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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武帝刘裕本纪(4)


  元熙元年正月,晋帝诏征帝入辅,又申前令,进公爵为王,以徐州之海陵、北东海、北谯、北梁、豫州之新蔡、兖州之北陈留、司州之陈郡、汝南、颍川、荥阳十郡,增宋国。七月,乃受命。赦国内五岁刑以下,迁都寿阳。九月,解扬州。十二月,晋帝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儛八佾,设钟虡宫县。进王太妃为太后,王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王子、王孙爵命之号,一如旧仪。

  二年正月,帝表让殊礼。竟陵郡江滨自开,出古铜礼器十余枚,帝献之晋帝,让不受,于是归诸瑞物,藏于相府。四月,诏遣敦劝,兼征帝入辅。六月壬戌,帝至都。甲寅,晋帝禅位于宋。有司草诏既成,请书之,天子即便操笔,谓左右曰:“桓玄之时,天命已改,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载。今日之事,本所甘心。”甲子,遣使奉策曰:

  咨尔宋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爰自书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圣君四海,止戈定大业。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也。昔在上叶,深鉴兹道,是以天禄既终,唐、虞弗得传其嗣;符命来格,舜、禹不获全其谦。所以经纬三才,澄序彝化,作范振古,垂风万叶,莫尚于兹。自是厥后,历代弥劭。汉既嗣德于放勋,魏亦方轨于重华,谅以协谋乎人鬼,而以百姓为心者也。

  昔我祖宗钦明,辰居其极,而明晦代序,盈亏有期,剪商兆祸,非惟一世。曾是弗克,矧伊在今,天之所废,有自来矣。惟王体上圣之姿,包二仪之德;明齐日月,道合四时。乃者,社稷倾覆,王拯而存之;中原芜梗,又济而复之。自负固不宾,干纪放命,肆逆滔天,窃据万里,靡不润之以风雨,震之以雷霆。九伐之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岂伊博施于人,济斯黔庶?固已义洽四海,道盛八荒者矣。至于上天垂象,四灵效征,图谶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于朝,庶人颂乎野。亿兆抃踊,倾伫惟新。自非百姓乐推,天命攸集,岂伊在予所得独专?是用仰祗皇灵,俯顺群议,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大祚其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其允执其中,敬遵典训,副率土之嘉愿,恢洪业于无穷,时膺休佑,以答三灵之眷望。

  又遣使持节、兼太保、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谢澹,兼太尉、尚书刘宣范奉玺书,归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如唐虞、汉魏故事。帝奉表陈让,晋帝已逊于琅邪王第,表不获通。于是陈留王虔嗣等二百七十人及宋台群臣并上表劝进,犹不许。太史令骆达陈天文符应曰:“案晋义熙元年至元熙元年,太白昼见经天凡七,占曰:‘太白经天,人更主,异姓兴。’义熙七年,五虹见于东方,占曰:‘五虹见,天子黜,圣人出。’九年,镇星、岁星、太白、荧惑聚于东井。十三年,镇星入太微。占曰:‘镇星守太微,有立王,有徙王。’元熙元年冬,黑龙四登于天,《易传》曰:‘冬,龙见,天子亡社稷,大人受命。’冀州道人释法称告其弟子曰:‘嵩神言,江东有刘将军,汉家苗裔,当受天命,吾以璧三十二、镇金一饼与之,刘氏卜世之数也。’汉建武至建安末一百九十六年而禅魏,魏自黄初至咸熙末四十六年而禅晋,晋自泰始至今百五十六年,三代揖让,咸穷于六。又汉光武社于南阳,汉末而其树死,刘备有蜀,乃应之而兴;及晋季年,旧根始萌,至是而盛矣。”若此者有数十条。群臣又固请,乃从之。

  永初元年夏六月丁卯,皇帝即位于南郊,设坛,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晋以卜世告终,历数有归,钦若景运,以命于裕。夫树君宰世,天下为公,德充帝王,乐推攸集。越俶唐虞,降暨汉魏,靡不以上哲格文祖,元勋陟帝位,故能大拯黔首,垂训无穷。晋自东迁,四维不振,宰辅焉依?为日已久,难棘隆安,祸成元兴,遂至帝主迁播,宗祀堙灭。裕虽地非齐、晋,众无一旅,仰愤时难,俯悼横流,投袂一起,则皇祀克复。及危而能持,颠而能扶,奸宄具歼,僣伪亦灭,诚兴废有期,否终有数。至于大造晋室,拨乱济时,因藉时来,实尸其重。加以殊俗慕义,重译来庭,正朔所暨,咸服声教。至乃三灵垂象,山川告祥,人神协祉,岁月滋着。是以群公卿士,亿兆夷人,佥曰:“皇灵降鉴于上,晋朝款诚于下,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极不可以暂旷。”遂副群议,恭兹大礼。猥以寡德,托于兆人之上,虽仰畏天威,略是小节,顾探永怀,祗惧若霣。敬简元日,升坛受禅,告类上帝,用酬万国之情,克隆天保,永祚于有宋。惟明灵是飨!

  礼毕,备法驾,幸建康宫,临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赐人爵二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逋租宿责勿收。其犯乡论清议,贼污淫盗,一皆荡涤。长徒之身,特皆原遣,亡官失爵、禁锢夺劳,一依旧准。封晋帝为零陵王,全食一郡,载天子旌旗,乘五时副车,行晋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用晋典,上书不为表,答表不称诏,宫于故秣陵。追尊皇考为孝穆皇帝,妣为穆皇后,尊王太后为皇太后。诏曰:“夫微禹之感,叹深后昆;爱人怀树,犹或勿剪。虽在异代,义无废绝,降杀之仪,一依前典。可降始兴公为县公,庐陵公为柴桑县公,始安公为荔浦县侯,长沙公为醴陵县侯,康乐公即降为县侯,奉王导、谢安、温峤、陶侃、谢玄之祀,其宣力义熙者,一仍本秩。”庚午,以司空道怜为太尉,封长沙王,立南郡公义庆为临川王。又诏论战亡追赠及酬赏除复之科。乙亥,封皇子桂阳公义真为庐陵王,彭城公义隆为宜都王,义康为彭城王。丁丑,使使巡行四方,旌贤举善,问人疾苦。狱讼亏滥、政刑乖愆、伤化扰俗、未允人听者,皆具以闻。戊寅,诏增百官奉。己卯,改晋《泰始历》为《永初历》,社以子,腊以辰。

  秋七月丁亥,原放劫贼余口没在台府者,诸流徙之家,并听还本。又以市税繁苦,优量减降。从征关、洛,殒身不反者,赡赐其家。己丑,陈留王曹虔嗣薨。辛卯,复置五校三将官,增殿中将军员二十人,余在员外。戊戌,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杨盛进号车骑大将军。甲辰,镇西将军李歆进号征西大将军,平西将军乞伏炽盘进号安西大将军,征东将军高句丽王高琏进号征东大将军,镇东将军百济王扶余映进号镇东大将军。置东宫冗从仆射、旅贲中郎将官。戊申,迁神主于太庙,车驾新奉。壬子,诏改权制,率从宽简。

  八月辛酉,诏旧郡县以北为名者悉除之,寓立于南者,听以南为号。戊辰,诏曰:“彭城桑梓,敦本斯隆,宜同丰、沛。其沛郡、下邳各复租布三十年。”辛未,追谥妃臧氏为敬皇后,陵曰永宁。癸酉,立王太子义符为皇太子。乙亥,赦见罪人。

  闰月壬午,置晋帝诸陵守卫,其名贤先哲,详加洒扫。丁酉,林邑国遣使朝贡。

  九月壬子,置东宫殿中将军十人,员外二十人。壬申,置都官尚书。是岁,魏明元皇帝泰常五年。西凉亡。

  二年春正月辛酉,祀南郊。大赦。丙寅,断金银涂。以扬州刺史庐陵王义真为司徒,以尚书仆射徐羡之为尚书令、扬州刺史。己卯,禁丧事用铜钉。罢会稽郡府。

  二月己丑,策试州郡秀、孝于延贤堂。倭国遣使朝贡。

  三月乙丑,初限荆州府置将不得过二千人,吏不得过一万人。州置将不得过五百人,吏不得过五千人。兵士不在此限。

  夏四月己卯,初禁淫祀,除诸房庙。其先贤以勋德立祠者,不在此例。戊申,听讼于华林园。五月己酉,置东宫屯骑、步兵、翊军三校尉官。

  秋七月己巳,地震。九月己丑,零陵王殂,宋志也。车驾率百僚临于朝堂三日,如魏明帝服山阳公故事。使兼太尉持节护丧事,葬以晋礼。

  冬十月己亥,以凉州胡帅大且渠蒙逊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十一月辛亥,葬晋恭皇帝于冲平陵,车驾率百官瞻送。

  三年春正月甲辰朔,诏刑罪无轻重悉原之。癸丑,以尚书令扬州刺史徐羡之为司空、录尚书事,刺史如故。进江州刺史王弘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以太子詹事傅亮为尚书仆射。二月丙戌,有星孛于虚、危。

  三月,上不豫,太尉长沙王道怜、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并入侍医药。群臣请祈祷神祇,上不许,惟使侍中谢方明以疾告庙而已。丁未,以庐陵王义真为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己未,上疾瘳,大赦。

  夏四月乙亥,封仇池公杨盛为武都郡王。

  五月,上疾甚,召太子,戒之曰:“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非如兄韶有难御之气。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谢晦屡从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异,必此人也。小却,可以会稽、江州处之。”又为手诏:“朝廷不须复有别府,宰相带扬州,可置甲士千人。若大臣中任要,宜有爪牙,以备不祥人者,可以台见留队给之。有征讨,悉配以台见军队,行还复旧。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任宰相,母后不烦临朝。仗既不许入台殿门,要重人可详给班剑。”癸亥,上崩于西殿,时年六十。七月己酉,葬丹阳建康县蒋山初宁陵。群臣上谥曰武皇帝,庙号高祖。

  上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初,朝廷未备音乐,长史殷仲文以为言,帝曰:“日不暇给,且所不解。”仲文曰:“屡听自然解之。”帝曰:“政以解则好之,故不习耳。”宁州尝献虎魄枕,光色甚丽,价盈百金。时将北伐,以虎魄疗金创,上大悦,命碎分赐诸将。平关中,得姚兴从女,有盛宠,以之废事;谢晦谏,即时遣出。财帛皆在外府,内无私藏。宋台建,有司奏东西堂施局脚床,金涂钉,上不许。使用直脚床,钉用铁。广州尝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帝素有热病,并患金创,末年尤剧,坐卧常须冷物,后有人献石床,寝之,极以为佳,乃叹曰:“木床且费,而况石邪。”即令毁之。制诸主出适,遣送不过二十万,无锦绣金玉。内外奉禁,莫不节俭。性尤简易,尝着连齿木屐,好出神武门内左右逍遥,从者不过十余人。时徐羡之住西州,尝思羡之,便步出西掖门,羽仪络驿追随,巳出西明门矣。诸子旦问起居,入阁脱公服,止着裙帽,如家人之礼焉。

  微时躬耕于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颇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于后。及文帝幸旧宫,见而问焉,左右以实对,文帝色惭。有近侍进曰:“大舜躬耕历山,伯禹亲事土木,陛下不睹列圣之遗物,何以知稼穑之艰难,何以知先帝之至德乎?”及孝武大明中,坏上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绳拂,侍中袁顗盛称上俭素之德,孝武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以为过矣。”故能光有天下,克成大业,盛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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