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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陈桥驿定策立新君 崇元殿受禅登大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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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美是先去授意宰辅,楚昭辅是先去安慰家人,两人驰入汴都,都中方得消息。时值早朝,突闻此变,统吓得不知所为。符太后召谕范质道:“卿等保举匡胤,如何生出这般变端?” 语至此,已将珠喉噎住,扑簌簌的流下泪来。【妇女们只有此法。】 范质嗫嚅道:“待臣出去劝谕便了。”【这是脱身之策。】 符太后也不多说,洒泪还宫。范质退出朝门,握住右仆射王溥手道:“仓猝遣将,竟致此变,这都是我们过失,为之奈何?”【你若能为周死节,还好末减。】 王溥噤不能对,忽口中呼出呻吟声来。范质急忙释手,哪知这指甲痕已掐入溥腕,几乎出血。若辈不啻巾帼,应该有此柔荑。质正向他道歉。适值侍卫军副都指挥使韩通,从禁中趋出,遇着范质、王溥等人,便道:“叛军将到,二公何尚从容叙谈?” 范质道:“韩指挥有什么良法?” 韩通道:“火来水淹,兵来将挡,都中尚有禁军,亟宜请旨调集登陴守御,一面传檄各镇,速令勤王,镇帅不乏忠义,倘得他星夜前来,协力讨逆,何患乱贼不平?”【虽是能说不能行,然忠义之概,跃然纸上。】 范质道:“缓不济急,如何是好?” 韩通道:“二公快去请旨。由通召集禁军便了。” 言毕,急忙驰去。 质与溥尚踌躇未决,但见有家役驰报道:“叛军前队,已进城来了。相爷快回家去!” 他两人听到这个急报,还管什么请旨不请旨,都一溜烟跑到家中去了。【只知身家,真是庸夫!】 这时匡胤前部都校王彦升,果已带着铁骑,驰入城中,凑巧与韩通相遇,大声道:“韩侍卫快去接驾!新天子到了。” 通大怒道:“哪里来的新天子?你等贪图富贵,擅谋叛逆,还敢来此横行么?” 说着,亟向家门驰回。 彦升素性残忍,闻得通言,气得三尸暴炸,七窍生烟,当下策马急追,紧紧的随着通后。通驰入家门,正想阖户。不防彦升已一跃下马,持刀径入,手起刀落,将韩通劈死门内;再闯将进去,索性把韩通妻子,尽行杀毙,然后出来迎接匡胤。通固后周忠臣,然前尝臣汉臣唐,至是独为周死节,当亦豫让一流人物。 匡胤领着大军,从明德门入城,命将士一律归营,自己退居公署。过了片刻,军校罗彦瓌等,将范质、王溥诸人拥入署门。匡胤见了呜咽流涕道:“我受世宗厚恩,被六军逼迫至此,违负天地,怎不汗颜?”【还要一味假惺惺,欺人乎?欺己乎?】 质等正欲答言,罗彦瓌厉声道:“我辈无主,众议立点检为天子,哪个再有异言?如或不肯从命,我的宝剑,却不肯容情哩。” 言已,竟拔剑出鞘,挺刃相向。王溥面如土色,降阶下拜。范质不得已亦拜。匡胤忙下阶扶住两人,赐他分坐,与议即位事宜。范质道:“明公既为天子,如何处置幼君?” 赵普在旁进言道:“即请幼主法尧禅舜,他日待若虞宾,便是不负周室。”【何尧、舜之多也?】 匡胤道:“太后幼主,我尝北面臣事,已早下令军中,誓不相犯。”【总算你一片好意。】 范质道:“既如此,应召集文武百官,准备受禅。” 匡胤道:“请二公替我召集,我决不忍薄待旧臣。” 范质、王溥当即辞出,入朝宣召百僚。待至日晡,百官始齐集朝门,左右分立。少顷,见石守信、王审琦等,拥着一位太平天子,从容登殿。翰林承旨陶谷即从袖中取出禅位诏书,递与兵部侍郎窦仪,由仪朗读诏书道: 天生烝民,树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禅位,三王乘时而革命,其揆一也。惟予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归,咨尔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兼检校太尉赵匡胤,禀天纵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于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纳麓,东征西讨,厥绩隆焉。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歌讼狱,归于至仁,应天顺人,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予其作宾。於戏钦哉,畏天之命! 窦仪读诏毕,宣徽使引匡胤退至北面,拜受制书,随即掖匡胤登崇元殿,加上袞冕,即皇帝位,受文武百官朝贺。万岁万岁的声音,响彻殿庑。【无非一班赵家狗。】礼成,即命范质等入内,胁迁幼主及符太后,改居西宫。可怜这二十多岁的嫠妇,七龄有奇的孤儿,只落得凄凄楚楚,呜呜咽咽,哭向西宫去了。【唐虞时有此惨状否?】 当下由群臣会议,取消周主尊号。改称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命周宗正郭玘祀周陵庙,仍饬令岁时祭享。一面改定国号,因前领归德军在宋州,特称宋朝,以火德王,色尚赤,纪元建隆,大赦天下。追赠韩通为中书令,厚礼收葬。首赏佐命元功,授石守信为归德节度使,高怀德为义成军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安军节度使,王审琦为泰宁军节度使,张光翰为江宁军节度使,赵彦徽为武信军节度使,并皆掌侍卫亲军。擢慕容延钊为殿前都点检,所遗副都点检一缺,令高怀德兼任。赐皇弟匡义为殿前都虞侯,改名光义。赵普为枢密直学士,周宰相范质,依前守司徒兼侍中。王溥守司空,兼门下侍郎。魏仁甫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均同平章事。一班攀龙附凤的人员,一并进爵加禄,不可殚述。 从此,方面大耳的赵匡胤,遂安安稳稳的做了宋朝第一代祖宗,史称为宋太祖皇帝。后人有诗叹道: 周祚已移宋鼎新,首阳不食是何人? 片言未合忙投拜,可惜韩通致杀身。 还有一切典礼,依次举行,容至下回续叙。 *==*==*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史家俱言非宋祖意,吾谓是皆为宋祖所欺耳。 北汉既结辽为寇,何以不闻深入,其可疑一; 都下甫事发兵,点检作天子之谣,自何而来?其可疑二; 诸将谋立新主,而匡义、赵普何以未曾入白,即部署诸将,诘朝行事?其可疑三; 奉点检为天子,而当局尚未承认,何来黄袍,即可加身?其可疑四; 韩通为王彦升所杀,并且戮及妻孥,而宋祖入都以后,何不加彦升以擅杀之罪?其可疑五; 既登大位,于尊祖崇母诸典,尚未举行,何以首赏功臣,叠加宠命?其可疑六。 种种疑窦,足见宋祖之处心积虑,固已有年,不过因周世宗在日,威武过人,惮不敢发耳。世宗殂而妇寡儿孤,取之正如拾芥,第借北征事瞒人耳目而已。吾谁欺?欺天乎?本回虽就事叙事,而微意已在言表,阅者可于夹缝中求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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