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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却外寇奸党冒功 媚干娘义儿邀宠(1)


  却说杨继盛妻张氏,本是个知书达礼的贤妇,前此知劾嵩无益,劝阻继盛,嗣因继盛不从,竟致待罪诏狱。世宗本不欲加戮,因被严嵩构陷,附入张经案内,遂将他一同处决,急得张氏痛切异常,誓代夫死,遂草疏上奏道:

  臣夫谏阻马市,预伐仇鸾,曾蒙圣上薄谪,旋因鸾败,首赐湔雪,一岁四迁,臣夫衔恩图报,误闻市井之语,尚狃书生之见,妄有陈说,荷上不即加戮,俾从吏议,杖后入狱,割肉二斤,断筋二条,日夜笼箍,备诸苦楚,两经奏谳,并沐宽恩,今忽阑入张经疏尾,奉旨处决,臣仰惟圣德,昆虫草木,皆欲得所,岂惜一回宸顾,下逮覆盆?倘以罪重,必不可赦,愿即斩臣妾首,以代夫诛。夫生一日,必能执戈矛,御魑魅,为疆场效命之鬼,以报陛下。【与沈束妻张氏一疏,前后相应,但沈束尚得全生,杨继盛竟致毕命,是亦有幸有不幸耳。】

  原来继盛入狱,有人送与蚺蛇胆一具,说是可解血毒。继盛却谢道:“椒山自有肝胆,无须此物。”

  【椒山即继盛别号。】

  嗣经数次杖笞,体无完肤,两股上碎肉片片,累坠不堪,而且筋膜被损,愈牵愈痛。继盛咬住牙根,竟用了手爪,将腐肉挖去,又把饭碗磕碎,拾了磁片,割断股筋二条。【痛哉痛哉,我不忍闻。】所以张氏疏中,列入此语,冀动天听。可奈妇人不便伏阙,只好倩人代呈,那万恶死凶的严嵩,怎肯轻轻放过,令这奏疏呈入?张氏一片苦心,仍然白用,结果是法场流血,燕市沈冤。

  但兵部侍郎张经等,如何被赵文华构陷,说来话长,待小子从头至尾,略述一遍。

  中国沿海一带,向有倭寇出没。从前明太祖时,曾设防倭卫所,控遏海滨,及成祖年间,屡破倭兵,倭寇少戢。日本将军足利义满,遣使入贡,受封为日本国王,足利氏遂与中国交通,并代为诛逋海寇,只准商民入市,不准掳掠,因此沿海一带,尚称平安。到了世宗即位,有宁波鄞县人宋素卿,罹罪远飏,往投日本,适值义满去世,义植嗣位,暗弱不能制盗,盗众遂与素卿联络,借入贡为名,大掠宁波沿海诸郡邑。亏得巡按御史欧珠,及镇守太监梁瑶,诱执素卿,下狱论死,总算除了一个汉奸。

  谁知除了一个,反引出了好几个——甚么汪五峰,甚么徐碧溪,甚么毛海峰,甚么彭老生,统是中国人民,逸据海岛,勾结倭兵,劫掠沿海。【历代都有虎伥,无怪外人诮我谓无爱国心。】

  巡按浙江御史,已改任陈九德,当即拜本入京,请置沿海重臣,治兵捕讨。世宗乃以朱绔为右都御史,巡抚浙江,兼摄福州兴化、泉漳诸州事。绔莅任后,下令禁海,日夕练兵甲,严纠察,破毁舶盗渊薮,擒斩寇谍数百人,不料反中时忌,被御史周亮等,劾他措置乖方,专杀启衅。朝旨竟夺绔官职,还要把他审问起来,绔忿恚自杀。【忠臣结果,往往如是。】遂将巡抚御史的官职,悬搁不设。

  直至嘉靖三十一年,安徽人汪直,亡命海上,为寇舶巨魁,又有徐海、陈东、麻叶等,与汪直通同联络,直尤狡悍,纵横无敌,连海外的倭寇,都是望风畏服,愿受指挥。直遂登岸犯台州,破黄岩,扰及象山、定海诸处,浙东骚动。于是廷臣会议,复设巡视重臣,命王忬巡抚浙江,提督沿海军务。

  忬方巡抚山东,既奉朝旨,即日至浙,察知参将俞大猷、汤克宽,材勇可任,招为心膂,一面召募士卒,激厉将校,夜遣俞、汤二将,率兵剿袭。汪直正结砦普陀山,踞岛自固。俞大猷带领锐卒,乘风先发,汤克宽为后应,径趋贼寨,四面放起火来。汪直等猝不及防,慌忙逃走,官军追击过去,斩首百五十级,生擒百余人,焚死溺死的,无从查核。直遁至闽海,又被都指挥尹凤,迎头痛击,杀得他七零八落,狼狈遁去。浙江经此一战,人心少定。

  哪知汪直刁狡得很,复去勾引诸倭,大举入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至,浙东西同时告警,忬遣汤克宽防东,俞大猷防西,两将如砥柱一般,捍卫中流,凭你汪直如何勇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直变计北犯,转寇苏、松,两郡素来饶沃,又无守备,被寇盗乘虚袭入,任情劫夺。还有贼目萧显,暴戾异常,率着劲倭数十人,屠上海、南汇、川沙,直逼松江城。余众围嘉定、太仓,所过残掠,惨不忍闻。【敢问江南大吏,做甚么事?】

  王忬急遣都指挥卢镗,倍道掩击,突入萧显营内。萧显措手不及,顿被杀死,贼众大乱,由卢镗麾兵截杀,砍去了无数头颅。杀不尽的毛贼,奔回浙境,巧与俞大猷相遇,正好借着开刀,一刀一个,两刀两个。霎时间杀得精光,不留一人。只有汪直一路,破昌国卫,劫乍浦、青村、柘林等处,尚是沿途剽掠,大为民患。忬复调汤克宽北援,适疫气盛行,士卒多病,克宽无可奈何,只好任寇北窜。汪直复趋入江北,大掠通州、如皋、海门诸州县,焚毁盐场,进窥青、徐交界,山东大震。那时廷臣又要劾奏王忬,说他以邻为壑,坐视不救,可为一叹。还算世宗圣量包容,不遽加罪,讽刺语。只改忬为右副都御史,调抚大同,另命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代任。

  忬一去浙,浙复不宁,天宠力不能制,奏请改简重臣,乃命南京兵部尚书张经,前文俱追朔前事,至此方说到张经。为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总督江南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经尝总督两广,颇有威惠,为狼土兵所敬服,朝议欲征狼土兵剿倭,因有是命。并且擢俞大猷、汤克宽为总兵,归经节制,指日平寇。经颇慷慨自负,矜气使才,这也是致死之由。且以狼土兵夙听指挥,必得死力,遂飞檄往调,命各省统兵官,就汛驻守,不得擅动。

  看官!你想就地的将校,本是不少,偏要至远地去调狼土兵,这种命令,能使众将心服么?于是彼此观望,不复效力。那时汪直正导引倭寇,由北而南,仍回掠苏、松,驰入浙境,犯乍浦、海宁,陷崇德,转掠塘西、新市、横塘、双林、乌镇、菱湖等处,距省会仅数十里。李天宠居守省城,束手无策,但募人缒城,自毁附郭民居,算是防寇的妙法。张经时驻嘉兴,亦不闻发兵往援,幸副使阮鹗,佥事王询,协守省城,无懈可击,才将寇兵却退。

  是时通政司赵文华,已升授工部侍郎,上陈备倭七事,第一条乃请遣官望祭海神,第一策,便不足道,余六事,不问可知。然亦无非因帝信斋醮,乃有此瞎说耳。世宗览着,即召问严嵩。嵩与文华结为父子,哪有不竭力撺掇的道理,并说文华颇娴兵事,不妨令他往祀,乘便督察军情。世宗照准,遂命文华南下。文华得了这个美差,自然沿途索贿,恃宠横行,到了江南,祷祭已毕,便与张经晤谈军务。经自命为督军元帅,瞧文华不起,文华又自恃为钦差大臣,瞧张经不起,两人止谈数语,已是意气不投,互相冰炭。

  可巧广西田州土官妇瓦氏,引狼土兵数千,到了苏州,经尚按兵不动。巡按御史胡宗宪,谄事文华,彼此联同一气,促经发兵,经绝不答复。及再四催促,方复言永顺、保靖两处人马,尚未到齐,俟到齐后,出发未迟。原来张经恐文华轻浅,漏泄师期,所以模糊答复。文华忿甚,遂上疏劾经,只说经才足平寇,但因身为闽人,与海寇多属同乡,所以徇情不发,养寇失机云云。【笔上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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