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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献帝纪(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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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 春正月癸未,司徒赵温请置丞相。 秋七月,曹操征刘表。 八月丁未,光禄大夫郄虑为御史大夫。 初,操以谷少禁酒。太中大夫孔融以为不可,与操相覆疏,因以不合意。时中州略平,惟有吴、蜀。融曰:“文德以来之。”操闻之怒,以为怨诽浮华,乃令军咨祭酒路粹傅致其罪。壬子,太中大夫孔融下狱诛,妻子皆弃市。 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幼有异才,年十余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门通简宾客,非当世英贤及通家子孙不见也。融欲观其为人,遂造膺门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孙。”门者白膺,请见曰:“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仆累世通家也。”众坐莫不叹息,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祎后至,同坐以告,祎曰:“小时了了者,至大亦未能奇也。”融曰:“如足下幼时岂常惠乎?”膺大笑,谓融曰:“高明长大,必为伟器。”年十三丧父,哀慕毁瘠,杖而后起,州里称其至孝。 初,山阳张俭与融兄裒友善,亡命来诣,裒适出。时融年十六,俭不告。融知俭长者,有窘迫色,谓曰:“吾独不能为君主也!”因留舍藏之。后以人客发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收融及裒送狱。融曰:“保内藏舍者,融也,当坐之。”裒曰:“彼来求我,求我之由,非弟之过,我当坐之。”兄弟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诏书令裒坐之,融由是显名。 年二十八,为北海太守。先是黄巾破青州,融收合吏民,起兵自守。贼张余等过青州,融逆击,为其所败,收余兵保朱虚。称诏诱吏民,复置城邑,崇学校庠序,举贤贡士,表显耆儒,以彭璆为方正,邴原为有道,王修为孝廉,告高密县为郑玄特立乡名曰郑公乡。又国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皆为棺木而殡葬之。使甄子然临配食县社,其礼贤如此。 刘备表融领青州刺史。年余,为群贼所攻,不能自守,建安初,征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辄为议主,诸卿大夫寄名而已。 初,颖川陈纪论复肉刑:“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著劓、刖、灭趾之法,所以辅政助教,惩恶息杀也。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至于伤人,或残毁其体,而纔翦毛发,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永无淫放穿窬之奸矣。”融难之曰:“古者吏端刑清,治无过差,百姓有罪,皆不之滥。末世凌迟,风化坏乱,法害其民。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之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也。纣斩一朝涉之胫,天下谓之无道;九牧之地,千八百居,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世休和,不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全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虽忠如鬻权,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违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陈汤之都赖,魏尚之边功,无所复施也。”曹公将复肉刑,以众议不同乃止。 袁宏曰: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盖利用之物悬于外,而嗜欲之情动于内也,于是有进取陵竞之行。希求放肆不已,不能充其嗜欲也,则苟且侥幸之所生也。希求无厌,无以惬其欲也,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弊,故先以德礼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德刑之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末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有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礼。夫罪过彰著,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也。纵而不化,则陷于刑辟矣。故刑之所制,在于不可移之地。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于未杀也;示以耻辱,所以内化其心,治之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于著,罪薄而不及于刑也。终入辜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陷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 周之成、康,岂案三千之文,而致刑措之美乎?盖德化刑清所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庸,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以让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化笃厚,断狱四百,几于刑措,岂非德刑兼用之效哉?世之论者,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以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鏁,复齿于人。是以民不耻恶,数为盗奸,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所施其恶,则陈纪所谓“无淫放穿窬之奸”,于是全矣。 古者察言观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设有不幸,则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于大辟,而况肉刑哉!又相刑之与枉杀人,其理不同,则死生之论善已疏矣。《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即盗之,皆弃市。”此班固所以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截刻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皆治体之所先,而有国所宜改者也。 刘表病死。少子琮领荆州。 九月,刘琮降曹操。 刘备率众南行,曹操以精骑追之,及于当阳。备与诸葛亮等数十骑邪趣汉津。 徐庶母见获,庶辞备而指其心曰:“本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辞。”遂诣曹操。 操既有荆州水军十万,将顺流东伐,吴人振恐,议者咸劝孙权迎操。周瑜曰:“不然。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精兵足用,英豪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除残去害。况操自送死,何迎之有?瑜得精兵三万,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天子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巳灭,唯孤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刘备至夏口,诸葛亮谓备曰:“事急矣,请求救于孙将军。”时权军于柴桑,备使亮说权曰:“海内丧乱,将军起兵江东,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平矣,遂破荆州,威振四海。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何不案戈束甲,北面而事之乎?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豫州王室之冑,英才盖世,人之仰慕,若水之归海,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权勃然曰:“吾不能以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复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虽败,战士还者精甲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此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皆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以兵势耳,非心腹也。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契,破操必矣。操败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将水军三万,随亮诣备,并力拒操。 冬十月癸未日有蚀之。 十二月壬午,征前将军马腾为卫尉。 是月,曹操与周瑜战于赤壁,操师大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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