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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韩世忠力平首逆 金兀朮大举南侵(2)


  充不肯从,竟擅归行在。高宗并未加罪,反令他入副枢密。【失刑若是,何以驭将。】另命郭仲荀、程昌寓、上官悟等,相继代充,【徒拥虚名,毫无能力。】且复遣京东转运判官杜时亮及修武郎宋汝为,同赴金都,申请缓兵,并再贻粘没喝书,书中所陈,无一非哀求语,几令人不忍寓目。小子但录大略,已知高宗是没有志节了。书云:

  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所以鳃鳃然,惟冀阁下之见哀而已。故前者连奉书,愿削去旧号,是天地之间,皆大金之国,而尊无二上,亦何必劳师远涉而后快哉!【闻此书,令人作三日呕。】

  看官试想!从前太祖的时候,江南尝乞请罢兵,太祖不许,且谓卧榻旁不容他人鼾睡,难道高宗不闻祖训么?况戎、狄、蛮、夷,唯力是视,有力足以制彼,无力必为彼制,徒欲痛哭虏廷,乞怜再四,他岂肯格外体恤,就此恩宥?这叫作妾妇行为,只可行于床笫,不能行于国际间呢。【议论透彻。】

  果然宋使屡次求和,金兵只管南下。

  起居郎胡寅,见高宗这般畏缩,竟放胆直陈,极言高宗从前的过失,并胪列七策,上请施行!

  (一)罢和议而修战略。
  (二)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
  (三)务实效,去虚文。
  (四)大起天下之兵以图自强。
  (五)都荆、襄以定根本。
  (六)选宗室贤才以备任使。
  (七)存纪纲以立国体。

  统计一篇奏牍,约有数千言,直说得淋漓透彻,慷慨激昂。偏高宗不以为然,吕颐浩亦恨他切直,竟将胡寅外谪,免得多言。既而寇警益迫,风鹤惊心,高宗召集文武诸臣,会议驻跸的地方。张浚、辛企宗请自鄂、岳幸长沙。

  韩世忠道:“国家已失河北、山东,若又弃江、淮,还有何地可以驻跸?”

  吕颐浩道:“近来金人的谋画,专伺皇上所至,为必争地,今当且战且避,奉皇上移就乐土,臣愿留常润死守。”【且战且避,试问将避至何地方为乐土?】

  高宗道:“朕左右不可无相。吕卿应随朕同行。江、淮一带,付诸杜卿便了。”

  遂命杜充兼江、淮宣抚使,留守建康,王燮为副。【又用错两人。】韩世忠为浙西制置使,守镇江,刘光世为江东宣抚使,守太平、池州,皆听杜充节制,自启跸向临安去了。

  金兀朮闻高宗趋向临安,遂大治舟师,将由海道窥浙,一面檄降将刘豫,攻宋南京。豫本宋臣,曾授知济南府,金将挞懒【一作达赍】陷东平,进攻济南,豫遣子麟出战,为敌所围,幸郡倅张东引兵来援,方将金兵击退。挞懒招降刘豫,啖以富贵,豫竟举城降金。挞懒令豫知东平府,豫子麟知济南府,并令金界旧河以南,悉归豫统辖,豫甚为得意。及接兀朮檄书,遂进破应天,知府凌唐佐被执,唐佐伪称降金,由豫仍使为守。唐佐阴欲图豫,用蜡书奏达朝廷,乞兵为援。不幸事机被泄,竟被豫捕戮境上,连家属一并遇害。

  高宗得唐佐蜡书,还想去通好挞懒,令阻刘豫南来。【故臣尚不可保,还欲望诸虏帅,真是愚不可及。】遂派直龙图阁张邵,赴挞懒军,邵至潍州,与挞懒相遇,挞懒令邵拜谒,邵毅然道:“监军与郡,同为南北使臣,彼此平等,哪有拜礼?况用兵不论强弱,须论曲直,天未厌宋,贵国乃纳我叛臣刘豫,裂地分封,还要穷兵不已,若论起理来,何国为直,何国为曲,请监军自思!”【慨当以慷,南宋之不亡,还赖有三数直臣。】

  挞懒语塞,但仗着强横势力,将邵押送密州,囚住祚山寨。还有故真定守臣李邈,被金人掳去,软禁三年,金欲令知沧州,邈不从命。及是,由金主下诏,凡所有留金的宋臣,均易冠服。邈非但不从,反加诋骂。金人挝击邈口,尚吮血四喷,旋为所害。【总不肯漏一忠臣。】高宗虽有所闻,心目中都只存着两个字儿,一个是“和”字,一个是“避”字。先因兀朮有窥浙消息,诏韩世忠出守圌山、福山,并令兵部尚书周望,为两浙、荆、湖宣抚使,统兵守平江。旋闻兀朮分两路入寇,一路自滁、和入江东,一路自蕲、黄入江西,他恐隆裕太后在洪州受惊,又命刘光世移屯江州,作为屏蔽,自己却带着吕颐浩等,竟至临安。留居七日,寇警愈逼愈紧,复渡钱塘江至越州。【你越逃得远,寇越追得急。】

  那金兀朮接得探报,知高宗越去越远,一时飞不到浙东,不如向江西进兵,去偪隆裕太后。当下取寿春,掠光州,复陷黄州,杀死知州赵令峸,长驱过江,直薄江州城下。江州有刘光世移守,整日里置酒高会,绝不注意兵事。至金兵已经薄城,方才觉着,他竟无心守御,匆匆忙忙的开了后门,向南康遁去。知州韩相也乐得弃城出走,追步刘光世的后尘。金人入城,劫掠一空,再由大冶趋洪州,滕康、刘珏闻金兵趋至,亟奉太后出城。江西制置使王子猷,也弃城遁去。洪、抚、袁三州,相继被陷。

  太后行次吉州,蓦闻金兵又复追至,忙雇舟夜行。翌晨至太和县,舟子景信又起了歹心,劫夺许多货物,竟尔叛去。都指挥使杨维忠,本受命扈卫太后,部兵不下数千,亦顿时溃变。宫女或骇奔,或被劫,失去约二百名。滕康、刘珏二人也逃得无影无踪。可怜太后身旁卫卒,不过数十,还算存些良心,保着太后及元懿太子母潘贵妃,自万安陆行至虔州。【也是他两人命不该死。】土豪陈新又率众围城,还亏杨维忠部将胡友自外来援,击退陈新,太后才得少安。

  金人入破吉州,还屠洪州。转犯庐州、和州、无为军。守臣非遁即降,势如破竹。惟知徐州赵立方率兵三万,拟趋至行在勤王。杜充独留他知楚州,道过淮阴,适遇金兵大队,蜂拥前来。立部下劝还徐州,立奋怒道:“回顾者斩!”遂率众径进与金人死斗,转战四十里,得达楚州城下。立两颊俱中流矢,口不能言,但用手指挥,忍痛不辍。及入城休息,然后拔镞,金人颇惮他忠勇,不敢进逼,却改道掠真州,破溧水县,再从马家渡过江,攻入太平。

  杜充职守江、淮,一任金人入寇,并未尝发兵往援,统制岳飞泣谏不从。至太平失守,与建康相去不远,乃遣副使王燮,都统制陈淬,与岳飞等截击金人。甫经交绥,燮军先遁,陈淬、岳飞相继突入敌垒,淬竟战死,独岳飞挺枪跃马,奋力冲突,金人不敢近身,只好听他驰骤。无如各军已经败溃,单靠岳飞一军,究恐众寡不敌,没奈何麾众杀出,择险立营,为自保计。【写岳飞不肯下一直笔。】

  杜充闻诸军败溃,竟弃了建康,逃往真州。诸将怨充苛刻,拟乘机害充,充闻知消息,不敢还营,独寓居长芦寺。会接金兀朮来书,劝他降顺,且言:“当封以中原,如张邦昌故事。”

  充大喜过望,遂潜还建康。巧值兀朮驰至城下,即与守臣陈邦光,户部尚书李棁,开城迎降,拜谒道旁。兀朮既入城,官属皆降,惟通判杨邦乂用指血大书襟上,有“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十字。金兵牵他至兀朮前,兀朮见他血书,心下恰是敬佩,惟婉言劝使归降,不失官位。邦乂大骂求死,兀朮不得已,将他杀害,事后尚嘉叹不置。【杀身成仁,也足怵强虏之胆。】

  高宗往还杭、越。忽拟亲征,忽思他去。至闻杜充降金,不禁魂飞天外,忙召吕颐浩入议道:“奈何奈何?”

  颐浩道:“万不得已,莫如航海。敌善乘马,不惯乘舟,俟他退去,再还两浙。彼出我入,彼入我出,也是兵家的奇计呢。”【这还称是奇计,果将谁欺?】

  高宗即东奔明州。

  兀朮乘胜南驱,自建康趋广德,发守臣周烈,驰越独松关,见关内外并无一人,遂笑语部众道:“南朝但用羸兵数百,扼守此关,我等即不能遽度了。”当下直抵临安,寺臣康允之遁去。钱塘县令朱跸自尽。兀朮安心入城,即遣阿里蒲卢浑率兵渡浙,往追高宗。那时高宗无可抵敌,真个是要航海了。小子有诗叹道:

  未能战守漫言和,大敌南来竞弃戈。
  不是庙谟输一着,乘舆宁至涉洪波?

  欲知高宗航海情形,且至下回再阅。

  *==*==*

  苗、刘之平,虽尚易事,然非韩世忠之奋往直前,则前此未必即能驱逆,后此亦未必即能擒渠。高宗既已知其忠勇,则镇守江、淮之举,曷不付诸世忠,而乃嘱诸擅离东京,未战先逃之杜充,果奚为者?况令韩世忠、刘光世诸人,均受杜充节制,置庸驽于天闲之内,良骥固未肯屈服,即老马亦岂肯低首乎?彼江、淮诸将之闻风而逃,安知不怨高宗之未知任帅,而预为解体也!若夫吕颐浩、张浚同入勤王,颐浩之心术胆量,不逮张浚远甚,而高宗又专相之。武昌之巡幸未成,而奔杭,而奔越,而奔明州,甚且以航海之说进,亦思我能往,寇亦能往,岂一经入海,便得为安乐窝乎?以颐浩为相,以杜充为将,此高宗之所以再三播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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