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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河朔再乱节使遭戕 深州撤围侍郎申命(3)


  布令发六州租赋,供给军糈,将士不悦,入白布道:“我军出境,向例由朝廷供给,今尚书刮六州膏血以奉军,虽尚书瘠己肥国,六州人民,究系何罪?”

  布默然不答。

  将士退出,转语宪诚。宪诚已蓄异图,非但不加劝慰,并且从旁煽动,于是军心益离。会有诏分魏博军与李光颜,使救深州,布军遂溃,多归宪诚。布独与中军八千人归魏,复召诸将会议,再行出兵。诸将益哗噪道:“尚书能行河朔旧事,指田承嗣。愿与共死生,若使复战,恐无能为力了。”

  布再欲与语,诸将尽拂袖而出。布不禁泪下道:“功不成了。”

  便自作遗表,具陈情状。略谓:“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敢忘即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勿使义士忠臣,尽为河朔屠害,臣虽死亦瞑目了。”

  表既写就,号哭下拜,当将表文授与幕僚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自言道:“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毕,刺心自尽,年止三十八岁。【徒死无补,亦愚忠愚孝之流。】

  宪诚闻布已死,即宣告大众,仍遵河北故事。众皆欢跃,愿拥宪诚为留后,乃将布死状奏闻,但说布愤功难成,因致短见,且叙及众情归向,愿拥宪诚等事。唐廷亦不遑细察,但赠布右仆射,予谥曰孝,竟授宪诚节度使。

  宪诚阳奉朝廷,阴实与幽镇连结,于是王庭凑气焰尤盛。幽镇军围攻深州,官军三面往援,均因衣粮缺乏,冻馁兴嗟,还有何心恋战?就是庸中佼佼的李光颜,亦只能闭壁自守。招讨使裴度,贻书幽镇,以大义相责,朱克融撤围退去,王庭凑虽引兵少退,尚有余兵留着。度拟专讨庭凑,怎奈朝内有一个元才子,是裴晋公的对头,始终忌他成功,屡劝穆宗赦庭凑罪,罢兵息民,穆宗竟命度入朝,加拜司空,令为东都留守。一面授克融庭凑检校工部尚书,各兼节度使。克融释出张弘靖卢士玫,上表称谢。庭凑虽然受命,镇军尚留深州城下。

  诏令兵部侍郎韩愈,宣慰庭凑,盈廷大臣,均为愈危,诏中亦有“可行则行,可止则止”二语。愈喟然道:“君止仁,臣死义,怎得不往?”【韩公大名,在此数语。】

  遂持敕启行,直抵镇州。庭凑令军士拔刃张弓,迎愈入馆。愈见甲仗罗列,毫无惧容。庭凑乃语愈道:“频年不解兵事,实皆军士所为,庭凑本心,不愿出此。”

  愈厉声道:“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才,故特赐节钺,难道尚书不能与健儿语么?”

  庭凑语塞。甲士却向前道:“先太师【指王武俊。】为国击走朱滔,血衣犹在,我军何负朝廷,乃视同盗贼呢?”

  愈答语道:“汝等尚能记先太师,甚善甚善。试想从前叛逆,自禄山思明,以及元济师道,所遗子孙,今尚有在朝为官么?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孩提,日为美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为节度使,刘悟李祐,今皆为节度使,汝等曾亦闻知否?”【气盛言宜,胜读昌黎文集。】

  大众皆不能对。庭凑恐众心摇动,麾众令出,徐语愈道:“侍郎来此,欲使庭凑何为?”

  愈说道:“神策六军诸将,如牛元翼才具,却也不少,但朝廷顾全大体,不忍弃置,敢问尚书既受朝命,如何围攻不退?”

  庭凑道:“我便当放他出去了。”

  随即设宴待愈,厚礼遣归,深州围解。牛元翼率十骑出城,奔往襄阳,家属尚陷没城中。为下文伏线。深州守将臧平等,举众出降。庭凑责他坚守不下,杀平等百八十余人,自是成德军六州,恒定易赵深冀。卢龙军九州,幽蓟营平涿莫檀妫瀛。魏博军六州,贝博魏相卫洛。皆跋扈不臣,不奉朝命,河朔复非唐有了。后人推原祸始,无非因君相昏庸,坐致此失。小子有诗叹道:

  强藩方幸免喧呶,谁料前功一旦抛。
  主既淫荒臣亦昧,野心狼子复咆哮。

  三镇已失,昭义军又复不靖,欲知如何启衅,且待下回说明。

  *==*==*

  王承元徙镇而成德安,刘总弃官而卢龙安,合以魏博田弘正,谨守朝旨,河朔之乱,庶乎息矣,唐廷乃激之使变,果胡为耶?田弘正与成德有隙,不应轻徙,张弘靖有文无武,更不应轻调,一变骤起,一变复乘,至起复田布,再令遘祸,既害其父,又害其子,弘正与布,虽未尝无失,要之皆唐廷处置失宜之弊也。当时相臣如裴度,将臣如李光颜,皆一时名流,乃为奸臣腐竖所牵制,不能成功,集天下之兵,不能讨平二贼,反以节钺委之,乱臣贼子,岂尚知有天子耶?韩愈宣慰庭凑,理直词壮,稍折贼焰,然仅救一牛元翼,不得大伸国权,愈固忠矣,其如国威之已替何也。唐至此盖已陵夷衰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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