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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房帏溺爱牝鸡司晨 酒色亡家牵羊待命(2)


  既而唐主召集群臣,会议伐蜀。宣徽使李绍宏,保荐李绍钦为帅。崇韬奋然道:“段凝【即绍钦,详见前回。】系亡国旧将,徒知谀谄,有何材略!”

  群臣乃更举李嗣源。崇韬又说道:“契丹方炽,李总管【即嗣源】不应调开河朔。”

  唐主乃问崇韬道:“公意果属何人?”

  崇韬道:“魏王地当储嗣,未立殊功,请授为统帅,俾成威望。”【保荐继岌亦是误处。】

  唐主道:“继岌年幼,何能独往?当更求副帅。”

  崇韬尚未及答,唐主复道:“朕意属卿,烦卿一行。”

  崇韬不好违命,便拜称遵谕。乃命魏王继岌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崇韬充西川北面都招讨制置等使,悉付军事。又命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充西川东南面行营招讨使;凤翔节度使李从曮,充供军转运应接等使;同州节度使李令德,充行营副招讨使;陕府节度使李绍琛,充蕃汉马步军都排阵斩斫使;西京留守张筠,充西川管内安抚应接使;华州节度使毛璋,充左厢马步军都虞侯;邠州节度使董璋,充右厢马步军都虞侯;客省使李严为安抚使,率兵六万,西向进发。寻又任工部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并随魏王出征,参预军机。

  蜀主王衍,尚南巡北幸,淫昏无度。中书令王宗俦,与王宗弼密谋废立。宗弼犹豫未决,宗俦忧愤身亡,蜀主衍仍得安位,日与狎客美人,纵情游客。自宣华苑告成后,中有重光、太清、延昌、会真等殿,清和、迎仙等宫,降真、蓬莱、丹灵等亭,又有飞鸾阁、瑞兽门、怡神院等名目,统是金碧辉煌,备极奢丽。每令后宫妇女,戴金莲冠,着女道士服,扈从至苑,列座畅饮,不问晨夕。又往往参入近臣,得与宫人并坐并饮,到了得意忘情的时候,男女媟亵,脱冠露髻,恣意喧呶,毫无禁忌。大约是与人同乐的意思。有时令宫人浓施朱粉,号为醉粧,上行下效,全国通行。会逢太后太妃,游青城山,宫人衣服,统绘云霞,飘飘如神仙中人。衍自作甘州曲,侈述仙状,往返山中,沿途歌唱。宫人依声属和,娇喉清脆,娓娓可听,确是一种赏心悦耳的形景。他又以为与唐修好,可以无虞,撤出边疆兵戍,安享太平。

  宣徽北院使王承休,本是一个宦官,恰娶有妻室严氏。严氏具有绝色,由王衍屡召入宫,与她同梦。承休与严氏,本是一对假夫妇,乐得借妻求宠,仰沐恩荣。【后世之纵妻为奸,冀得升官者,想都从承休处学来,可惜身非阉宦。】果然夫因妻贵,得升任龙武军都指挥使,用裨将安重霸为副。重霸狡佞善媚,劝承休入求秦州节度使,且授他奏语。承休即入见王衍道:“秦州多美妇人,愿为陛下采献。”

  王衍大悦,即授承休为秦州节度使,兼封鲁国公。承休挈妻赴镇,毁府署,作行宫,大兴力役,强取民间女子,教导歌舞,当将歌女绘成图像,并画秦州花木,赍送成都尹韩昭,托他代奏,请驾东游。

  衍览图甚喜,即拟登程,群臣交章谏阻,衍皆不从。王宗弼上表力争,反被衍掷弃地上。徐太后涕泣劝止,亦不见效。前秦州判官蒲禹卿上书极谏,几二千言,韩昭语禹卿道:“我收汝表,俟主上西归,当使狱吏字字问汝!”【恐不及待了。】

  禹卿退去,王衍既记念严氏,欲续旧欢,承休既借妻求宠,何不留妻在宫?又因承休所呈各图,统皆中意。无论何人规谏,也是阻他不住。当下改元咸康,颁诏东巡,令兵士数万扈跸,出发成都。

  行次汉州,武兴节度使王承捷,报称唐军西来,衍尚未信,且大语道:“我正欲耀武,怕他甚么?”

  及进至梓潼,遇大风发木拔屋。随行史官占兆,谓此风为贪狼风,当有败军覆将的大患。衍亦未省,在途与狎客赋诗,毫不为意。再进抵利州城,始接到警信,威武城守将唐景思,已迎降唐将李绍琛了。衍方信承捷军报,实非谎言。越宿由威武溃军,陆续奔来,说是凤、兴、文、扶四州,已由节度使王承捷,一并献唐,那时才觉惶急,令随驾清道指挥使王宗勋、王宗俨,及待中王宗昱,并为招讨使,率兵三万,往拒唐军。

  唐军倍道前进,势如破竹。李绍琛等为先驱,所过城邑,不战自破。既收降威武城,并得凤、兴、文、扶四州,遂令降将为向导,入攻兴州。兴州刺史王承鉴弃城遁去。郭崇韬命承捷摄兴州刺史,再促绍琛等进兵,拔绍州,下成州,到了三泉,与蜀三招讨使相遇,凭着一股锐气,横冲直撞,杀将过去。蜀兵连年不练,很是窳惰,怎禁得百战雄师,乘胜前来,顿时你惊我惧,彼逃此散。三招讨使本非将才,统吓得魂魄飞扬,抱头鼠窜,所领部众,被唐军杀死五千人,余皆四溃。

  蜀主衍闻三泉又败,急自利州西还,留王宗弼屯戍利州,且令斩三招讨使,以振士心。唐将李绍琛,昼夜兼行,径向利州进发,西川大震。蜀武德留后宋光葆,贻郭崇韬书,请唐军不入辖境,当举巡属内附,否则当背城决战。崇韬覆书如约。光葆遂举梓、绵、剑、龙、普五州降唐。武定节度使王承肇,山南节度使王宗戚,阶州刺史王宗岳,也闻风生畏,各遣使至唐营中,奉土投诚。一班降将军,送完蜀土。秦州节度使王承休,与副使安重霸谋袭唐军,重霸道:“一击不胜,大事去了;但公受国恩,闻难不可不赴,愿与公西行入援。”

  承休以为真情,整军出城,重霸随至城外,忽向承休下拜道:“国家取得秦陇,何等竭力,若从公还朝,谁人守此?重霸愿代公留守!”

  说至此,竟麾亲军还城,承休无可奈何,只好西行。

  重霸竟举秦陇归唐。

  王宗弼闻各属瓦解,正在惊惶,可巧唐使到来,投入郭崇韬书,为陈利害,勉令归降。他已怦然心动,无意守城,又值王宗勋等狼狈到来,即出示诏书,相持而泣。宗勋等流涕道:“国危至此,统由主上一人,荒淫所致,公今日依诏,杀我三人,他日必轮及公身了!愿公亟图变计!”

  宗弼道:“我正怀此意,所以出示诏书,同筹良策。”

  三人齐声道:“不如降唐罢?”

  宗弼徐说道:“公等先送款唐军,我且往成都一行,何如?”

  宗勋等当然赞成,便分头行事。

  宗弼弃城西归,距蜀主衍返都时,仅隔五六日。衍至成都,百官及后宫出迎,衍驰入妃嫔中,令宫人排作回鹘队,送拥入宫。还有这般兴致。至宗弼到来,登太元门,严兵自卫。徐太后与蜀主衍,同往慰劳,宗弼竟趁势图逆,劫迁太后及蜀主,幽置西宫。所有后宫及诸王,一同锢禁,收取国宝,及内库金帛,俱入私第,自称西川兵马留后。嗣闻唐军已入鹿头关,进据汉州,当即拨出币马若干,牛酒若干,遣人迎犒唐军。且因唐安抚使李严,曾至蜀聘问,与有一面交,遂伪作蜀主书,送达李严道:“公来我即降!”【降将军外,又出这叛将军,西蜀可谓多人。】

  严既得书,便欲驰往,或阻严道:“公首议伐蜀,蜀人怨公,深入骨髓,奈何轻往!”

  严微笑不答,竟率数骑入成都,抚谕吏民,告以大军继至,悉命撤去楼橹。且入西宫见蜀主衍,衍向严恸哭。【儿女子态,有何用处?】严婉言劝慰,谓出降以后,必能保全家属。衍乃收泪,引严见太后,以母妻为托。一面令翰林学士李昊草降表,同平章事王锴草降书,遣兵部侍郎欧阳彬,赍奉书表,偕严同迎唐军。唐统帅继岌,郭崇韬等,闻蜀已愿降,即兼程至成都,令李严再行入城,引蜀君臣出降马前。蜀主衍白衣首绖,衔璧牵羊,蜀臣衰绖徒跣,舆榇俟命,继岌受璧,崇韬解缚焚榇,承制赦蜀君臣罪,衍率百官向东北拜谢,导唐军入成都。总计蜀自王建据守,一传即亡,共计一十九年。小子有诗叹道:

  休言蜀道是崎岖,徒险终难阻万夫,
  刘李以来王氏继,荒淫亡国付长吁!

  蜀主出降时,尚有王宗弼一番举动,且至下回表明。

  *==*==*

  前半回承述前文,历述刘后行谊,一无可取,而唐主反事事听从,益见唐主之为色所迷,致兆危亡之渐。郭崇韬已遭主忌,尚不知引退,为唐主嘅,尤为崇韬惜,寓意固深且远也。下半回叙伐蜀事,蜀主以淫昏致亡,正为唐主一大对照。唐军西入,势如破竹,仅有三泉之战,一交锋而即溃,各镇望风迎降,不待遗镞。而王宗弼且弃城走还,劫迁蜀主及太后,并后宫诸王,卒致牵羊衔璧,面缚舆榇,淫昏失德者,终局如是,非唐主之殷鉴乎?然郭崇韬以得蜀而益危,唐主以得蜀而益骄,是蜀之亡,未见唐利,反为唐害,杜牧所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使后人复哀后人,正本回之注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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