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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曜载记


  刘曜,字永明,元海之族子也。少孤,见养于元海。幼而聪彗,有奇度。年八岁,从元海猎于西山,遇雨,止树下,迅雷震树,旁人莫不颠仆,曜神色自若。元海异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从兄为不亡矣!”身长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须髯不过百余根,而皆长五尺。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读书志于广览,不精思章句,善属文,工草隶。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于时号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常轻侮吴、邓,而自比乐毅、萧、曹,时人莫之许也,惟聪每曰:“永明,世祖、魏武之流,何数公足道哉!”

  弱冠游于洛阳,坐事当诛,亡匿朝鲜,遇赦而归。自以形质异众,恐不容于世,隐迹管涔山,以琴书为事。尝夜闲居,有二童子入跪曰:“管涔王使小臣奉谒赵皇帝,献剑一口。”置前再拜而去。以烛视之,剑长二尺,光泽非常,赤玉为室,背上有铭曰:“神剑御,除众毒。”曜遂服之。剑随四时而变为五色。

  元海世频历显职,后拜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镇长安。靳准之难,自长安赴之。至于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阳奔之,与太傅朱纪、太尉范隆等上尊号。曜以太兴元年僣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惟准一门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以朱纪领司徒,呼延晏领司空,范隆以下悉复本位。使征北刘雅、镇北刘策次于汾阴,与石勒为掎角之势。

  靳准遣侍中卜泰降于勒,勒囚泰,送之曜。谓泰曰:“先帝末年,实乱大伦,群阉挠政,诛灭忠良,诚是义士匡讨之秋。司空执心忠烈,行伊霍之权,拯济涂炭,使朕及此,勋高古人,德格天地。朕方宁济大艰,终不以非命及君子贤人。司空若执忠诚,早迎大驾者,政由靳氏,祭则寡人,以朕此意布之司空,宣之朝士。”泰还平阳,具宣曜旨。准自以杀曜母兄,沈吟未从。寻而乔泰、王腾、靳康、马忠等杀准,推尚书令靳明为盟主,遣卜泰奉传国六玺降于曜。曜大悦,谓泰曰:“使朕获此神玺而成帝王者,子也。”石勒闻之,怒甚,增兵攻之。明战累败,遣使求救于曜,曜使刘雅、刘策等迎之。明率平阳士女万五千归于曜,曜命诛明,靳氏男女无少长皆杀之。使刘雅迎母胡氏丧于平阳,还葬粟邑,墓号阳陵,伪谥宣明皇太后。僣尊高祖父亮为景皇帝,曾祖父广为献皇帝,祖防懿皇帝,考曰宣成皇帝。徙都长安,起光世殿于前,紫光殿于后。立其妻羊氏为皇后,子熙为皇太子,封子袭为长乐王,阐太原王,冲淮南王,敞齐王,高鲁王,徽楚王,征诸宗室皆进封郡王。缮宗庙、社稷、南北郊。以水承晋金行,国号曰赵。牲牡尚黑,旗帜尚玄,冒顿配天,元海配上帝,大赦境内殊死已下。

  黄石屠各路松多起兵于新平、扶风,聚众数千,附于南阳王保。保以其将杨曼为雍州刺史,王连为扶风太守,据陈仓;张顗为新平太守,周庸为安定太守,据阴密。松多下草壁,秦陇氐羌多归之。曜遣其军骑刘雅、平西刘厚攻杨曼于陈仓,二旬不克。曜率中外精锐以赴之,行次雍城,太史令弁广明言于曜曰:“昨夜妖星犯月,师不宜行。”乃止。敕刘雅等摄围固垒,以待大军。

  地震,长安尤甚。时曜妻羊氏有殊宠,颇与政事,阴有余之征也。

  三年,曜发雍,攻陈仓,曼、连谋曰:“谍者适还,云其五牛旗建,多言胡主自来,其锋恐不可当也。吾粮廪既少,无以支久,若顿军城下,围人百日,不待兵刃而吾自灭,不如率见众以一战。如其胜也,关中不待檄而至;如其败也,一等死,早晚无在。”遂尽众背城而阵,为曜所败,王连死之,杨曼奔于南氐。曜进攻草壁,又陷之,松多奔陇城,进陷安定。保惧,迁于桑城。氐羌悉从之。曜振旅归于长安,署刘雅为大司徒。

  晋将李矩袭金墉,克之。曜左中郎将宋始、振威宋恕降于石勒。署其大将军、广平王岳为征东大将军,镇洛阳。会三军疫甚,岳遂屯渑池。石勒遣石生驰应宋始等,军势甚盛。曜将尹安、赵慎等以洛阳降生,岳乃班师,镇于陕城。

  西明门内大树风吹折,经一宿,树拨变为人形,发长一尺,须眉长三寸,皆黄白色,有敛手之状,亦有两脚著裙之形,惟无目鼻,每夜有声,十日而生柯条,遂成大树,枝叶甚茂。

  长水校尉尹车谋反,潜结巴酋徐库彭,曜乃诛车,囚库彭等五十余人于阿房,将杀之。光禄大夫游子远固谏,曜不从。子远叩头流血,曜大怒,幽子远而尽杀库彭等,尸诸街巷之中十日,乃投之于水。于是巴氐尽叛,推巴归善王句渠知为主,四山羌、氐、巴、羯应之者三十余万,关中大乱,城门昼闭。子远又从狱表谏,曜怒甚,毁其表曰:“大荔奴不忧命在须臾,犹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杀之。刘雅、朱纪、呼延晏等谏曰:“子远幽而尚谏者,所谓忠于社稷,不知死之将至。陛下纵弗能用,奈何杀之!若子远朝诛,臣等亦暮死,以彰陛下过差之咎。天下之人皆当去陛下蹈西海而死耳,陛下复与谁居乎!”曜意解,乃赦之。于是敕内外戒严,将亲讨渠知。子远进曰:“陛下诚能纳愚臣之计者,不劳大驾亲动,一月之中可使清定。”曜曰:“卿试言之。”子远曰:“彼匪有大志,希窃非望也,但逼于陛下峻纲耳。今死者不可追,莫若赦诸逆人之家老弱没奚官者,使迭相抚育,听其复业,大赦与之更始。彼生路既开,不降何待!若渠知自以罪重不即下者,愿假臣弱兵五千,以为陛下枭之,不敢劳陛下之将帅也。不尔者,今贼党既众,弥川被谷,虽以天威临之,恐非年岁可除。”曜大悦,以子远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讨诸军事。大赦境内。子远次于雍城,降者十余万,进军安定,氐羌悉下,惟句氏宗党五千余家保存于阴密,进攻平之,遂振旅循陇右,陈安郊迎。

  先是,上郡氐羌十余万落保险不降,酋大虚除权渠自号秦王。子远进师至其壁下,权渠率众来距,五战败之。权渠恐,将降,其子伊余大言于众曰:“往刘曜自来,犹无若我何,况此偏师而欲降之!”率劲卒五万,晨压垒门。左右劝战,子远曰:“吾闻伊余之勇,当今无敌,士马之强,复非其匹;又其父新败,怒气甚盛;且西戎剽劲,锋锐不可拟也。不如缓之,使气竭而击之。”乃坚壁不战。伊余有骄色。子远候其无备,夜,誓众蓐食,晨,大风雾,子远曰:“天赞我也!”躬先士卒,扫壁而出,迟明覆之,生擒伊余,悉俘其众。权渠大惧,被发割面而降。子远启曜以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余万口于长安。西戎之中,权渠部最强,皆禀其命而为寇暴,权渠既降,莫不归附。

  曜大悦,宴群臣于东堂,语及平生,泫然流涕,遂下书曰:“盖褒德惟旧,圣后之所先;念惠录孤,明王之恒典。是以世祖草创河北,而致封于严尤之孙;魏武勒兵梁宋,追恸于桥公之墓。前新赠大司徒、烈愍公崔岳,中书令曹恂,晋阳太守王忠,太子洗马刘绥等,或识朕于童龀之中,或济朕于艰窘之极,言念君子,实伤我心。《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汉昌之初虽有褒赠,属否运之际,礼章莫备,今可赠岳使持节、侍中、大司徒、辽东公,恂大司空、南郡公,绥左光禄大夫、平昌公,忠镇军将军、安平侯,并加散骑常侍。但皆丘墓夷灭,申哀莫由,有司其速班访岳等子孙,授以茅土,称朕意焉。”初,曜之亡,与曹恂奔于刘绥,绥匿之于旧匮,载送于忠,忠送之朝鲜。岁余,饥窘,变姓名,客为县卒。岳为朝鲜令,见而异之,推问所由。曜叩头自首,流涕求哀。岳曰:“卿谓崔元嵩不如孙宾硕乎,何惧之甚也!今诏捕卿甚峻,百姓间不可保也。此县幽僻,势能相济,纵有大急,不过解印绶与卿俱去耳。吾既门衰,无兄弟之累,身又薄祜,未有儿子,卿犹吾子弟也,勿为过忧。大丈夫处身立世,鸟兽投人,要欲济之,而况君子乎!”给以衣服,资供书传。曜遂从岳,质通疑滞,恩顾甚厚。岳从容谓曜曰:“刘生姿宇神调,命世之才也!四海脱有微风摇之者,英雄之魁,卿其人矣。”曹恂虽于屯厄之中,事曜有君臣之礼,故皆德之。

  曜立太学于长乐宫东,小学于未央宫西,简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选朝贤宿儒明经笃学以教之。以中书监刘均领国子祭酒。置崇文祭酒,秩次国子。散骑侍郎董景道以明经擢为崇文祭酒。以游子远为大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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