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蔡东藩 > 唐史通俗演义 | 上页 下页
第二十八回 伐西羌连番败绩 易东宫两次蒙冤(3)


  越数月,又将敏之出谪,窜死贬所。既而杨氏病殁,追封鲁国夫人,予谥忠烈,寻又加赠武士彠为太原王,进鲁国夫人杨氏为王妃。上元元年,高宗自称天皇,号武氏为天后。武氏内怀阴毒,外托宽仁,居然条陈十二事,请高宗施行!

  (一)劝农桑,薄赋徭。
  (二)给复。
  (三)息兵。
  (四)禁浮巧。
  (五)省力役。
  (六)广言路。
  (七)杜谗口。
  (八)王公以降,皆习老子,以尊圣绪。
  (九)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
  (十)上元以前勋官,已给告身,不必追核。
  (十一)京官八品以上,增给廪饩。
  (十二)百官久任,应量才进阶,疏通迟滞。

  这十二条纲目,多半与舆情相合,一经颁出,都下人士,各称皇后贤明。传颂一时,高宗当然照行,且加褒美。武氏复亲祀先蚕,躬莅蚕事,且大集诸儒,撰定《列六传》、《臣轨》、《百僚新诫》、《乐书》等千余篇,自行裁定,差不多是熙朝政典,当代女宗。【吾谁欺,欺天乎。】

  太子弘仁孝谦谨,颇不似武氏狡狯,每见武氏专擅,略加讥谏,遂忤母意。萧淑妃生有二女,一为义阳公主,一为宣城公主,因母得罪,被幽掖庭,年龄逾三十外,尚未遣嫁。弘代为悱恻,申请下降。武氏大为怫意,即将二公主分配卫士。高宗取裴居道女为太子妃,裴女颇尽妇道,武氏不悦,太子也把裴女白眼相待,上元二年初夏,太子弘从高宗幸合璧宫,由武氏亲赐酒食,弘以谊关母子,当无他意,当即醉酒饱德,临行时尚不觉痛苦,及随驾入宫,才觉腹中膨胀,服药无效,呻吟了好几日,竟尔死了,年只二十四岁。【亲生子尚且毒死,遑论别人?】

  高宗本异常钟爱,陡遭此变,几乎痛不欲生,经侍臣多方劝慰,才行止哀。所有丧葬制度,竟许用天子礼,谥为孝敬皇帝。【太子死谥皇帝,也是从古未有。】御制睿德纪,刻石陵侧。太子妃裴氏,痛失所天,更因武氏常加虐待,免不得悲惧兼并。自古有道“忧能致疾,”妇女更且加甚。弘死后才及年余,这裴氏已恹恹成病,变成了一个痨损症,拖延床褥,好几月也入鬼门。【还是死得清脱。】

  高宗复命以后礼治丧,谥她为哀皇后。太子弘有弟三人,一名贤、一名哲、一名旦,皆武氏所出。贤容止端重,恣性聪敏,少时读书,过目不忘,曾受封为雍王,高宗亦颇爱宠,因弘已病故,乃令贤继立。

  甫经二年,高宗又下诏改元,易仪凤为调露,偕武氏巡幸东都,命太子贤监国。原来武氏害死后妃,虽得一时快志,心下也觉不安,往往梦寐时间,见二人被发沥血,状甚可怖,后来疑上加疑,明明醒着,也觉二人站立身旁,因此情虚思避,特在京都东北隅,另造一座蓬莱宫,建筑很是华丽,比旧宫宏壮数倍,武氏就此迁居,连高宗也移仗过去,称故宫为西内,新宫为东内。在武氏的意见,总道迁地为良,免得冤鬼日来缠扰,哪知这二鬼仍然随着,不肯相离。【这是疑心生暗鬼,并非二鬼有灵。】没奈何召入巫祝,多方禳解,正谏大夫明崇俨,素尚左道,劝武氏别幸东都,定免鬼祟,武氏遂怂恿高宗东幸,高宗怎敢不依?及至东都,果然心神恬适,厉鬼不侵。一住数月,闻太子贤居守长安,处事明审,为世所称,高宗却也安心。偏明崇俨密白武氏,谓:“太子福薄,不堪继体,惟英王哲貌类太宗,相王且貌当大贵,两子中择立一人,方可无虞。”

  武氏正信任崇俨,遂以为贤不当立,阴生悔意,只因贤无过可指,勉强容忍,但自撰《孝子传》《少阳政范》等书,陆续赐贤,书中暗寓训斥的意思。贤本是个聪明人物,窥出奥妙,也疑母后别有用心,于是母子间复生嫌隙。越年复改元永隆,高宗与武氏尚在东都,明崇俨有事西归,途次为盗所杀,左道何故没用?武氏疑由贤主使,大索盗犯,数月不得。

  贤时怀惴惧,也起了一片醇酒妇人的思想,征逐声歌,狎昵厮养。尝赐户奴赵道生金帛,由司仪郎韦承庆谏阻,非但不从,反且见斥。承庆遂报知武氏,武氏召太子贤至东都,且遣薛元超裴炎高智周三人,往搜东宫,授以密嘱。三人承颜希旨,竟至东宫检查。得皂甲数百具,即作为反证,且诱令道生讦告太子,硬把明崇俨杀死事,加在太子贤身上,说由太子所使,一番冤冤枉枉的锻炼,竟当做确确凿凿的狱词,武氏遂提出大义灭亲四字,拟把贤置诸死地。还是高宗代子乞情,但废贤为庶人,贷他一死,幽锢别室。未几又流徙巴州,贬左庶子张大安为普州刺史,窜太子洗马刘讷言至振州,赵道生等伏诛。小子有诗叹道:

  群生谁不顾天伦?况复情兼母子亲。
  一谪已稀偏再谪,世间无此忍心人。

  贤已废锢,英王哲得立为太子,颁诏大赦,且改次年为开耀元年,惟是时尚有一段外事,不宜从略,容至下回叙明。

  *==*==*

  观薛仁贵之败于吐蕃,其不得为统帅才,更可知矣。若李敬玄则等诸自郐以下,更不足讥。刘仁轨以私嫌故,特登荐牍,令其偾事而后快,然则仁轨亦固非纯臣欤?要之唐当高宗之季,已为由盛趋衰之时代,乾纲不振,阴柔日长,如武氏之加害同宗,种种构陷,已足令人发指,甚且举二子而残贼之,天下有忍于其子者,尚足与言人道乎?易牙杀子媚君,管仲谓其不近人情,武氏之忍,过于易牙,而高宗且为所牵制,不敢少违,吾不知武氏何术,竟玩高宗于股掌之上也。外有强虏,内伏女戎,唐室宁尚有豸平?故知本回文字,实为唐室盛衰之一大枢纽也。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