床,席地至旦。遣黄门报超人,超人遣故车一乘,载送刺奸。义宣止狱户,坐地叹曰:“臧质老奴误我。”始与五妾俱入狱,五妾寻被遣出。义宣号泣语狱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公王八座,与荆州刺史朱修之书,言“义宣反道叛恩,便宜专行大戮”。书未达,修之已至江陵,于狱尽之。孝武听还葬旧墓。 长子恢,年十一,拜南谯王世子。晋氏过江,不置城门校尉及卫尉官。孝武欲重城禁,故复置卫尉卿,以恢为侍中,领卫尉。卫尉之置,自恢始也。义宣反,录付廷尉,自杀。恢弟恺,字景穆,生而养于宫中,宠均皇子。十岁封宜阳侯,孝武时进为王。义宣反问至,恺于尚书寺内著妇人衣,乘问讯车,投临汝公孟诩,诩于妻室内为地窟藏之。事觉,并诩诛。其余并为修之所杀。 *** 衡阳文王义季,幼而夷简,无鄙近之累。文帝为荆州,武帝使随往,由是特为文帝所爱。元嘉元年,封衡阳王。 十六年,代临川王义庆为都督、荆州刺史。先是义庆在任,遇巴、蜀扰乱,师旅应接,府库空虚。义季畜财节用,数年还复充实。队主续丰,母老家贫,无以充养,遂不食肉。义季哀其志,给丰母月米二斛,钱一千,并制丰啖肉。义季素拙书,上听使人书启事,唯自署名而已。 尝大搜于郢,有野老带苫而耕,命左右斥之。老人拥耒对曰:“昔楚子盘游,受讥令尹,今阳和扇气,播厥之始,一日不作,人失其时。大王驰骋为乐,驱斥老夫,非劝农之意。”义季止马曰:“此贤者也。”命赐之食。老人曰:“吁!愿大王均其赐也。苟不夺人时,则一时皆享王赐,老人不偏其私矣。斯饭也弗敢当。”问其名,不言而退。义季素嗜酒,自彭城王义康废后,遂为长夜饮,略少醒日。文帝诘责曰:“此非唯伤事业,亦自损性,皆汝所谙。近长沙兄弟皆缘此致故,将军苏征耽酒成疾,旦夕待尽。一门无此酣法,汝于何得之?”义季虽奉旨,酣纵不改,成疾,以至于终。 二十一年,征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加都督。发州之日,帷帐器服诸应随刺史者,悉留之,荆楚以为美谈。 二十二年,迁徐州刺史。明年,魏攻边,北州扰动。义季虑祸,不欲以功勤自业,无他经略,唯饮酒而已。文帝又诏责之。 二十四年,薨于彭城。太尉江夏王义恭表解职迎丧,不许。上遣东海王祎迎丧,追赠司空。传国至孙,齐受禅,国除。 *** 论曰:自古帝王之兴,虽系之于历数,至于经启多难,莫不兼藉亲贤。当于余祅内侮,荀、桓交逼,荆楚之势,同于累卵。如使上略未尽,一算或遗,则得丧之机,未可知也。烈武王揽群才,扬盛策,一举而扫勍寇,盖亦人谋之致乎!长沙虽位列台鼎,不受本根之寄,迹其行事,有以知武皇之则哲。庐陵以帝子之重,兼高明之姿,衅迹未彰,祸生忌克,痛矣!夫天伦犹子,分形共气,亲爱之道,人理斯同;富贵之情,其义则舛。善乎庞公之言。比之周公、管、蔡,若处茅屋之内,宜无放杀之酷。观夫彭城、南郡,其然乎?江夏地居爱子,位当上相,大明之世,亲礼冠朝,屈体降身,归于卑下,得使两朝暴主,永无猜色,历载逾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属有所归,自谓践冰之虑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几,而磔体分肌。古人以隐微致诫,斯为笃矣!衡阳晚存酒德,何先后之云殊,其将存覆车之鉴;不然,何以致于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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