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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讨成德中使无功 策魏博名相定议(3)


  宪宗撤去承璀中尉,令充军器使,中外始相率称贺。张茂昭奉诏班师,得加官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茂昭愿举族还朝,乞另简后任,表至数上,乃诏从所请,令左庶子任迪简为行军司马,乘驿往代。

  茂昭悉举簿书管钥,授与迪简,立挈妻子就道,且嘱语道:“人人贪恋旌节,试看节使子孙,有几家能保全过去?我使汝等还朝,正不欲子孙习染污俗,同归沦亡。汝等毋谓我迂拘呢。”

  见机而作,不俟终日者,君子之谓乎?都虞侯杨伯玉、张佐元,相继作乱,为将士所诛,共奉迪简主持军务。迪简与士卒同尝甘苦,军心感附,易定皆安。宪宗命颁绫绢十万匹,犒赐二州将士,即授迪简为节度使。至茂昭入觐,面加慰谕,晋拜中书令,复授河中节度使。茂昭奉命往镇,越年首上生疽,竟至暴殁,年止五十,册赠太师,谥曰献武。茂昭公忠卓著,乃享年不永,反致病疽暴亡,天道岂真无知么?茂昭弟茂宗,曾尚德宗女义章公主,茂宗出任兖海节度使,官至左龙武统军,茂和亦仕至诸卫将军,茂昭子克勤,后亦官左武卫大将军,子弟世贻令名,如茂昭言。

  河东节度使范希朝,出屯河北。宪宗命王锷为河东节度使,锷有吏才,颇善完聚,进奉甚优,且尝纳赂中官,求加相衔,中人竞为揄扬,宪宗亦颇心动,密诏中书门下道:“锷可兼宰相。”

  同平章事李藩,遽取笔濡墨,抹去宰相二字,再从左方写着不可二字,呈还宪宗。时太常卿权德舆,正入任同平章事,见藩所为,不禁失色道:“诏书如不可行,亦当另疏谏阻,奈何用笔涂诏呢?”

  藩从容道:“势已迫了,一出今日,便不可止,我不能不破例上陈。”

  德舆因亦入奏道:“向来方镇得兼相职,必有大忠大功,否则为羁縻计,不得已权给兼衔。今锷无忠勋,朝廷又非不得已,何为遽假此名?”

  宪宗乃止。

  裴垍适患风痹,乞假养疴,三月不愈,乃罢为兵部尚书,再召李吉甫为相。吉甫自淮南入都,常欲修怨,因裴垍与史官蒋武等,上《德宗实录》,遂上言垍已引疾,不宜冒奏,乃徙垍为太子宾客,罢蒋武等史官。垍竟病殁,不得追赠。给事中刘伯刍,表称垍忠,始追封太子太保。李藩由垍引进,吉甫既已倾垍,复欲去藩,密白宪宗道:“臣还都时,道逢中使,持印节与吴少阳,臣窃为陛下深恨哩。”

  宪宗不觉变色,退朝自忖:少阳前为留后,今加任节度使,藩曾赞议,彼不容王锷,独请任少阳,恐未免有私弊等情。遂竟下手诏,罢藩为太子詹事。【吉甫可谓善谮。】

  李绛尝面奏吐突承璀专横,语极恳切,宪宗尚未肯信,已而弓箭库使刘希光,受羽林大将军孙璹钱二万缗,为求方镇,事觉赐死。承璀亦与有干连,出为淮南监军。承璀坐贪赇重案,仅出为监军,宪宗之宠幸寺宦,于此可见。因进李绛同平章事。

  京兆尹元义方,为承璀心腹,李吉甫欲自托承璀,因擢为京兆尹。吉甫初次入相,德望已损,及再相时,更倒行逆施,令人不解。绛入相,奏请外谪义方,宪宗但调义方为鄜防观察使,吉甫已是不悦。绛又素与吉甫争论殿前,益为吉甫所忌。幸宪宗尚有微明,尝语左右道:“吉甫专为谀悦,不及李绛忠直,如绛才算真宰相呢。”

  既已辨明直枉,何不罢去吉甫?吉甫乃稍稍敛束。会魏博事起,吉甫与绛,又有一番争议。吉甫主讨,绛独奏阻。究竟孰是孰非,待小子叙述出来。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袭父遗职,差不多将二十年。他尝娶洺州刺史元谊女,生子怀谏,为节度副使,用族人田兴为兵马使。兴父庭玠,当田悦抗命时,曾为节度副使,劝悦谨守臣节,悦不肯从,庭玠忧死。【事见前文。】

  兴幼通兵法,夙娴骑射,承嗣尝目为奇童,语庭玠道:“他日必兴吾宗。”因名为兴。及为兵马使,操行循谨,与人无争。季安淫虐好杀,兴屡次进规,季安非但不从,反疑他笼络众心,出为临清镇守,意欲伺罪加戮。兴佯为风痹,灼艾满身,卧家不出,才得免祸。未几,季安病死,怀谏年只十一,母元氏,以兴得众心,召还旧职。

  唐廷闻季安已殁,欲乘势收取魏博,特遣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伺察动静。李吉甫请即兴兵往讨,李绛独谓魏博不必用兵,自能归顺朝廷。两下里争执多时,尚未决议。过了数日,吉甫又极言用兵利便,且谓刍粮金帛,均已有备,宪宗乃复问绛。

  绛答道:“兵不可轻动,他事不必论,即如上年北讨承宗,四面发兵,近二十万,又发左右神策军,自京师出发,天下骚动,费用约七百余万缗,迄无成功,徒为人笑。今疮痍未复,人皆惮战,田怀谏一乳臭小儿,何能统军?将来必有别将崛起,代为主帅,那时妥为处置,自可不战屈人。今即欲以诏敕驱迫,恐非徒无功,反生他变,愿陛下勿疑。”

  宪宗至此方悟,便奋身抚案道:“朕决计不用兵了。”

  绛又道:“陛下虽有是言,恐退朝后,尚未免有淆乱圣听,幸陛下勿再为所惑?”

  宪宗正色道:“朕志已决,谁敢惑朕?”

  绛乃拜贺道:“这乃是社稷幸福呢。”

  于是按兵不发,专候魏博消息。过了月余,即得魏博监军奏报,魏博军士,推田兴为留后,把怀谏徙出牙门,兴坐待诏命,听候处置,果然不出李绛所料。小子有诗赞绛道:

  谈兵容易用兵难,功效虚悬兵力单。
  幸有宰臣能料事,顿教内外尽熙安。

  宪宗接了此奏,又召宰相等入商,欲知后来如何解决,俟至下回表明。

  *==*==*

  宪宗之待藩镇,忽宽忽严,忽抚忽讨,毫无定见,殊为可笑。李师道之自为留后,与王承宗相等,绳以祖父功罪,则师道可以先讨,而承宗次之,乃师道加封,承宗受讨,已非情理之正,又任中官为统帅,徒劳动数十万众,无功而还,威令果安在乎?卢从史之执,功出裴垍,与承璀无与,且诱而执之,亦失大体。李绛之论,实为明允,何宪宗之漠不加察,始终为奄人所荧惑也?吴少阳逼死主帅,擅杀元庆,其罪已甚,刘总弑父杀兄,其罪尤大,不声罪而致讨,反概加任命,且进总公爵,非特劝人不臣,抑且教人不孝不友,而于魏博田氏,独欲从李吉甫言,兴师致讨,匪李绛之一再辩白,几何而不蹈承璀之覆辙也。文中陆续叙述,而宪宗之喜怒无常,显然若揭,褒贬不在多言,善读者自能体会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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