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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覆孤城慕容超亡国 诛逆贼冯文起开基(2)


  韩范入谏道:“晋室南迁,中原鼎沸,士民失主,不得不归附外族。既为君臣,自当替他尽力,其实统是衣冠旧族,先帝遗民,今王师吊民伐罪,若不问首从,一概加诛,窃恐西北人民,将从此绝望了。”

  裕虽改容称谢,尚斩燕王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家口万余,毁城平濠,变成白地,然后班师。慕容超解入晋都,枭首市曹,年才二十有六。总计超僭位六年,与慕容德合并计算,共得十有一年,南燕遂亡,慕容氏从此垂尽。慕容宝养子高云,已经篡位,仍复原姓。见九十三回。但使慕容归为辽东公,使主燕祀,是前燕后燕南燕三国,至此俱已沦亡。就是史家把高云僭位,列入后燕,也不过一年有余,便即告终。

  云本由冯跋等推立,僭号天王,立妻李氏为后,子彭城王为太子,名目上算做一国主子,实际上统是冯跋专权。云亦恐跋等为变,心不自安,特养壮士为爪牙,令他宿卫。当时卫弁头目,一名离班,一名桃仁,日夕随侍,屡蒙厚赐,甚至高云的饮食起居,也慷慨推解,毫不少吝,居然有甘苦同尝的意思。哪知小人好利,贪婪无厌,任你高云如何宠遇,总有一二事未惬他意,遂致以怨报德,暗起杀心。

  迁延到一年有余,突然生变,班仁两人,怀剑直入,向内启事。高云毫无所觉,出临东堂。桃仁递上一纸,交云展阅。云接纸在手,不防离班抽剑斫来,吓得云不知所措,还算忙中有智,把儿提起,当住离班的剑锋,无如一剑未中,一剑又至,这剑乃是桃仁所刺,急切无从招架,竟被穿入腰胁,大叫一声,晕倒地下;再经离班一剑,当然结果性命。【小人之难养也,如此。】

  冯跋在外闻报,忙升洪光门观变。帐下督张泰李桑语跋道:“二贼得志,将无所不为,愿为公力斩此贼。”

  跋点首应诺,泰与桑仗剑下城,招呼徒众,扑入东堂。途中遇着离班,大呼杀贼,班迫不及避,也恶狠狠的持剑来斗,桑接住厮杀,徒众齐上,并力击班。独泰恐桃仁遁走,亟向东堂驰入,冤冤相凑,正值桃仁出来,由泰劈头一剑,好头颅左右分离,立致倒毙。

  可巧桑已枭了班首,进来助泰,见泰诛死桃仁,自然大喜,当下迎跋入殿,推他为主。跋情愿让弟素弗,素弗道:“从古以来,父兄得了天下,方传子弟,未闻子弟可突过父兄。今鸿基未建,危甚赘疣,臣民俱属望大兄,何必再辞。”

  张泰李桑等,亦同声推戴。跋乃允议,遂在昌黎城即天王位,改元太平,国仍号燕,是为北燕。为十六国之殿军。

  跋字文起,世为汉族,系长乐郡信都人。祖父和曾避晋乱,迁居上党,父安雄武有力,尝为西燕将军。西燕灭亡,跋复东徙和龙,住居长谷。屋上每有云气护住,状若楼阁,时人诧为奇观。及慕容宝即位,署跋为中卫将军。跋弟素弗,素性豪侠,不务正业,尝与从兄万泥,及诸少年同游水滨,见一金龙出溪水中,问诸万泥等人,皆云未见。素弗捞得金龙,取示大众,无不惊异。

  后来被慕容熙闻知,暗加疑忌。熙既篡立,欲诛冯跋兄弟,增设禁令。跋适犯禁,惧祸潜奔,与子弟同匿山泽,每夜独行,猛兽尝为避路。跋乃奋然起事,与兄弟潜入龙城,弑熙立云。补九十三回中所未详。云既被戕,跋得称尊,总算不忘旧谊,为云举哀发丧,依礼奉葬。

  云妻子亦已遇害,统皆代埋,设立云庙,置园邑二十家,四时致祭。追谥云为惠懿皇帝。一节可取。一面追尊祖考,称祖和为元皇帝,父安为宣皇帝,奉母张氏为太后,立妻孙氏为王后,子永为太子,弟范阳公素弗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次弟汲郡公弘为侍中,兼尚书仆射。从兄广川公万泥,领幽平二州牧,从兄子乳陈为征西大将军,领并青二州牧。余如张兴冯护等,佐命功臣,亦皆封赏有差。

  素弗当弱冠时,曾向尚书左丞韩业处求婚,业因素弗行谊不修,毅然谢绝。素弗再求尚书郎高邵女,邵亦弗许。至是得为宰辅,并不记嫌,待遇韩业等,反且加厚。又能拔寒畯,举贤能,谦恭俭约,以身率下,端的是休休有容,不愧相度,这也好算是难得呢。惟万泥乳陈,自命勋亲,欲为公辅,偏跋令居外镇,作为二藩。乳陈性尤粗悍,不顾利害,因密遣人告万泥道:“乳陈有至谋,愿与叔父共议。”

  万泥遂往与定约,兴兵作乱。跋遣弟弘与将军张兴,率步骑二万人往讨,弘先传书招谕道:“我等兄弟数人,遭际风云,鼓翼齐起。今主上得群下推戴,光践宝位,裂土分爵,与兄弟共同富贵,并享荣华,奈何无端起衅,目寻干戈呢?人非圣人,不能无过;过贵能改,方不终误。属在至亲,所以极诚相告,还望释嫌反正,同奖王室,勿再沉迷。”

  万泥得书,便欲罢兵谢罪,独乳陈按剑怒吼道:“大丈夫死生有命,怎得中道生变,不战即降呢?”

  遂答书不逊,约同一战。张兴语弘道:“贼与我约,明日争锋,恐今夜就来劫营,应命三军格外戒备,方保无虞。”

  弘乃密下军令,每人各携草十束,备着火种,分头埋伏,自与张兴出伏要路,静待乱兵到来。

  黄昏已过,万籁无声,尚不闻有什么动静,到了夜半,果见尘头纷起,约莫有千余人,疾趋而来。弘不禁暗叹道:“张将军确有先见,贼众前来送死了。”

  再阅半时,那乱兵已经过去,才发了一声胡哨,号召各处伏兵,霎时间火炬齐明,呼声四集,吓得乱兵东逃西窜,拚命乱跑。怎奈四面八方,统已有人拦着,不是被杀,就是被擒,扰乱了小半夜,千余人全体覆没,无一得还。弘等得胜回营,天色已大明了。乳陈得了败耗,方才惊惧,与万泥诣营乞降。只有这般胆量,何必前此发威!弘召他入营,诘责罪状,即命左右推出斩首。余众赦免,然后班师。

  跋进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且署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嗣是除苛政,惩贪赇,省徭赋,课农桑,燕人大悦,恰享了好几年的太平。同时,南凉的秃发傉檀复称凉王,改元嘉平。西秦的乞伏乾归,也逃归苑川,复称秦王,改元更始,这都因后秦濅衰,所以不甘受制,仍然独立。惟有那雄长朔方的拓跋珪,立国已二十四年,尚只三十九岁,被那逆子清河王绍,入宫弑死,这也是北魏史上的骇闻。小子有诗叹道:

  父子相离巳灭伦,况经手刃及君亲。
  莫言胡俗无天性,祸报由来有夙因。

  毕竟拓跋弑何故遇弑,且至下回再详。

  *==*==*

  慕容超之亡国,非刘裕得亡之,超实自亡之也。超之致亡,已见前评,及城不能保,尚未肯出降,自决一死,卒至为裕所虏,送斩建康,彼得毋援国君死社稷之义,诩诩然自谓正命耶。但王公以下,被杀之三千人,家口没入至万余,虽由裕之残虐不仁,亦何莫非由超之倔强不服,激成裕愤,区区一死,亦何足谢国人也。

  彼慕容云之愚昧,且出超下,其得立也出诸意外,其被戕也亦出乎意外。冯跋不必防而防之,离班桃仁,不宜亲而亲之,然欲不死得乎?跋之称尊,不得谓其非僭,然较诸沮渠蒙逊辈,相去远矣,况有冯素弗之良宰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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