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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悬绘像计杀敌臣 造浮梁功成采石(2)


  煜迭次奉诏,颇虑入京被留,夺他土地,因此托疾固辞,阴修战备。无如声色萦情,忧乐无常,他本立周氏为后,嗣见后妹秀外慧中,遂借姻戚为名,召她入宫,密与交欢。后愤恚成疾,遽尔谢世。后妹即入为继后,凭着这天生慧质,曲意献媚,按谱征声,得杨玉环《霓裳羽衣曲》,日夕研摩,竟得神似,自是朝歌暮舞,惹得李煜意荡神迷,无心国事。【亡国祸胎,多由女色,历叙之以示炯戒。】

  太祖屡征不至,遂命曹彬为西南路行营都部署,潘美为都监,曹翰为先锋,将兵十万,往伐江南。彬等受命后,即日陛辞,太祖谕彬道:“前日全斌平蜀,多杀降卒,朕时常叹恨。此次出师,江南事一概委卿,切勿暴掠生民,须要威信兼全,令自归顺,幸得入城,慎毋杀戮!设若城中困斗,亦当除暴安良,李煜一门,不应加害,卿其勿忘!”【观此数语,似不愧仁人之言。】

  彬顿首听命。

  太祖令起,拔剑授彬道:“副将而下,如不用命,准卿先斩后奏。卿可将此剑带去!”

  彬受剑而退。

  潘美等闻到此语,无不失色,彼此相戒,各守军律,乃随彬出都南下。

  先是江南池州人樊若水,在南唐考试进士,一再被黜,遂谋归宋。他于平居无事时,在采石江上,借钓鱼为名,暗测江面的阔狭。尝从南岸系着长绳,用舟引至北岸,往还十数次,尽得江面尺寸,不失纤毫。至是闻宋廷出师,即潜诣汴都,上书陈平南策,请造浮梁济师。太祖立即召见,若水呈上长江图说,由太祖仔细审视,所有曲折险要,均已载明。至采石矶一带,独注及水面阔狭,更加详细,不禁大喜道:“得此详图,虏在吾目中了。”

  遂面授若水为右参赞大夫,令赴军前效用。复遣使往荆、湖造黄黑龙船数千艘,又用大船载运巨竹,自荆渚东下。是时江南屯戍,见宋军到来,尚疑是江上巡卒,只备牛酒犒师,未尝出兵拦阻。宋军顺流径下,直抵池州。池州守将戈产,遣侦骑探视,方知宋军南征确音,急得手足无措,竟弃城遁去。

  曹彬等驰入池州,不戮一人,复进兵铜陵,才有江南兵前来抗御。怎禁得宋军一阵驱杀,不到数时,统已无影无踪。宋军再进至石牌口,先由樊若水规造浮桥,作为试办,然后移置采石,三日即成,不差尺守。曹彬令潘美带着步兵,先行渡江,好似平地一般。

  当有探马报入金陵,煜召群臣会议,学士张洎进言道:“臣遍览古书,从没有江上造浮桥的故事,想系军中讹传,否则宋军即来,似这般笨伯,怕他甚么?”【赵括徒读父书,无救长平之败,张洎亦如是尔。】

  煜笑道:“我亦说他是儿戏啰,不足深虑。”

  言未已,又有探卒来报,宋军已渡江了。煜略觉着急,乃遣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郑彦华,督水军万人,都虞侯杜真领步兵万人,同拒宋师,并面嘱道:“两军水陆相济,方可取胜,幸勿互诿为要!”

  郑、杜两人,唯唯趋出。郑彦华带领战船,泝江鸣鼓,急趋浮梁。潘美闻他初至,选弓弩手五千人,排立岸上,一声鼓号,箭如飞蝗,射得来舰樯折帆摧,东歪西倒,急切无从停泊,只好倒桨退去。未几,杜真所领的步军,从岸上驰到,潘美也不待列阵,便杀将过去,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又将杜军杀得七零八落,向南溃散。

  煜闻败报,方下令戒严,一面募民为兵,民献财粟,得给官爵。可奈江南百姓,素来文弱,更兼日久无事,一闻当兵两字,多已胆战心惊,哪个肯前去充役?就是家中储着财粟,也宁可藏诸深窖,不愿助国,因此文告迭颁,无人应命。【南人之专顾身家,不自今始。】

  那宋师已捣破白鹭洲,进泊新林港,并分军攻克溧水。江南统军使李雄,有子七人,先后战死。宋曹彬亲督大军,进次秦淮。秦淮河在金陵城南,水道可达城中,江南兵水陆数万,列阵城下,扼河防守。

  潘美率兵渡河,因舟楫未集,各军相率裹足,临河待舟。潘美勃然道:“我提兵数万,自汴到此,战必胜,攻必克,无论甚么险阻,我也要亲去一试,况区区这衣带水,难道不好徒涉么?”说毕,将马一拍,竟跃入水中,截流而渡。

  各军见主将渡河,自然跟了过去。就是未曾骑马的步卒,也凫水径达对岸。江南兵前来争锋,均被宋军杀败。宋都虞侯李汉琼,用巨舰入河,载着葭苇,因风纵火,毁坏城南水寨。寨内守卒,多半溺死。这时候的江南主李煜,信用门下侍郎陈乔及学士张洎等计策,坚壁固守,自谓无恐。至若兵士指挥,专属都指挥使皇甫继勋,毫不过问,他却在后院召集僧道,诵经念呪,专祈仙佛默佑。【霓裳羽衣曲,想已听厌了。】及宋军已逼城下,方听得炮声震耳,自出巡城,登陴一望,见城外俱驻着宋军,列栅为营,张旗遍野,便顾问守卒道:“宋军已到城下,如何不来报我?”

  守卒答道:“皇甫统帅,不准入报,所以未曾上达。”

  煜不禁忿怒,【此时才觉发忿,尚有何用?】即召见皇甫继勋,问他何故隐蔽?继勋答道:“北军强劲,无人可敌,就令臣日日报闻,徒令宫庙震惊,想陛下亦没有甚么法儿!”【倒也说得爽快。】

  煜拍案道:“照你说来,就使宋军入城,你也只好任他杀掠,似你这等人物,卖国误君,敢当何罪!”

  遂喝令左右,把他拿下,付狱定谳,置诸死刑。

  一面飞诏都虞侯朱令赟,令速率上江兵入援。

  令赟驻师湖口,号称十五万,顺流而下,将焚采石浮梁。曹彬闻知,即召战櫂都部署王明,授他密计,命往采石矶防堵,王明受计去讫。且说朱令赟驾着大舰,悬着帅旗,威风凛凛,星夜前来。遥望前面一带,帆樯林立,差不多有几千号战舰,他不觉惊疑起来,当命水手停桡,暂泊皖口。

  时至夜半,忽闻战鼓声响,水陆相应,江中来了许多敌船,火炬通明,现出帅旗,乃是一个斗大的“王”字,岸上复来了无数步兵,也是万炬齐爇,帅旗面上现出一个“刘”字。两下里杀将过来,也不辨有若干宋师。令赟恐忙中有失,不便分军相拒,只命军士纵火,先将来船堵住。

  不意北风大起,自己的战船,适停泊南面,那火势随风吹转,刚刚烧着自己,霎时全军惊溃,令赟亦惊惶万状,也想拔碇返奔,偏是船身高大,行动不灵,敌兵四面相逼,跃上大船,同舟都成敌国,吓得令赟魂飞天外,正思跳水脱身,巧值一敌将到来,一声呼喝,奔上许多健卒,把他打倒船中,用绳捆缚,似扛猪般扛将去了。【叙笔离奇,令人莫测。】

  看官道来将为谁?就是宋战櫂都部署王明。他依着曹彬密嘱,在浮梁上下,竖着无数长木,上悬旗帜,仿佛与帆樯相似,作为疑兵。复约合步将刘遇,乘夜袭击,令他自乱。统共不过五千名水军、五千名步军,把令赟部下十万人,半夜间扫得精光,这真是无上的妙计。【阅此始知上文之妙。】金陵城内,眼巴巴的望着这支援军,骤闻令赟被擒,哪得不魂胆飞扬?没奈何遣学士徐铉,至汴都哀恳罢兵。正是:

  谋国设防须及早,丧师乞好已嫌迟。

  未知太祖曾否允许,且看下回表明。

  *==*==*

  国有良臣,为敌之忌,自古至今,罔不如是。但如江南之林仁肇,欲乘宋师之敝,规复江北,志虽足嘉,而谋实不臧。宋方新造,战胜攻取,何畏一江南。此时为仁肇计,亟宜劝李煜勤修内政,亲贤远色,方足维持于不敝,轻开边衅胡为者?故即令反间之计,无目得行,仁肇其能免为朱令赟乎?不过江南国中,除仁肇外,更不足讥。李雄父子,较为忠荩,俱战死无遗,殆亦忠有余而智勇不足者。然以李煜之昏庸不振,虽有良将,亦无能为力,霓裳羽衣,法鼓僧铙,安在其不足亡国乎?本回纯叙江南国事,中述郑王之殁,赵普之罢,系为时事次序,乘便叙入,但承上启下,亦关紧要,阅者勿轻轻滑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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