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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瑄神道碑


  ▼平江侯恭襄陈公神道碑铭(杨士奇)

  太宗皇帝初自北藩靖内难,至江上,都督陈公瑄具兵迎济。内难平,上正大统,录功,赐公“奉天翌卫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封平江伯,赐诰券。

  陈氏家合肥,公字彦纯,自少颖敏不凡,好善恶恶,内笃孝行。洪武中,侍父官成都,习兵略,精骑射,以武臣子选侍大将。尝从出郊外,遥望孤雁杂鹅群,命众从者射,不中,最后命公发一矢毙之。有鸱翔于上,命公射,应弦而坠。自是屡试皆奇中,众大服,而公不自为能。朝廷命总兵者作蜀府宫城,遣将伐材于山,所行失律,又材不中度,又所经瘴地,士多死。总戎察公可用,遂命之。公善抚绥,明号令,别取善道七百里以入,先期而还,士不病,所得材皆适用。总戎者嘉之。又命董缮作,具有条理,遂从征南番岩州亭中及散毛镇南,咸建劳绩。代父职为成都右卫指挥同知。

  父坐旧累,谪戍辽阳,公伏阙奏请代行,特诏父子并免复职。卫卒数辈饕诐狙诈,挟制上下,为众患,公次第悉去之,善类以安。从征越嶲,讨建昌酋长裕噜特穆尔,踰梁山,平天星寨,破宁番诸蛮,驻西河口,谕降夷人数千。从总帅复征盐井,平三山寨及小伯夷,进攻卜木瓦寨,据要害立堡,以断贼路。官军分三队进,公居中,已而左右两队弗支,奔还。公所统仅百余人,冒险先登。贼数千围公,公下马率众且射且斫,贼疲稍却,公亦伤足,裹创进战,自己至酉,贼败走,公全所统南还。复从征余寇贾哈喇,时寇众数万据险以拒,官军分三道,公军后进,由番西涉打中河,得间道,乃出奇兵作浮梁渡河。既渡,撤梁以固士志,遂压寇境。寇慿险迎敌,一日十三战,夺其险。明日复力战,凡七合,寇大败,遂入其垒,简锐卒出。

  哨令望见前军旌旗,即举炮,俾知已败寇。仍遣五百军断寇走路,寇穷出降,械送贾哈剌于京师,抚辑其余众,公及麾下皆被升赉。从蜀献王巡边,招抚边夷,兼理茶马之政,边人悦戴。灌口都江堰坏,民苦水患,公修其堤防,躬督工作,为坚久计。矜恤无告,出赀置义田二百庙于成都,积所入租,凡贫不能衣食、不能婚嫁及死不能殓葬者,皆给之。会云南兵征百夷,以功升四川都司都指挥同知,遂进右军都督府都佥事。太宗皇帝知公才可任,时北京军储不充,命公岁董运百万石道海给之。公措置井井,剏建百万仓于直沽尹儿弯城,天津卫籍兵万人戍守,公善任使,均劳逸,秋毫无取于下。凡漕途奸弊,扫涤一清。漕舟所经海岛,夷人畏惮官军,悉闭匿。公下令俾出为市,而遣官监临,平其直,军无敢哗,人两便之。舟还,值倭寇劫沙门岛,公率众追至朝鲜境上,焚寇舟殆尽,寇以杀溺死者甚众。奉命率舟师于闽海备寇倭者三。海溢,坍没堤岸,起扬之海门,历通泰,北至盐城,凡八百里。奉命以四十万卒修之。

  航海至者,茫洋莫知所停泊,往往胶浅。公于太仓相可泊处,以二十万卒筑高丘三十丈,延亘十里为表识,众便之,称“宝山。”事闻,上亲制文树碑焉。既建北京,罢海漕,浚济宁、临清河,通南北往来,仍属公董饷运。建议造浅艖二千艘。初,公岁运二百万石,为之有方,后增至五万石,国用以足。若疏清江浦,引水由管家湖入鸭陈口达淮,以免淮河风涛之患。就管家湖筑堤亘十里,以便引舟。浚仪真、瓜州二埧潮港之堙,凿吕梁、徐州二洪石以平水势。筑沛县刁阳湖、济宁南望湖长堤,开泰州白塔河通大江。筑高邮湖堤,堤内凿渠亘四十里以通舟,南北建梁以便陆行。自淮至临清,相水势高下,建闸四十有七,以时启闭,皆舟楫通行永远之利。于淮滨作常盈仓五十区,以贮江南输税,于徐州、临清、通州皆建仓,以便转输。虑漕舟昧河浅深,自淮底通州滨河置仓五百六十八所,舍置卒,俾导舟可行处,缘河堤凿井树木,以便夏月行者。凡于事虑之周而为之果。仁宗皇帝初临御,下诏求言,公首言七事,大概谓:

  南京国之根本,宜为久远巩固之计,选将益兵,以严守备。长民长兵,皆宜择贤能,然后政举而下不失所。贤能在推举,推举在覆实。乞选朝臣之公正者分巡天下,考察百司政事得失,进廉能,黜贪鄙,则官得人而治可兴。今府州县学教官多不得人,乞令风宪考察,罢黜别选。今中外军伍多缺,盖由所管头目私役扰害不胜,致其逃逸。乞勅都府、兵部、都司严切禁约,就行清理。老疾者令户下代,逃逸者责限追捕,户绝者验实除豁伍籍。又边防之要,在兵食足。近岁如开平等处,城不足兵,兵不足食,所守何由完固?乞选武官之有方略者,授以精兵,足其衣食,给之坚利器械,俾日教习。如有沃壤,令兼务耕守。

  今漕运惟江西、湖广、浙江及苏、松诸郡,去北京甚远。漕河又有洪闸浅冻之阻,往复踰年,杂费数倍正粮,上逋公租,下妨农务。乞自今令运于近便淮安、徐州等处收贮,别令官军运至北京,则民力可苏,农务不妨。各处官军每岁漕运毕后,财力殚乏,到家又修理坏船,运来岁粮,劳勤可悯,其所管头目又加别役以重困之。乞行禁约,今后漕运军士不得再有别役。马船、快船惟二三百料者可行于漕河,所载不过五六十石。每船已有额设水夫,今又于缘河拘集军民听候,甚至接递听候日久,衣食艰难,有至行丐者。乞自今罢之。

  上览奏嘉叹,命有司咸即施行,赐勅奖谕,有“老成忠爱之诚”之褒,加之重赉,赐诰追封其曾祖某、祖某、考某皆平江伯,曾祖母、祖母、母妻皆夫人,命子孙世袭。宣宗皇帝临御,命公镇守淮安,兼督漕运。公至,察宿弊之为民厉者,悉革之,豪猾奸宄皆敛避,境内以宁。时已婴疾,而躬勤旦暮,靡有滞事。疾间入朝,深被嘉劳,赐宴赉。还至淮安,无几复作。上闻,特勅劳问。时子仪在侍卫,令挟医驰驿往侍,竟薨,宣德癸丑十月十一日也,春秋六十有九。

  讣闻,上悼叹,辍视朝一日,追封平江侯,谥恭襄,赐祭,命工部营葬。

  公为人闿爽英毅,弘度伟略,禂人广会,谈论亹亹,伦辈推服。公余披阅载籍,考知往古成败治乱之故,喜近逢掖士,时相讲议。善交际,能推利为义,所至以济人为心,多所建置,人用德之不忘。家有乐善堂,恒举邹孟氏“仁义忠信,乐善不倦”之语以勉子孙。

  子男五,位袭平江伯,后公数岁卒;次俨;次仪,今为勋卫;次伦;次侃。孙男三:裕,今袭平江伯。葬以薨明年之三月,墓在江宁县大山之原。

  余与公同朝三十余年,相知且好,于是仪以状求著神道之碑,故按状叙而铭之。

  铭曰:

  繄公挺出何桓桓,武兼勇智追前闻。
  材艺夙试卓寡伦,峨冠三品承考勋。
  蛮溪獠洞猃猖群,负险弗忧宁且䞭。
  公奋扫刮迅拔尘,前涤旧俗宁边民。

  有嶻誉望齐峨岷,歘徵来东卫宸垣。
  遭承兴运效骏奔,录劳疏封昭鸿恩。
  貂蝉鞶玉衣绣麟,报赐志企古荩臣。
  殚心毕虑靡夕昕,沧溟茫洋渺涯滨。

  岁增万艘奄然臻,有梗于海威赫震。
  斩鲸戮鳄焚甲鳞,崇表海岸亘长云。
  云章龙彩天垂文,南赋北贡艰以辛。
  踰淮历济底天津,疏湮凿坚劬且勤,
  坦行如砥戚者忻。

  猗嗟公笃孝与仁,厥施诸时绩弗泯。
  爱国亦有嘉谟陈,功载册府被后昆。
  大江之阳岿有坟,太史铭之昭不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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