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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太祖平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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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友谅战不利,右金吾曰:“今战不利,出湖实难,莫若焚舟登陆,直趋湖南,谋为再举。”其左金吾曰:“今虽不利,而我师犹多,戮力一战,胜负未可知,何至自焚以示弱!万一舍舟登陆,彼以步骑蹑我后,进不及前,退无所据矣。”友谅犹豫不能决,至是失亡多,乃曰:“右金吾是也。”左金吾闻之惧,来降。右金吾见其降,亦率所部来归。友谅兵益衰。太祖既驻师彭蠡,移书友谅曰:“公乘尾大不掉之舟,殒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强暴,正当亲决一死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友谅得书,怒,留使者不遣,尽杀所获我战士。太祖闻之,命悉出所俘友谅军,视其伤者赐药疗之,皆遣还,下令曰:“但获彼军,皆勿杀。”又令祭其弟侄及将士之战死者,师出湖口,命遇春、永忠诸将统舟师横截之。又令一军立栅于岸,控湖口。 旬有五日,友谅不敢出。复移书与之曰:“昨吾船对泊潴矶,尝遣使赍记事往,不见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丈夫谋天下,何有深仇!夫自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迩来中原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令诸侯,于是淫虐之徒一扫而亡。公之湘阴刘亦惧而往,此公腹心人也,部下将自此往矣。江、淮英雄,惟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吞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容,却帝名而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友谅忿恚不答。太祖与博士夏煜等日草檄赋诗,意气弥壮,分兵克蕲州、兴国。友谅食尽,掠粮于南昌,朱文正遣人燔其舟,势益困。时我师水陆结营,列栅江南北岸,置火舟、火筏中流,戒严以俟。 八月壬戌,友谅计穷,冒死突出,绕江下流,欲由禁江遁回。太祖麾诸军追击,以火舟、火筏冲之,敌舟散走,追奔数十里。自辰至酉,战不解。至泾江口,泾江之兵复击之。张铁冠大笑贺曰:“友谅死矣。”太祖曰:“无妄言!”又曰:“缚汝水滨以俟。”乃遣人具牲酒往祭友谅,以觇生死,且曰:“如其生,往者必还;若不还,死决矣。”乃往者俱被杀。未几,有降卒来奔,言:“友谅在别舸中流矢,贯睛及颅而死。”诸军闻之,大呼喜跃,益争奋,擒其太子善儿。 明日,平章陈荣等悉舟师来降,得士卒五万余人。张定边乘夜以小舟载友谅尸及其子理奔还武昌。复立理为帝,改元德寿。诸将多劝太祖乘胜径捣武昌灭汉者,不从。初,刘基自青田还建康,上谋用兵吴、汉孰先,或以张士诚近,富而弱,宜先。基曰:“不然。士诚自守寇耳,陈友谅居上流,且名号不正,宜先伐之。陈氏灭,张氏囊中物矣。”太祖曰:“然。友谅剽而轻,士诚狡而懦,若先攻士诚,友谅必空国来救,是吾疲于二寇也。”遂决计伐陈氏。会士诚遣吕珍攻韩林儿于安丰,太祖亲率诸将援之,基乃谏不听。既解安丰围,复命诸将移师围庐州。 及友谅急攻南昌,张子明请济师,始解庐州围,亲帅而上。至是,太祖谓基曰:“我不当有安丰之行。使友谅乘我出,建康空虚,顺流而下,我进无所成,退无所归,大事去矣。今友谅不攻建康,而围南昌,计之下者,不亡何待!乃知天命有所归也。”时四方割据,惟友谅鸷悍,为群雄冠。其初起也,父普才戒之曰:“若捕渔儿耳,而乃图大事!”友谅曰:“相冢者言我家当富贵,今其时矣。”及贵迎父,父曰:“儿不守故业,吾惧及也。”至是败,年四十四,称帝仅四年。友谅既败,太祖喜谓诸将曰:“此贼亡,天下不足定矣。” 九月壬申,班师还,告庙饮至,论功行赏,赐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等田,余赐金帛有差。太祖经理建康守御毕,留徐达等备吴,壬午,复率诸将亲征陈理。 十月,至武昌,分兵立栅,围其四门,又于江中联舟为长寨,以绝其出入之路。分兵徇汉阳、德安州郡,湖北诸郡皆来降。 十二月甲寅,太祖还建康,命常遇春率诸将围之。 二十四年春二月乙未,太祖以武昌围久不下,乃亲往视师。 辛亥,至武昌督兵攻城。城东有高冠山,俯城中可瞰也,汉兵屯焉。太祖问诸将谁能夺此者,傅友德请先登,一鼓夺之。面中一矢,镞出脑后,胁下复中一矢,友德不为沮,人服其勇。敌将陈同佥者,骁捷善槊,驰入中军帐下。太祖方坐胡床,疾呼曰:“郭四,为我杀贼!”英持鎗奋臂一呼,贼应手殒坠。太祖曰:“尉迟敬德不汝过也!”解所服红锦袍赐之。汉岳州守将张必先率潭、岳兵来援,至夜婆山,太祖命常遇春乘其众未集,击败之,擒必先。必先骁勇善战,人号为泼张,城中倚以为重。至是,缚至城下,示之曰:“汝所恃者泼张,今已为我擒,尚何恃而不降!”必先亦呼定边曰:“吾已至此,事不济矣。兄宜速降为善。”定边气索不能言。 后数日,太祖复遣友谅旧臣罗复仁入城,谕陈理曰:“理若来降,当不失富贵。”复仁固请曰:“主上推好生之德,惠此一方,使陈氏之孤得保首领,而臣不食言,臣虽死不恨矣。”太祖曰:“吾兵力非不足,所以久驻此者,欲待其自归,免伤生灵耳。汝行,必不误汝。”复仁至城下号哭,理惊,召之入,相持哭。哭止,复仁谕以太祖意,词旨恳切。 时陈氏将略无右定边者,定边亦知不可支。癸丑,陈理衔璧肉袒,率定边等诣军门降。理至军门,俯伏战栗,不敢仰视。太祖见其幼弱,起,挈其手曰:“吾不尔罪,勿惧也!”令宦者入其宫,传命谕友谅父母,凡府库储蓄,令理悉自取之。遣其文武官僚以次出门,妻子资装皆俾自随。明师围武昌,凡六阅月而降,士卒无敢入城市,晏然不知有兵。城中民饥困,命给米赈之,召其父老抚慰,民大悦。于是汉、沔、利、岳郡县相继降。立湖广行中书省,以枢密院判杨璟为参政守之。封陈理为归德侯。江西行省以友谅镂金床进,太祖观之,谓侍臣曰:“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耶!一床工巧若此,其余可知。穷奢极侈,安得不亡。”命毁之。 夏四月丙申,命建忠臣祠于鄱阳湖康郎山,祀丁普郎、张志雄、韩成、宋贵、陈兆先、余旭昌、文贵、王胜、李信、陈弼、刘义、徐公辅、李志高、王咬住、姜润、石明、王德、朱鼎、王清、常德胜、王凤显、丁宇、王仁、汪泽、王理、陈冲、裴干、王喜仙、袁华、史德胜、常推德、曹信、逯德山、郑兴、罗世荣等三十五人。乙巳,命建忠臣祠于南昌府,祀赵德胜、李继先、刘齐、朱叔华、许圭、朱潜、牛海龙、张子明、张德山、徐明、夏茂成、万思诚、叶琛、赵天麟等十有四人。 时汉既平,熊天瑞尚窃据赣州未下。 八月壬辰,命常遇春、邓愈率兵讨之。愈与遇春合兵平临江之沙坑、麻岭、牛陂诸寨,执伪知州邓志明送建康,及其兄克明俱伏诛。时李明道匿武宁山,被获,太祖以其反复,亦戮之。遇春兵次吉安,遣人语饶鼎臣曰:“吾今往取赣,可出城一言而去。”鼎臣怖不敢出,遣其幼子出见。遇春坐而饮之,曰:“归语尔父,可善自为计。”鼎臣即夜弃城走安福。遇春复吉安,乃引兵趋赣州。已而鼎臣复肆剽掠,王国宝击斩之。 九月乙未,命徐达、杨璟等帅师进取江陵,故伪汉知院姜珏等以城降。改江陵为荆州府。达遣唐胜宗分兵取长沙,下沅陵、醴陵,傅友德取夷陵。常遇春等围赣州未下,太祖谕遇春等曰:“熊天瑞困处孤城,犹笼禽阱兽,岂能逃逸。但恐城破之日,杀伤过多,要当以保全生民为心,一则可为国家,二则可为附者劝。且如汉邓禹不妄诛杀,子孙昌盛,此可为法。向者鄱阳湖之战,友谅既败,生降其兵,至今为我用,纵有逃归者,亦我百姓。苟得地无民,将安用之!”时天瑞拒守益坚,遇春乃浚濠立栅以围之。王瑞子元震窃出觇军,遇春从数骑,猝与遇。元震来袭,遇春遣壮士挥刀击之,元震奋铁挝以拒,且战且却。遇春曰:“壮士也!”止勿追。 十二月,徐达克辰州、衡州。句容儒士戎简入见,语及伐陈之事,简曰:“向败陈氏于九江,何不乘胜直抵武昌,而乃引还?今虽克之,用力多矣。”太祖曰:“汝儒者,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乎?当陈氏兵败,我岂不知乘胜蹴之。兵法曰:‘穷寇勿追。’若乘胜急追,彼必死斗,杀伤实多。吾故纵之,遣偏师缀其后,恐其奔逸。料彼残破之余,人各偷生,喘息不暇,岂敢复战。我以大军临之,故全城降服。一者士不伤,一者生灵获全,所得不已多乎?”简太悦服。 二十五年春正月己巳,熊天瑞被围日久,力不能支,乃降,其所统南安、雄州、韶州诸郡皆下。太祖闻遇春克赣不杀,喜甚,遣使褒谕之曰:“予闻仁者之师无敌,非仁者之将不能也。今将军破敌不杀,捷书至,予甚为将军喜,虽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之!”先是,天瑞横敛取民财,太祖悉命罢之。 甲戌,常遇春进师南安,遣麾下招谕韶州未下诸郡。于是友谅韶州守将张秉彝、南雄守将孙荣祖等,各籍兵粮来降。遇春振旅还。 *** 谷应泰曰: 慨自元人失驭,群雄蜂发,逐鹿之夫,所在都有。太祖崛起濠梁,而同时并兴者,则有张士诚据吴,徐贞一据蕲,明玉珍据蜀,方国珍据江东,然皆阖门坐大,非有图天下之志也。独陈友谅以骁鸷之姿,奄有江、楚,控扼上流,地险而兵强,才剽而势盛,实逼处此,以与我争尺土者,非特汉之文伯、子阳,唐之世充、建德而已。乃太祖之用兵也,先规伪汉,后取伪吴,成算在胸,次第不爽。于是龙江拔栅,大夺战舸,柴桑陈兵,自天而下,不待康郎报捷,湖口移军,而敌在目中,气吞小丑矣。虽其间茂才作谍,韩成赴江,履尾乘危,亦烦经画,而太祖屡挫而气不折,友谅小胜而志益骄,此明之所以兴,汉之所以亡也。 至若友谅者,本沔阳渔家,刀笔小吏,徒有凶残,实无功德,干城仗普胜,而旋即杀之,北面事寿辉,而旋即毙之,名实交丧,忠勇并失,诚所谓蝇声紫色,圣王之驱除耳。而论者以周颠仰天,铁冠大笑,刘基之手挥难星,雷老之忽然不见,王者所至,诸神效灵。而不知友谅者,犯顺多黑闼之风,归命少窦融之智,盗窃空名,进退无据,抑亦人谋不臧,匪特天亡之也。然而江夏既平,渐可北窥襄、邓,荆、杨混一,便当分下中原,从此摧枯拉朽,帝业已成,宜乎太祖有云:“此贼平,天下不足定也。”虽然,尤有异者,友谅初破太平,僭称大号,兵来甚锐,议者欲降,独刘基以为取威定霸,在此一举。岂直周瑜决策,孙不降曹,实乃随何绝使,汉终覆楚,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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