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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夸功铭石艮岳成山 覆国丧身孱辽绝祀(2)


  东池后结栋山,下曰挥云厅。复由磴道盘行萦曲,扪石而上。既而山绝路隔,继之以木栈,倚石排空,周环曲折,如蜀道之难跻攀。至介亭最高诸山,前列巨石,凡三丈许,号排衙。巧怪巉岩,藤萝蔓衍,若龙若凤,不可殚穷。丽云半山居右,极目萧森居左,北俯景龙江,长波远岸,弥十余里。其上流注山涧,西行潺湲,为漱玉轩,又行石间,为炼丹亭,凝观圌山亭。下视水际,见高阳酒肆清澌阁。

  北岸万竹,苍翠翁郁,仰不见天。有胜筠庵,蹑云台,消闲馆,飞岑亭,无杂花异木,四面皆竹也。又支流为山庄,为回溪,自山溪石罅寨条下平陆,中立而四顾,则岩峡洞穴,亭阁楼观,乔木茂草,或高或下,或远或近,一出一入,一荣一雕,四面周匝,徘徊而仰顾,若在重山大壑深谷幽崖之底,不知京邑空旷,坦荡而平夷也。又不知郛郭寰会,纷萃而填委也。真天造地设,人谋鬼化,非人力所能为者,此举其梗概焉。

  ***

  看官阅视此文,已可知是穷工极巧,光怪陆离。还有神运石旁,植立两桧,一因枝条夭矫,名为朝日升龙之桧,一因枝干偃蹇,名为卧云伏龙之桧,俱用金牌金字,悬挂树上,徽宗又亲题一诗云:

  拔翠琪树林,双桧植灵囿。
  上稍蟠木枝,下拂龙髯茂。
  撑拿天半分,连卷虹两负。
  为栋复为梁,夹辅我皇构。

  后人谓徽宗此诗,已寓隐谶,桧即后来的秦桧,半分两负,便是南渡的预兆。着末一构字,又是康王的名讳,岂不是一种诗谶么?【未免附会。】

  当时各宦官争出新意,土木已极宏丽,只有巧禽罗列,未能尽驯,免不得引为深虑。

  适有市人薛翁,善豢禽兽,即请诸童贯,愿至艮岳山值役。贯许他入值,他即日集舆卫,鸣跸张盖,随处游行。一面用巨盘,盛肉炙粱米,自效禽言,呼鸟集食。群鸟遂渐与狎,不复畏人,遂自命局所曰来仪所。一日,徽宗往游,闻清道声,翔禽毕集,作欢迎状。薛翁先用牙牌奏道:“旁道万岁山瑞禽迎驾。”徽宗大喜,赐给官阶,赉予加厚。

  又就山间辟两复道,一通茂德帝姬宅,一通李师师家。徽宗游幸艮岳,辄乘便至两家宴饮。嗣因万寿峰产生金芝,复更名寿岳。

  惟徽宗喜怒无常,嗜好不一,土木神仙,声色狗马,无不中意。但往往喜新厌故,就是待遇侍臣,也忽然如膝,忽然坠渊。最宠用的是蔡京,然尝三进三退,其次莫如道流,王仔昔初甚邀宠,政和七年,林灵素将他排斥,与内侍冯浩进谗,即把仔昔下狱处死;灵素得宠数年,至宣和二年春季,因他不礼太子,也斥还故里;就是童贯、蔡攸收燕归来,当时是一一加封,备极恩遇,未几又嫌他骄恣,渐有后言。王黼、梁师成共荐内侍谭稹,才足任边,可代童贯。乃令贯致仕。授谭稹两河、燕山路宣抚使,稹至太原,招朔、应、蔚诸州降人,为朔宁军,威福自恣,遂又酿出宋、金失和的衅隙来了。【都是这班阉人,摇动宋室江山。】

  先是辽天祚帝延禧遁入夹山,【接前回。】复为金兵所袭,转奔讹莎烈,【一译作郭索勒。】且向夏主李乾顺处求援。夏师统军李良辅率兵三万往援辽主,到了宜水,被金将干鲁、娄室等,【娄室一译作洛索。】一阵杀败,匆匆逃归。经过野谷,又遇涧水暴发,漂没多人。夏兵不敢再发,辽主越觉穷蹙。金将干离不,【一译作干喇布。】复与降将余睹,追袭辽主至石辇驿。

  金兵不过千人,辽兵却有二万五千,辽兵以我众彼寡,定可获胜,遂命副统军萧特烈与战,自率妃嫔等登山遥观。不意余睹指示金兵上山掩击,辽主猝不及防,慌忙遁走,辽兵亦因此大溃,所有辎重,尽被金兵夺去。及辽主奔至四部族,萧德妃亦自天德趋至,与辽主相见。辽主竟将萧德妃杀死,追降耶律淳为庶人。

  独萧干别奔卢龙镇,招集旧时奚人及渤海军,自立为奚国皇帝,改元天复。奚本契丹旧部,与辽主世为婚姻,本姓舒噜氏,后改萧氏,所以契丹初兴,史官或称他为奚契丹。萧干既自称奚帝,当然与辽主反对,《通鉴辑览》中,改萧干名为和勒博,本书仍称萧干,免乱人目。辽主方命都统耶律马哥往讨萧干,哪知金将干鲁、干离不等,又统兵追蹑前来。

  辽主闻着金兵,好似犬羊遇虎一般,未曾相见,早已胆落,急忙逃往应州。干鲁等掳得辽将耶律大石,用绳牵住,令为向导,穷追辽主。途中被他赶着,把秦王定、许王宁、赵王习泥烈及诸妃公主并从臣等,尽行拿住。惟辽主尚在前队,抱头窜去。季子梁王雅里,及长女特里,幸有太保特母哥【一译作特默格】护着,乘乱走脱。辽主尽失属从,凄惶万状,还恐金兵在后追赶,乃遣人持兔纽金印,向金军前乞降,自己亟西走云内。旋得去使持还复书,援石晋北迁事,待遇辽主。【契丹曾虏晋出帝。降为负义侯,置黄龙府。】辽主又答称乞为子弟,量赐土地,干离不不许。辽主欲奔依西夏,萧特烈谏阻不从,遂渡河西行。特烈竟劫梁王雅里走西北部,拥立为帝,改元神历。不到数月,雅里竟死,有辽宗室耶律朮烈【辽兴宗宗真孙】随着,又由特烈等辅立。阅二十余日,竟遭兵乱,靺烈被弑,特烈亦死于乱军中。

  萧干自为奚帝后,恰驱众出卢龙岭,攻破景州,继陷蓟州,前锋直逼燕城。郭药师麾众出战,大败萧干,乘胜追越卢龙岭,杀伤大半。萧干败遁,其下耶律阿古哲把他杀死,将首级献与药师。药师函首送京,得加封太尉。

  那时辽地尽失,仅存一天祚帝,奔走穷荒,满望至西夏安身,免为俘虏。偏金人厉害得很,先遣使贻书夏主,令执送天祚帝,当割地相赠。夏主乾顺拒绝辽主,且遥奉誓表,愿以事辽礼事金,金遂如约畀地,令粘没喝割下寨以北,阴山以南,及乙室邪剌部,【一译作伊锡伊喇部。】吐禄【一译作图噜】、泺西地与夏。夏与金自此通好,信使不绝。惟辽主不得往夏,再渡河东还,适值耶律大石自金逃归,辽主责大石道:“我尚未死,你何敢立淳?”

  大石答道:“陛下据有全国,不能一次拒敌,乃弃国远逃,就是臣立十淳,均是太祖子孙,比诸乞怜他族,不较好么?”

  辽主不能答,反赐他酒食,仍令随驾。会有乌古迪里部谟葛失【一译作玛克锡】迎辽主至部,奉承惟谨。辽主再出兵,收复东胜诸州,到了武州,与金人接战,败走山阴。徽宗欲诱致延禧,令番僧赍书往迎,许以帝礼相待。辽主初欲南来,继思宋不可恃,拟奔党项。途次复遇金兵,恐为所见,忙弃马窜免。途穷日暮,竟至绝粮,沿途啮冰饮雪,聊充饥渴,好容易到了应州东鄙,被金将娄室追及,活捉而去。金废他为海滨王,未几将他杀死,用万马践尸。辽亡。

  总计辽自太祖阿保机称帝,共历八主,凡二百有十年。惟耶律大石西走可敦城,【可敦一译作哈舌。】会集西鄙七州十八部,战胜西域,至起儿漫【一译作克将木】地方,自称天祐皇帝,改元延庆。妻萧氏为昭德皇后,又绵延了三世,历史上号为西辽。

  小子有诗叹天祚帝道:

  朔漠纵横二百年,后人失德祀难延。
  从知兴替皆人事,莫向虚空问昊天。

  辽亡以后,金欲恃强南下,正苦无词可借,偏宋人自去寻衅,引他进来,看官试阅下回,自知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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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无数心力,劳无数兵民,仅得七空城,反欲铭功勒石,何其侈也?艮岳山之成,需时六年,内恣佚乐,外矜挞伐,天下有如是淫昏之主,而能长保国祚耶?夫辽天祚亦一淫昏主耳,弃国远奔,流离沙漠,卒之身为金虏,万马践尸,徽宗苟有人心,应知借鉴不远。况国势孱弱,比辽为甚,辽不能敌金,宋且不能敌辽,燕、云之约,金敢背之,其蔑宋之心,已可概见。此时励精图治,犹且不遑,遑敢恣肆乎?故吾谓北有辽天祚,南有宋徽宗,天生两昏君,相继亡国,实足为后来之鉴。后人鉴之而不知惩,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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