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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抗清廷丹忱报国 屠扬州碧血流芳(2)


  偏这马士英硬要推戴,勾结总兵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四人,备齐甲杖,护送福王到仪真。可法无奈,与百官迎入南京,先监国,继称尊,以次年为弘光元年。士英带兵入南京,与可法同为东阁大学士,两人心术不同,屡有龃龉。可法乃自请出镇淮扬,率总兵刘肇基于永绥等,同到江北,建议分徐泗、淮海、滁和、凤寿为四镇,即命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四总兵,分地驻扎。名目上归可法节制,其实统是士英羽翼,哪个肯听可法号令?【史阁部死矣!】

  四总兵闻扬州华丽,争思居住,先到扬州城下,自杀一场。亏得可法驰往劝解,方各至汛地。自是史可法在扬州驻节,屡上书请经略中原,都被马士英搁留不报。这位弘光皇帝,偏信马士英,一切政务,全然不管,专在女色上用心。宫中不足,取诸外府。时命太监出城搜寻,见有姿色的女子,一把扯去。可怜母哭儿号,生离惨别,那弘光帝恰左拥右抱,非常快活。广罗春方服媚药,尽情取乐。【无愁天子。】谁知春宵不永,好事多磨,霓裳之曲未终,鼙鼓之声已起。北朝的豫亲王多铎,已分军南下了。

  多铎自奉了移师的上谕,便别了阿济格,把军士分作三支,望河南进发。一出虎牢关,一出龙门关,一出南阳,约至归德府会齐。时河南尚为南朝属地,巡按御史陈潜夫,保奏汝宁宿将刘洪起,可为统领,令他号召两河义旅,阻截清兵。马士英不许,反召回陈潜夫,清兵长驱河上,如入无人之境。史可法闻警,亟令高杰出师徐州,沿河筑墙,专力防御。寻因清兵已下河南府,复促高杰进屯归德。

  高杰欲与雎州总兵许定国,互相联络,作为犄角,不意定国已纳款清兵,送二子渡河为质。高杰尚在梦中,领了数骑,从归德趋雎州,被定国赚入城内,设宴接风,召妓侑酒。灌得高杰烂醉如泥,连从骑也没人不醉,大家挟妓酣寝。一声鼓号,伏兵齐起,高杰从醉梦中惊醒,被四妓揿住,手足动弹不得,刀锋一下,身首两分。其余从骑,也一一被他杀死。一班风流鬼,都入森罗殿去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

  定国即至多铎处报功,多铎随进取归德,三路兵陆续会集。适清都统准塔,随豪格至山东,因山东已平,奉朝命接应多铎,亦到归德来会多铎军。多铎令准塔率本部军出淮北,自率部队出淮南。【又是二路。】准塔到徐州,守将李成栋乞降,进攻宿迁,刘泽清率步兵四万,船千余,夹淮相拒。准塔令兵士放炮遥击,自己恰潜渡上游,遶出泽清背后。泽清不及防备,顿时骇退。准塔追至淮安,泽清遁入海。淮北一带,望风降清。多铎由归德趋泗州,明淮河守将李际遇,焚桥遁去。

  清兵遂安安稳稳的渡了淮河。

  那时赤胆忠心的史可法,闻高杰被杀,流涕太息,忙令高杰甥李本身,往收部众,又立杰子元爵为世子,抚定军心。忽报清兵已渡淮河,急督师出御;行至半途,又报泗州紧急,复移师向泗州;行未数里,南京又飞檄召还,说是左良玉谋反,从九江入犯,赶即入卫。风鹤惊心,楚歌四面,可法因勤王事急,不得已舍了泗州,折回江南。【史公可怜!】

  看官!你道这左良玉何故入犯?左良玉夙有战功,福王封他为宁南侯,驻守武昌,节制长江上游,作为南都屏障。这马士英偏暗中嫉忌,遇事裁抑,恼得良玉性起,索性借入清君侧为名,引兵东下,从汉口到蕲州,列舟三百多里。士英大惊,一面命阮大铖等,率兵至江上,会同黄得功防堵,一面飞召史可法、刘良佐等入援。可法方渡江抵燕子矶,又遇南京差官,传来谕旨,以黄得功已破良玉军,令可法速回淮扬。可法犹欲趋援泗州,探报泗州已失,急还扬州。【好象磨盘心。】

  谁知清兵已从天长、六合长驱而来,距扬州城只三十里。扬州守兵,多半逃窜,至可法入城,城中已无兵可守。飞檄各镇入援,只一总兵刘肇基,从白洋河趋赴,报称:“军心多变,刘泽清已潜降清军,”弄得可法战无可战,只得决计死守。

  当时有清室降将李世春,奉多铎命,入城劝降。看官!你想这效死勿贰的史督师,肯甘心降敌么?【愧杀洪、吴诸人。】世春尚未详说,已被可法叱逐出城。世春去后,可法急令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岐凤扎营城外,作为援应,自率刘肇基登城巡阅。猛见清兵如江潮海浪一般,推涌前来,倒也不慌不忙,待清兵将临城下,一声号令,炮弹矢石,统向清兵打去。清兵前队,多半死伤,方略略退去。

  相持两昼夜,可法望见城外两营,杳无声响,只有虚幌幌两座营帐;隔了一宿,连营帐都没有了。【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可法叹道:“文官三只手,武官四只脚,奈何奈何?”

  刘肇基献策道:“城内地高,城外地低,可决淮河之水,灌入敌军,不怕敌军不退!”

  可法道:“民为贵,社稷次之。敌军未必丧亡,淮扬先成鱼鳖,于心何忍?”

  【到了此时,还顾恋百姓,可谓仁人。】

  遂不从肇基之言,专务固守。

  多铎接连攻城,已是数日,兵士已被伤无数,顿时愤不可遏,督兵猛扑数次,都被守兵击退。可法检点守兵,亦已许多受伤,料知城孤援绝,终难持久,齧了指血,草定遗表,还劝这位弘光皇帝去谗远色,勉力图存。又作书寄与母妻,不及家事,但云我死当葬我高皇帝陵侧。【精忠报国,如见其心,读此为之泫然。】遂交与副将史得威,令他逸出城外驰报去讫。

  到了第七日,城内的炮弹矢石,所剩无几,可法正在着急,陡闻炮声突发,城堞随崩,凭你史督师忠心贯日,也是无法可施,只好拼着命与他血斗。两下激战许久,城内外尸如山积,清兵践尸入城,刘肇基率士民巷战,杀伤十余人而死。可法见清兵已入,肇基阵亡,忙拔剑自刎。忽来了参将张友福把剑夺去,拥可法出小东门。可法大呼道:“我便是史督师。”

  此时城内外统是清兵,闻可法自呼,不问真伪,一阵乱剁,可怜柱石忠臣,已成碧血,从此精诚浩气,直上青云。逾年,家人以袍笏招魂,葬于扬州城外的梅花岭。《明史》上说他是文文山后身,小子曾有《梅花岭吊古诗》道:

  休言史乘太荒唐,燕市扬州一样芳。
  留得忠魂埋此土,岭梅万树益馨香。

  多铎既得了扬州,下令屠杀十日,这般惨戮的情形,小子恰有些不忍说了。后人著有《扬州十日记》,看官可以参阅,小子且停一停笔,待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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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阁部一书,义正词严,可夺故人之气,惜所主非人耳。向使明福王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则正位南京,犹仍汉代衣冠之旧。吾正望其不亡,乃淫荒无度,黜正崇邪;马阮用事,援引奄党;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犯多如羊,职方贱如狗,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胡儿南下,四镇抛戈,徒一憗遗之史阁部,怀才莫试,茹苦含辛,卒抗节扬州城下,岂不哀哉?本回全为史阁部写照,历表忠悃,令人不忍卒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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