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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宋传


  吕宋居南海中,去漳州甚近。洪武五年正月遣使偕琐里诸国来贡。永乐三年十月遣官赍诏,抚谕其国。八年与冯嘉施兰入贡,自后久不至。万历四年,官军追海寇林道乾至其国,国人助讨有功,复朝贡。时佛郎机强,与吕宋互市,久之见其国弱可取,乃奉厚贿遗王,乞地如牛皮大,建屋以居。王不虞其诈而许之,其人乃裂牛皮,联属至数千丈,围吕宋地,乞如约。王大骇,然业已许诺,无可奈何,遂听之,而稍徵其税如国法。其人既得地,即营室筑城,列火器,设守御具,为窥伺计。已,竟乘其无备,袭杀其王,逐其人民,而据其国,名仍吕宋,实佛郎机也。先是,闽人以其地近且饶富,商贩者至数万人,往往久居不返,至长子孙。佛郎机既夺其国,其王遣一酋来镇,虑华人为变,多逐之归,留者悉被其侵辱。

  二十一年八月,酋郎雷敝里系朥侵美洛居,役华人二百五十助战。有潘和五者为其哨官。蛮人日酣卧,而令华人操舟,稍怠,辄鞭挞,有至死者。和五曰:“叛死,箠死,等死耳,否亦且战死,曷若刺杀此酋以救死。胜则扬帆归,不胜而见缚,死未晚也。”众然之,乃夜刺杀其酋,持酋首大呼。诸蛮惊起,不知所为,悉被刃,或落水死。和五等尽收其金宝、甲仗,驾舟以归。失路之安南,为其国人所掠,惟郭惟太等三十二人附他舟获返。时酋子郎雷猫吝驻朔雾,闻之,率众驰至,遣僧陈父冤,乞还其战舰、金宝,戮仇人以偿父命。巡抚许孚远闻于朝,檄两广督抚以礼遣僧,置惟太于理,和五竟留安南不敢返。

  初,酋之被戮也,其部下居吕宋者,尽逐华人于城外,毁其庐。及猫吝归,令城外筑室以居。会有传日本来寇者,猫吝惧交通为患,复议驱逐。而孚远适遣人招还,蛮乃给行粮遣之。然华商嗜利,趋死不顾,久之复成聚。

  其时矿税使者四出,奸宄蜂起言利,有阎应龙、张嶷者,言吕宋机易山素产金银,采之,岁可得金十万两、银三十万两,以三十年七月诣阙奏闻,帝即纳之。命下,举朝骇异。都御史温纯疏言:“近中外诸臣争言矿税之害,天听弥高。今广东李凤至污辱妇女六十六人,私运财贿至三十巨舟、三百大扛,势必见戮于积怒之众。何如及今撤之,犹不失威福操纵之柄。缅酋以宝井故,提兵十万将犯内地,西南之蛮,岌岌可忧。而闽中奸徒又以机易山事见告。此其妄言,真如戏剧,不意皇上之聪明而误听之。臣等惊魂摇曳,寝食不宁。异时变兴祸起,费国家之财不知几百万,倘或剪灭不早,其患又不止费财矣。

  臣闻海澄市舶高寀已岁徵三万金,决不遗余力而让利。即机易越在海外,亦决无遍地金银,任人采取之理,安所得金十万、银三十万,以实其言。不过假借朝命,阑出禁物,勾引诸番,以逞不轨之谋,岂止烦扰公私,贻害海澄一邑而已哉。

  昔年倭患,正缘奸民下海,私通大姓,设计勒价,致倭贼愤恨,称兵犯顺。今以朝命行之,害当弥大。及乎兵连祸结,诸奸且效汪直、曾一本辈故智,负海称王,拥兵列寨,近可以规重利,远不失为尉佗。于诸亡命之计得矣,如国家大患何!乞急置于理,用消祸本。”

  言官金忠士、曹于汴、朱吾弼等亦连章力争,皆不听。

  事下福建守臣,持不欲行,而迫于朝命,乃遣海澄丞王时和、百户干一成偕嶷往勘。吕宋人闻之大骇。华人流寓者谓之曰:“天朝无他意,特是奸徒横生事端。今遣使者按验,俾奸徒自穷,便于还报耳。”其酋意稍解,命诸僧散花道旁,若敬朝使,而盛陈兵卫迓之。时和等入,酋为置宴,问曰:“天朝欲遣人开山。山各有主,安得开?譬中华有山,可容我国开耶?”且言:“树生金豆,是何树所生?”时和不能对,数视嶷,嶷曰:“此地皆金,何必问豆所自?”上下皆大笑,留嶷,欲杀之。诸华人共解,乃获释归。时和还任,即病悸死。守臣以闻,请治嶷妄言罪。事已止矣,而吕宋人终自疑,谓天朝将袭取其国,诸流寓者为内应,潜谋杀之。

  明年,声言发兵侵旁国,厚价市铁器。华人贪利尽鬻之,于是家无寸铁。酋乃下令录华人姓名,分三百人为一院,入即歼之。事稍露,华人群走菜园。酋发兵攻,众无兵仗,死无算,奔大仑山。蛮人复来攻,众殊死斗,蛮兵少挫。酋旋悔,遣使议和。众疑其伪,扑杀之。酋大怒,敛众入城,设伏城旁。众饥甚,悉下山攻城。伏发,众大败,先后死者二万五千人。酋寻出令,诸所掠华人赀,悉封识贮库。移书闽中守臣,言华人将谋乱,不得已先之,请令死者家属往取其孥与帑。巡抚徐学聚等亟告变于朝,帝惊悼,下法司议奸徒罪。三十二年十二月议上,帝曰:“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学聚等乃移檄吕宋,数以擅杀罪,令送死者妻子归,竟不能讨也。其后,华人复稍稍往,而蛮人利中国互市,亦不拒,久之复成聚。

  时佛郎机已并满剌加,益以吕宋,势愈强,横行海外,遂据广东香山澳,筑城以居,与民互市,而患复中于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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